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还残留着楚亦语离开的余威，空气里仿佛还回荡着他刚才的怒意，可当病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
楚河宴笑眯眯地看着门口，装作特别不舍的样子，故意扬起嗓子喊道：
“哥，这就走了吗？不再多陪陪我吗？”
楚亦语脚步一顿，转过身，瞥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目光意味深长。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我看你现在是巴不得我快点走，好关心关心你男朋友的伤吧？”
楚河宴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没想到楚亦语竟然这么直白地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他还没来得及找个借口解释，只能“嘿嘿”地傻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楚亦语看着他，毫不留情地露出一个“没出息”的表情，随即摇了摇头，懒得再继续拆穿他，转身离开。
病房门被关上的瞬间，空气终于恢复了流畅，沉闷的气氛散去，安静中带着一丝微妙的轻松感。
楚河宴和顾晨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
“终于走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又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相视一笑。
一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可当楚河宴再看向顾晨时，他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顾晨的脸颊上，那片泛红的痕迹依旧醒目，像是在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的笑容微微收敛，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歉意。
“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我哥会这么生气……”他低声说道，眼里透着几分心疼，“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你也真是的，受了委屈就说出来啊！我哥就是脾气不好，其实他人挺好的，唉，说白了，还是怪我自己身体太差了……”
顾晨看着他，心里一阵发酸。
明明挨打的是自己，可现在最自责的，却是楚河宴。
这个人，总是这样，总是喜欢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哪怕事情的本质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顾晨心疼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安慰道：“好啦，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这么娇气。”
“只是你要和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不可以再骗我了知道了吗？”顾晨顿了顿，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严肃，“还好你没有什么大事，不然你还想让我再自责一次吗？”
楚河宴怔了一下。
“不然你还想让我再自责一次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小却锋利的针，一下子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抹浅淡的笑，连连点头：“嗯，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再让你自责了。
也许……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夜风吹过耳畔，微不可闻。
顾晨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只是看着他点头的模样，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不想再看到楚河宴虚弱得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更不想自己一次次害怕，害怕自己来不及……
可他没有发现，楚河宴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眼里浮现出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是释然，也是遗憾。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该知足了。
夜色静谧，病房内的灯光柔和，却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疲惫气息。
这次短暂的旅行，似乎真的耗尽了楚河宴所有的精力。
才聊了没几句话，他便觉得困意席卷全身，疲惫得连睁开眼睛都觉得困难。
“顾晨，我想继续睡会儿。”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倦意。
顾晨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他知道，楚河宴是真的累了。
他想留下来，想等楚河宴睡着了再走，可却被楚河宴直接拒绝了。
“你这两天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一定很辛苦吧？”楚河宴盯着他的脸，目光温柔而带着一丝心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你也该休息了，快回家补眠吧，别让我操心。”
顾晨张了张嘴，却被楚河宴眼底的坚定给堵了回去。
他知道，楚河宴是认真的。
他最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轻叹一口气：“那好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明天见。”楚河宴轻轻地应了一声，笑意温和。
顾晨起身，缓缓地向病房门口走去，可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的人，仍旧带着笑意，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顾晨的心微微一动，嘴角也弯起一抹笑，他没有再多想，关上门，离开了病房。
—— 然而，门外的世界刚刚恢复宁静，病房内的笑容却瞬间消失了。
楚河宴的神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着病房门的方向，静静地出神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地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他还是拿起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编辑了一条短信。
——发送。
他放下手机，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
另一边，蓝泽正坐在书桌前，桌上堆满了书本，夜灯洒下一片温暖的光。
他正专心地整理着笔记，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振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发件人名字时，微微一怔。
—— 楚河宴。
他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因为自从楚河宴住院以来，他一直都会抽空发短信问候，给他讲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怕他在医院里太无聊。
多数情况下，都是他在说，楚河宴只是偶尔简短地回复几句，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嗯”或“好”。
所以，蓝泽以为楚河宴只是寂寞了，随口和他聊聊而已。
可当他点开短信，看到里面的内容时，眉头微微皱起，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疑惑。
—— “蓝泽，明天能见一面吗？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聊聊。”
蓝泽盯着屏幕上的字，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单独聊聊？”
“为什么突然要单独见我？”
楚河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迫切，不像是平常随口一问，更像是……早已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他想和自己谈什么？
蓝泽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
顾晨。
他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收紧，手机屏幕上的字在夜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顾晨有关。
难道顾晨和楚河宴说了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灭了手机屏幕，眼底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蓝泽刚下课，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一整天，他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楚河宴昨晚的那条短信。
“蓝泽，明天能见一面吗？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聊聊。”
这一句话让他几乎整整一天都坐立难安，他甚至连课也没能好好听进去，思绪早就飘远了。
沈修睿察觉到他的异样，提出想和他一起去探望楚河宴，可蓝泽却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他不想带别人去，他隐隐觉得，今天楚河宴要对他说的话，应该是只能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
带着这样的不安，他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楚河宴仿佛早已翘首以盼，目光在他进门的瞬间便亮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蓝泽微微一怔，心跳有一瞬间的加速。
他几乎从未见过楚河宴用这么期待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露出一个微笑，快步走到床边，在楚河宴身侧坐下：“不好意思，今天老师拖堂了，所以放学得比较晚。”
楚河宴随意地摆摆手，笑着说道：“没关系啦！”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蓝泽微微一僵。
“挺好的，不像我，每天无所事事，显得自己很没用一样。”
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可蓝泽却听出了其中深藏的苦涩。
他的笑容依旧温柔，可是眼底的那一丝落寞，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蓝泽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声音有些急切地开口安慰道：“你不要这样说，我相信你会……”
他会什么？
会好起来？
还是……会变得像从前一样健康？
他的话，在这一刻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句话，他说过无数次，身边的人也说过无数次，这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成了他们用来安慰楚河宴的标准答案，成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口头禅”。
可是，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厌倦了，更何况是楚河宴？
楚河宴的身体状况，所有人都清楚。
医生说过，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悲的是，他们除了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办法能够帮助他。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无力地站在一旁，看着楚河宴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蓝泽忽然觉得，人类在病魔面前，竟是这样渺小。
他们说得再多，说得再动听，又有什么意义？
他微微垂下眼睫，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攥住了一样，闷得难受。
活着，原来比什么都重要。
楚河宴静静地看着蓝泽，他并不意外对方的沉默。
他知道，他又说了些扫兴的话，让本就透露着紧张气氛的病房变得更加沉闷。
他其实有些后悔了，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又让蓝泽为难了？
他也知道，自己偶尔的这些“情绪发泄”可能会让人感到压力，甚至让人觉得不知如何回应，可他就是忍不住。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渴望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只是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发泄了一点点自己的不甘心，可这句话，却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出来，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蓝泽，赶紧倾身安慰道：“好啦好啦，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介意。”
他的语气轻快了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可蓝泽的心，却隐隐地痛了一下。
他知道，楚河宴是在安慰他。
可是，真正需要安慰的人，分明是楚河宴自己啊。
蓝泽静静地看着楚河宴，他的目光温和，却藏着一丝沉重的心疼。
他知道，现在的楚河宴比任何人都敏感。
尽管他总是笑着说“没事”，用轻松的语气掩饰自己的脆弱，可谁都知道，那并非他的真心话。
他只是习惯了掩饰，习惯了用笑去掩盖自己的不在意。
可往往，笑得越大声的人，心里就越是恐惧，越是脆弱。
因为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甚至连肆意发泄的勇气都失去了。
蓝泽看着楚河宴的笑，心里忽然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他宁愿楚河宴能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哪怕大哭一场，哪怕愤怒地喊出来，只要他能好受一点。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笑，笑着假装一切都无所谓。
他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蓝泽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柔却坚定：“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也没有怪你。”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还要去计较楚河宴说了什么，那他就不配再当楚河宴的朋友了。
蓝泽的话，像是一缕春风，拂过楚河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愣了一下，看着对自己如此宽容的蓝泽，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愧疚。
他何德何能，值得蓝泽如此包容？
他真的，还能把那些话说出口吗？
楚河宴忽然有些迷茫，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今天想说的话告诉蓝泽？
他害怕。
他害怕蓝泽不会原谅他，害怕蓝泽从此不再认他这个朋友。
可有些事情，他必须自己去做。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生命的最后，不再留有遗憾。
毕竟，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预想后果了。
想清楚后的楚河宴，轻轻地拉住了蓝泽的手。
他的指尖微微冰凉，带着一点不安的颤抖。
“小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局促和不安，“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道歉的。”
“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楚河宴的心猛地一酸。
他终于说出来了。
眼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落在苍白的病服上，他甚至没能忍住去擦拭，因为这句话，他已经藏了太久太久。
可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哎呀！你这是干嘛啊？”
蓝泽慌乱不已，看着楚河宴毫无征兆地流泪，满心疑问，却来不及去深究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只知道，楚河宴现在的情况，根本经不起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他连忙上前，想要替楚河宴擦眼泪，可楚河宴像是觉得丢人一般，迅速避开了他的手，低着头，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下。
他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等到胸腔里的起伏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才继续开口。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和顾晨之间的事。”
蓝泽的动作微微一滞，整个人怔住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是……顾晨告诉你的吗？”
他的声音微微发紧，像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一个理由。
他希望，这件事是顾晨主动告诉楚河宴的。
可是，楚河宴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发现的。从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你们怪怪的，但当时也只是猜测。昨天我问他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楚河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蓝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缺乏面对的勇气。
蓝泽的心脏狠狠地震了一下。
“哦，这样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若无其事的意味。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间，心底的某个角落像是被狠狠地碾碎了一样，痛得钝钝的。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期许——他希望，这件事是顾晨亲口告诉楚河宴的。
他希望，顾晨已经不再刻意隐瞒了。
他希望，至少在某个瞬间，顾晨有把他放在和楚河宴一样重要的位置上。
可是，楚河宴的回答，让他的这点小小的期许彻底落空。
原来，并不是顾晨主动告诉他的。
原来，顾晨只是一直在遵守当初的承诺，没有背叛他们的约定而已。
是啊，他怎么会开口呢？
当初，他们三个人曾一起约定好，要向楚河宴保密这件事，不让他知道任何关于他们的过去。
所以，顾晨没有说，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是值得被理解的。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那么失落？
为什么，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缺了一块？
蓝泽缓缓低下头，手指紧紧地攥住了衣角，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微不可察的情绪。
原来，他终究是没有楚河宴重要的吧。
就算楚河宴已经察觉了，顾晨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顾晨也没有想过要主动承认。
他遵守了承诺，也遵守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这个心意里，有自己吗？
蓝泽自嘲地笑了笑，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太贪心了。
本就不该奢望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去幻想……
—— 最终，还是自己一个人，徒留幻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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