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客厅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彼此间的距离近得仿佛伸手可触，却又遥远得无法跨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蓝泽微微侧过头，眉心微蹙，喉间泛起些许不适，他随意抬手掩了掩唇角。
顾晨瞬间回过神来，视线落在蓝泽身上，这才注意到——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脖颈处微微露出的肌肤苍白得有些过分，整个人看上去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蓝泽还发着烧呢！
顾晨心头猛地一紧，懊悔和自责瞬间翻涌上来。
他怎么会这么粗心？蓝泽本来就病着，他竟还让他站在客厅陪着自己这么久？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底的担忧已经先一步泄露出来。
蓝泽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晨眼神里的情绪，刚想解释自己只是呛到了，话还没出口，手腕却突然一紧——
他下意识的想要甩开这只手。
因为这只手，这个人已经不属于他了。
可顾晨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手握得更紧了，力道不算重，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蓝泽的思绪刹那间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挣脱，可指尖去却微微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用力，也并非想要挣脱。
这只手……好久没有这样握住他了。
依旧熟悉，依旧温暖，带着他曾经无比依赖的温度。
心口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隐秘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
他果然还是贪恋这种感觉的。
他没有再反抗，而是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宛如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硬由人拉着进了卧室。
恍若间，竟有种神游太虚的感觉。
没错，又像是在做梦。
可这又不是梦，顾晨他……真的来了。
顾晨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着蓝泽，让他慢慢靠在床头，仿佛生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弄疼他。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蓝泽的后背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肩胛骨微微突出，像是藏在皮肤下的两只小翅膀，细瘦的脊梁在单薄的衣衫下显露无遗，背脊的骨头清晰可见，像是一条嶙峋的山脊。
顾晨不由微微蹙了蹙眉眉，几天没见，这家伙竟然瘦成这样，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真恨不能现在将大补的东西一口灌进他嘴里，好立刻见效，确认蓝泽坐稳后，他又轻手轻脚地拿起枕头，垫在人的背后，调整了几次角度，直到确保蓝泽能够舒服地依靠着。
做完这些，他低头看了看蓝泽，见他神色疲惫，心里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顺手拉过被子，轻轻地覆盖在他身上，甚至连被角都细心地掖了掖，像是怕有丝毫冷风钻进去。他的动作自然而熟练，仿佛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下一秒，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蓝泽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
顾晨却没有停下，反而越说越激动，情绪压抑得近乎隐忍不住，可眼底的痛惜却暴露无遗。
“下雨天淋什么雨啊！不知道赶紧回家啊？你心情不好憋着干什么？你要是想骂我、打我一顿都可以，为什么非得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他的嗓音微微发哑，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
“你这样做……真的不值得。”
顾晨的手缓缓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胸口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沉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低了许多。“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顾晨的眼神深深地落在蓝泽身上，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底。
他气蓝泽，也气自己。
他气蓝泽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来惩罚，可他更气自己，气自己明明曾经许下过保护他的承诺，如今却让他在大雨里哭得那么绝望。
他辜负了楚河宴，也辜负了蓝泽。
这样的自己，真的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吗？
“哼？难道……不是吗？”
蓝泽冷笑了一声。猛然间，眼泪像断了的线一样涌了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咬紧牙关，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委屈、不甘，一股脑地涌上来，将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顾晨！你有什么资格凶我？”他的声音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你当初走得那么干脆，现在又跑回来扮什么好人？！你想管我，你没资格。”
“对不起……”他的嗓音低哑，几乎淹没在雨声里。
蓝泽却笑了，笑得眼底尽是绝望。他猛地上前一步，狠狠拽住顾晨的衣领，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撕碎。
“对不起？”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顾晨，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什么？就能让我不恨你了吗？！”
顾晨沉默了，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擦去蓝泽脸上的泪水。
蓝泽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又决绝：“别再假惺惺了……顾晨，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们就什么都结束了。”
空气一时间静得可怕。
蓝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微微的白。他的情绪像是被压抑太久的洪水，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将他心底所有的不满、委屈、愤怒，毫无保留地宣泄了出来。
顾晨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脸色苍白，像是被这一连串的话彻底击中了要害。
蓝泽盯着他，眼底的怒火还未完全褪去，可发泄完了，他却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疲惫。
“顾晨，你是滚蛋！”蓝泽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些许淡漠，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是啊，发泄了一通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说下去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心脏仍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颤。
他努力让自己忽略内心翻涌的情绪，视线落在顾晨身上，语气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自责，我这么做……也不完全是因为你。”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权衡措辞，片刻后才接着道：“我只是……想早点摆脱现在的状态罢了。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不是吗？”
话说得很轻，语气却透着一股近乎决绝的疏离感。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全然的无动于衷，最后补了一句：“……虽然，也的确有你的原因。”
想说的终于说完了。
蓝泽别过头去，似乎不愿再与顾晨对视。
顾晨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像是在揣摩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可不论他如何去寻找，蓝泽的脸上都没有任何可供他解读的情绪了。
他的心微微一凉。
“你说得对。”
良久，顾晨低声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的苦涩。
“我是个混蛋。”
他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自嘲，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泛着难以言喻的疼痛。他多想反驳些什么，可蓝泽说的都是事实，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辩解。
他是个混蛋，亏欠蓝泽的，根本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蓝泽垂下眼，没有再说话。
他看着自己被顾晨握住过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心底涌起一种复杂而又无法言喻的情绪。
他明白，顾晨是真的自责了。
可这份迟来的自责，又还能改变什么呢？
这一晚，顾晨留在了蓝泽家，一直到很晚都没有离开。
他不声不响地帮蓝泽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又在他药快吃完时递过去温水，甚至还去厨房熬了一碗清淡的粥，生怕蓝泽胃口不好受。
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如往昔。
蓝泽躺在床上，看着顾晨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心口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并没有邀请顾晨留下来，可顾晨却像是完全没打算走。
蓝泽试过几次让他离开，可每次顾晨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你现在烧还没退彻底，我不放心。”
“家里刚刚换的药你不一定记得怎么吃，我还是盯着点吧。”
“再等等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蓝泽原本不想再坚持，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底忽然腾起了一丝隐约的慌乱。
——等他睡着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无法分辨顾晨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习惯，甚至是……别的什么。
他也终于意识到，他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会再次沉溺于这份温柔之中，害怕自己会因为生病而变得脆弱，害怕自己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再次习惯顾晨的存在。
因为他太清楚了，顾晨的温柔就像一张网，柔软又致命，一旦陷进去，就再也逃不出来。
他努力不去想从前的事，可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心头。
以前的顾晨，也总是这样照顾他。
嘴上明明说着生气，说着责怪，可语气却是温柔至极，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即便再怎么生气，也还是会细心地照顾他，帮他掖好被角，确认他是不是睡得安稳，甚至在夜里不止一次地醒来，只为看看他的额头是否还在发烫。
如今的这一切，和过去何其相似。
蓝泽的喉咙有些发紧，他悄然收回目光，盯着被子上的某一处纹路，心里莫名发涩。
他忽然不明白了——
顾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愧疚，那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是补偿，那他又凭什么接受？
他曾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可为什么……顾晨又要以这种方式闯进他的生活，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在温柔里动摇？
这算什么？
是想让他彻底放下，还是……重新燃起希望？
蓝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可他知道，今晚，他注定会失眠。
蓝泽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飘忽不定。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刚才情绪宣泄得太过激烈，现在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近乎脱力的疲惫感之中。
他闭着眼，想让自己睡过去，可头晕得厉害，额头滚烫，仿佛被炙热的潮水包裹着，难受得让他想皱眉，却连皱眉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随即，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与小心翼翼。
“蓝泽，先吃药。”
蓝泽没睁眼，眉心轻蹙了一下，嗓音低哑而含糊：“……不想吃。”
“烧还没退，不吃药怎么行？”顾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他，又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蓝泽没有回应，身体沉沉的，像是陷入了一片模糊的梦境。他只想睡觉，哪怕这一刻能彻底昏睡过去也好，至少不用再去面对顾晨的存在，不用再去纠结他现在到底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可顾晨却没有如他所愿地安静离开，而是耐心地伸手扶起他，让他半倚在床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把水杯送到他唇边。
“蓝泽，听话，先把药吃了。”顾晨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蓝泽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呼吸微微急促，他的意识已经快飘远了，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浮在水面之上，时远时近。他很想拒绝，可身体却诚实地顺从了顾晨的动作，轻轻张开嘴，含住那粒苦涩的药片。
温水顺着他的唇齿滑入口腔，带着药味的苦涩感蔓延开来，他皱了皱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声，却还是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顾晨看着他终于把药吃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顺势把他扶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指尖不自觉地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他的体温，又像是单纯地想要触碰他。
蓝泽已经彻底昏昏欲睡，意识迷糊地沉进了梦境里，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又在管我了。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抗拒了。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
蓝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意识模糊得像是在深海里浮浮沉沉，直到某个瞬间，他终于缓缓睁开眼。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昏黄而温暖，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亮，才慢慢回过神。
啊……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身体轻松了许多，原本沉重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烧似乎退了许多，整个人不再像之前那样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微微皱眉，缓缓转头，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床边的水杯还在，药盒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被子也被细心地掖好，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温热气息，像是有人一直陪着他一样。
可……人呢？
他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坐直了一些，直到看见顾晨侧身站在灶台前，单手握着勺子，耐心地搅拌着锅里的粥，热气氤氲在他脸侧，模糊了他本就温和的轮廓。
……他在做什么？
蓝泽的指尖微微收紧，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瞬。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顾晨，没有打算走。
“顾晨。” 他喊了一声，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不耐。
顾晨闻声回头，见人醒了，眼底满是担忧，问道：“怎么了这么早就醒了，不再多睡会？哎呀，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床上去！怎么鞋也不穿，不怕着凉啊！”
说着，又立刻去了卧室，拿出蓝泽的棉拖鞋替他换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你说你，不穿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蓝泽的喉咙有些发紧，他悄然收回目光，盯着被子上的某一处纹路，心里莫名发涩。
“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泽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顾晨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道，“我只是想照顾你。”
“照顾我？” 蓝泽冷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嘲讽，“顾晨，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顾晨的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蓝泽根本不给他机会，径直冷声道：“你以为这样装模作样地关心我，就能弥补什么？你是不是觉得，给我倒杯水，熬碗粥，陪我坐一会儿，我就会感动，然后忘了以前的那些事？”
顾晨的脸色微微变了，他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不是……”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蓝泽，我没有想让你忘记什么……我只是……”
“只是愧疚，对吧？”蓝泽打断他，嗓音冷漠，“顾晨，你的愧疚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不需要。”
屋子里的空气突然冷凝下来。
顾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有些泛白，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透不过气。
蓝泽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耐和疏远：“你可以走了吗？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地照顾我。”
“蓝泽……”
“别叫我的名字。”蓝泽闭了闭眼，嗓音低沉，语气却毫不留情，“我已经不想再听你用这种语气叫我了。”
顾晨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缓缓收了回来。
“……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这么做不仅仅只是愧疚，我是真的担心你，想要照顾你。”
顾晨知道蓝泽不会听，可他还是要说下去。
蓝泽却没有再看他一眼，直接将被子往上拉一拉，盖住了头，像是在无声地抗拒他的存在。
顾晨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着，嘴唇动了动，里继续道：
“小泽，我没有骗你，尽管发生那样的事，但……我真的只是......我只是想对你好，你值得我对你好，自从那次分手后，你就离我好远，我几次想找你，想发消息找你，但我怕你烦我，怕你不愿意见我，怕你看我的眼神里只有恨，我就害怕了，所以我不敢打扰你，但今天，我终于有机会和你这样近，你给我开门，还和我说话，我真的，真的好满足，我只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我怕等你病好了以后，我们又回到之前的关系了，所以......所以，我想在今天多为你做些什么，哪怕一点点都好。”
还有谢谢你对我的理解，谢谢你的退让，还有谢谢你在被我伤的遍体凌身后还在李梓然面前替我说话。
顾晨的眼神真诚，毫无掩饰，透着一股发自肺腑的坚定。
蓝泽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恨他了。那种咬牙切齿的怨恨，早已被时间打磨得不再锋利，剩下的，只是深深的疲惫和无法言喻的无奈。
可就在他快要被顾晨的这份真诚动摇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
楚河宴。
那个一直陪在顾晨身边的人，那个从未放弃顾晨的人，那个比他更加需要顾晨的人。
蓝泽的心脏猛地一滞，眼底的光暗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可你这样……”他的嗓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对楚河宴，不公平。”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某种自嘲般的无奈：“他也为你做了很多……而且，他比我病得更严重，不是吗？他应该更需要你，你别让他伤心了。”
他说完，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情绪。
他不该再和顾晨有任何纠缠了，不是吗？
可是，顾晨的表情却在听到“楚河宴”三个字时，微微僵住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像是在隐忍什么，片刻后，他垂下眼睫，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就今天。”
他的声音低哑，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挣扎。
“就今天，让我任性一次。”顾晨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蓝泽身上，嗓音极轻，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恳求，“让我好好照顾你，陪在你身边，弥补我对你的亏欠，可以吗？”
他顿了顿，语气更轻了一些，像是怕被拒绝——
“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
蓝泽听着顾晨的这句话，心里某个角落忽然狠狠地被戳了一下。
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当初在分手时的模样——
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恳求着顾晨，试图挽留，试图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顾晨那时却冷漠地否定了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的手，把他从他们曾经构筑的温暖世界里，一把推入了万丈深渊。
蓝泽的指尖微微蜷缩，忽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报复快感。要不……就让顾晨也尝尝当初他亲手给自己带来的绝望吧？
他曾经那么狼狈，那么卑微地哀求过，而顾晨却无动于衷。
现在，换顾晨了。
可……真的能那么做吗？
蓝泽喉咙微微发紧，他看着顾晨眼底的疲惫，看着他眼里那份近乎卑微的恳求，心口蓦然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该冷漠地拒绝他，让顾晨也体会一下被推开的感觉，让他也尝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可为什么，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可能是厌倦了长久以来互相折磨的日子，蓝泽最终还是松开了紧绷的情绪，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指尖在被角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像是在整理心绪，又像是在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接受现实。
他低下头，眼底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声音不再锋利，而是带着一丝沉静和释然。
“顾晨……”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沉了沉心，才继续说道：“我已经不恨你了。”
这句话一出口，连蓝泽自己都怔了一下。
是啊，他已经不恨顾晨了。
那些曾经咬牙切齿的怨恨，早已在漫长的消耗里变得模糊，他无法说自己已经释然，但至少，心里不再充满憎恶和敌意。
“不过，我对你做的那些事，还是没办法完全释怀。” 蓝泽声音低了几分，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可能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晨身上，眸色深沉而认真，“但我保证，以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了，哦不对，应该是你不用再躲着我了才对。”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像是有些迟疑，片刻后，他垂下眼，低声道：
“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如果你愿意……”
话音刚落，顾晨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愿意！我当然愿意！”
他连连点头，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甚至带着几分急切，生怕蓝泽会反悔。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这些日子以来，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蓝泽再也不愿意见他，害怕蓝泽对他只有憎恨，再也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可现在，蓝泽亲口告诉他，他不恨他了，愿意和他做朋友。
这对于顾晨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宽恕。
蓝泽看着顾晨激动的反应，心里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欣慰，还是该苦笑。
他们终于不用再剑拔弩张，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像朋友一样交谈了，可为什么……他却仍然觉得这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他闭了闭眼，胸口微微发闷，但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告诉自己——
够了，就到这里吧。
至少，这个结局，终于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场大雨，似乎将蓝泽心底埋藏已久的委屈、不甘、愤怒，甚至那一丝不愿承认的期待，全部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执念早已变成了一种痛苦的折磨，避而不见是唯一的解脱方式。可当他真正面对顾晨，平静地与他交谈，听着他温和的关心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更喜欢现在这样——
不再针锋相对，不再逃避，不再让那些回忆折磨得自己喘不过气。
虽然他们不再是情侣，可至少此刻，他能看着顾晨，坦然地面对他们之间的过去，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这就够了。
蓝泽垂下眼，指尖缓缓收紧，心里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他自己都无法言喻。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了，可当他再次抬头，望进顾晨的眼睛时，心脏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漏了一拍。
他在顾晨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清晰、深刻，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是一种久违的亲密感，陌生又熟悉，近得让他有些微微发抖。
他闭了闭眼，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就到这里吧，蓝泽。
该结束了。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不该说出口的请求。
“顾晨……”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几分紧绷的克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道：
“上次咱们分手的时候闹得挺不愉快的，但我还是希望……我们的结束，可以更完美一点。”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攒最后的勇气，嗓音有些发紧，指尖攥着被角，不敢去看顾晨的表情。
“所以……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屋子里静得只剩下雨水滴落窗沿的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
蓝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可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他就不会收回。
以此为终点，让他任性最后一回。
他已经决定了，过了今天，他会立刻斩断对顾晨所有多余的情感，重新做回那个自信、独立且坚强的蓝泽。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楚河宴道歉。他想，楚河宴会理解他的吧……
就在他以为顾晨会拒绝，甚至会露出复杂表情时——
顾晨轻轻地，几乎不假思索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蓝泽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顾晨。
顾晨也看着他，目光深沉而复杂，却没有一丝迟疑。
他缓缓起身，朝蓝泽走近。
这一刻，蓝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防备，整个人僵住了，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喉咙干涩，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他几乎要忍不住退缩。
可他没有。
两人四目相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地看过对方了，久到蓝泽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刻是真的。
他终于不用再躲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却跳得这么快？
顾晨缓缓俯身，他的气息温热而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与迟疑，最终，他轻轻地，虔诚地，吻上了蓝泽的唇。
这一吻，比蓝泽想象中的还要温柔，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短暂。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蓝泽的心里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猛地攥紧了被角，指尖几乎嵌入掌心，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沉溺其中。
这是最后一次了。
真的最后一次了。
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蓝泽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只是一个道别，一个象征着“结束”的吻。
可他没想到，在他的唇瓣被触碰到的那一刻，顾晨并没有止步。
相反——
他变得贪婪，变得执拗，甚至带着一丝隐忍到极致的疯狂。
顾晨用力地扣住他的后脑，唇舌一寸寸加深，像是要把这几天以来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懊悔，甚至所有的不甘心，全部倾泻进这个吻里。
他急切地、不断地深入，一次次攫取着蓝泽口腔里的气息，像是害怕这一刻稍纵即逝，像是害怕再也无法触碰到他。
他已经克制太久了。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蓝泽知道，他有多想他。
蓝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汹涌弄得有些懵了，他本能地想要推开，可顾晨却死死地扣住他的腰，力道紧得让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的呼吸被一点一点剥夺，空气稀薄得让人眩晕，连心跳都乱了节奏。
这根本不是一个道别的吻。
这是一场无声的剥夺，一场近乎绝望的渴求。
蓝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落泪的，只觉得这场吻里夹杂着太多压抑已久的情绪，他被卷进去，被拉扯着，仿佛溺水的人，被顾晨死死拖住，无法逃离。
他们吻得太久，久到蓝泽喘不上气，久到他全身发软，久到他不得不伸手抓住顾晨的衣襟，才勉强稳住自己。
直到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顾晨才终于停下。
可他并没有立刻松开蓝泽，而是抵着他的额头，闭着眼，重重地喘息着。
屋子里弥漫着暧昧的喘息声，空气里残留着彼此交融的温度，他们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连心跳声都几乎重叠。
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一刻，话语已经变得多余。
可他们的眼睛都红了。
这真的算不上是一个愉快的吻。
可还好，也算不上糟。
顾晨低头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轻轻地揉了揉蓝泽的发顶。
这一刻，蓝泽终于笑了。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解脱，却又透着难以察觉的苦涩。
“这样……就算真正结束了。”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外的世界。
而这一刻，终于成为了他们过去的最后一笔。
这一次，顾晨真的离开了。
正如蓝泽所说，休息了一个星期后，他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活力满满的自己。
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连气色都红润了起来，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彻底的蜕变。
沈修睿第一眼看到他的状态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哇！你这气色也太好了吧！这简直就是涅槃重生啊！”
他绕着蓝泽转了一圈，打量着他，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可以可以，比之前那个要死要活的样子强多了，看来这场雨淋得还挺值当？”
蓝泽听了，笑着翻了个白眼，一边把书包甩到椅子上，一边把作业从包里掏出来放在桌上，语气轻快得像是谈论昨晚的天气：“那当然！我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吧，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说完，他抬起头，眼里闪着久违的明亮。
沈修睿一愣，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蓝泽是真的放下了。
之前的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低沉，哪怕再怎么伪装，也还是藏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和失落。可现在的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言谈间不再有那股沉闷的压抑，连笑容都变得自在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蓝泽。
沈修睿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忍不住好奇地试探：“嗯……确实没错。”他顿了顿，眼神闪了闪，然后一副不经意的语气问道，“那个……你和顾晨见面了吗？你俩……那天都说了什么啊？”
他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神里藏着一丝八卦的光。
蓝泽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但很快恢复自然，随口道：“能说什么？就好好聊了聊呗。”
蓝泽知道沈修睿想问什么，可他偏不说。
“就这？”沈修睿挑了挑眉，明显不信，“你们俩可是前任诶，还是那种分得挺乱的前任，能只是‘好好聊了聊’这么简单？”
蓝泽耸耸肩，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要不然呢？难不成我们还能打起来？”
沈修睿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眼睛微微一亮，凑近了一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等等，你这语气……有故事啊！”
蓝泽被他这副八卦的样子逗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别瞎猜了。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各自回归正常生活，也算是给过去一个交代了。”
“哦？”沈修睿挑眉，故意用一种暧昧的语气拉长声音，“那你现在对顾晨是什么感觉？”
蓝泽顿了顿，沉默了一瞬，随后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淡然：“就是……终于不用再和过去较劲了。”
他低下头，整理着作业本，手指在纸张上轻轻划过，神色平静，像是真的已经把那些纠缠和执念放下了。
沈修睿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有些答案，其实已经不需要再用语言表达了。
蓝泽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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