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河湾台地4号，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户上。
拉尔夫脸色苍白，默然地坐在操作台前，浓密的黑发衬托出一种破碎的美感，此时他正用一块柔软的鹿皮擦拭着残留的血迹。
雨越下越大，直至那双纤长骨骼分明的手不小心触碰到血迹时，奇异的变化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悄然浮上了他惨白的脸颊，瞬间焕发出一丝生机。
拉尔夫却厌恶地丢弃了鹿皮，用干净的帕子擦干了血迹，随着他的动作，肤色上沾染的红迅速衰败，甚至比之前更为苍白。
“轰——”
闷雷突然炸起，几乎在同时，房门被人粗暴地撞开，吸引了拉尔夫的视线。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寒意闯了进来，带进了一地的湿漉，站在他肩膀上的海鸥不满地扇动了下巨大的翅膀，抖落下更多的水珠，这只海鸥体型巨大，羽毛主体为白色，只有背部是深灰色，在蒸汽机普及后，联邦的各地沿岸已经很难看见这样的海鸥了。
这只巨型海鸥站在来人的肩膀上却不显突兀，它的主人正是老约翰。
“我的主神啊……”老约翰望见操作台上的血迹，习惯性地感叹了一句，似乎早已对孙子的行为见怪不怪了。
他脱下滴水的外套，随手丢在椅背上，走到橱柜前翻找起来。
拉尔夫皱了皱眉，将湿外套拿了起来，“祖父，矿区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吗？”
老约翰摸出几块感干硬的面包，用力咬了一口，嫌弃地撇撇嘴。
“矿区的麻烦可完不了。”他灌了口冷水，将面包咽下去才开口，“一开始只是幻妖迷惑了矿工们的心智，再后来是怨灵与幻妖的结合体，这在渡灵人事件中闻所未闻，一个事件处理完了，总会在第二天又有新的……”
老约翰语气稍顿，皱眉道：“那里很不对劲，就像瓦肯堡一样，我到矿区之前，那边的渡灵人已经死了两个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清除我们。我特地交代过安德烈，遇上解决不了的乱子一定等我回来，我在矿区耗了太多天，连封信也没有，这很不对劲。”
“至于后续的事，大主教来了。”
老约翰罕见地没有嘲讽教会神职人员的无能，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瓦肯堡现在的气息和矿区没有区别。”
拉尔夫沉默了片刻，告知了祖父另一个消息，“安德烈先生死了，就在你离开的当天。”
老约翰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下，他起身穿上了刚脱下的湿外套，拍拍肩膀让海鸥上来，随后戴上了帽子。
“我去安德烈家中看看。”
老约翰来到56号宅邸门前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化为实质的邪恶扑面而来，推开半掩的房门，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了鲸油蜡烛，擦亮火柴点燃，随后抬步走了进去。
霍克警长靠坐在客厅入口的过道上，身上沾染着些许血迹，一些玻璃碎片散落在他身旁。
此时他尚未完全昏迷，但眼神涣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刚刚经历过极致的恐惧惊吓，鲸油蜡烛的光明似乎唤回了他即将崩溃的理智，他看到老约翰，嘴唇哆嗦地发出气音。
“走啊……这里有亡灵。”霍克上任后并未见过老约翰，在极度的精神冲击下，甚至无法分辨眼前到底是人是鬼。
老约翰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息非比寻常，混杂着怨灵的憎恨，又不止于此。
他蹲下身，沉声问道：“还有别人在里面吗？”
是什么促使了这位警长夜晚来此？
霍克警长惊恐地摇头，身体似乎因为痛苦蜷缩着，放大的瞳孔散发着恐惧的影子，再无法说些什么。
老约翰的目光落在了霍克警长右手里的物件上，那是老费舍尔的雾语者骨铃，这东西太独特了，他绝不会认错！
他叹了口气，对肩膀上的大海鸥感叹道：“赞美主神，看样子我们要与老朋友见面了。”
老约翰知道霍克警长已经被邪恶侵蚀太深，精神濒临崩溃，再这样下去会被吓死。
他当然知道一些净化或者安抚的手段，但目前的情况，眼前这位年轻的警长就算清醒了又能坚持多久？
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我的主神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老约翰伸出手臂，用熟练的技巧压迫在霍克警长的脖颈，瞬间将他勒晕了。
要问亡灵怕什么，除了净化之外，恐怕就是无法影响一个人的神志。
“把他往外拖拖，山姆。”老约翰对海鸥示意。
那只巨大的海鸥颇有灵性地跳下来，用喙费力地将人往门口拖了拖。
老约翰深吸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随后从箱子里取出了另一件道具，暗语提灯。
这是个证据道具，在没用辅助道具调查完信息前，通常渡灵人不会使用它，毕竟一旦使用即为绑定，但老约翰却不以为然。
暗语提灯对他而言，不过是用来照亮的，没有亡灵能吹熄，再好用不过。
提灯点燃的霎时，老约翰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整栋房子目光所及之处，天花板上垂吊着无数个巨大灰白色的茧，这些茧里似乎有东西在微微蠕动，四周散发着**尸体的臭味。
老约翰面无表情地挑破了身边一个较小的茧。
“啪嗒”一下，一具高度腐烂，被吸干了□□的老鼠尸体掉到了地上，更为诡异的是，老鼠的伤口上竟然新生出了嫩肉。
这些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茧里，恐怕包裹着的都是各种生物的尸体，甚至还有人形的茧……
老约翰知道，这些并非精神错乱产生的幻觉，而是某种黑暗力量创造的，介于虚实之间的真实邪恶。
“我的主神啊……”老约翰不禁感叹出声，语调里是难掩的愤怒，随后捡起了老费舍尔的骨铃，目光投向了楼梯处。
……
芬恩和老费舍尔挤在狭小的盥洗室里，外面的走廊里回荡着一种脚步和爬行混杂的声音，无数呓语充斥在他们的脑海里。
这是猎杀时亡灵游荡的标志。
芬恩口中念着稳固心神的祷词，在游荡的声音里分辨出了上楼的脚步声。
“祖父，猎杀是从阁楼开始的，外面却有人在上楼，应该是霍克警长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得保护他出去？”
“不行，芬恩。”
老费舍尔压低声音，按住了芬恩的肩膀，“这并不能确认，亡灵有时会模仿人类的脚步声，甚至有些可以模仿人类的交谈，贸然出去只是送死！”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亡灵猎杀时，任何轻举妄动的行为都是致命的，更何况……他们仅仅是使用了塔罗牌，就触发了猎杀，两枚教会齿轮短时间内燃烧殆尽，恐怕这里的存在并非一个怨灵那样简单。
霍克警长是最先结束这场分头调查的。
熔炉厂的人矢口否认失踪或者请假的相关事宜，但是霍克警长记得之前的面孔，熔炉厂的大部分工人换人了。瓦肯堡的工厂可不是雾港码头，天知道旧港区有多少穷人等着找到一份工作。
所以他知道情况不对，只能匆匆结束调查，先来到老费舍尔这边。
几人交涉过后，决定让霍克警长前往圣大教堂请求教会的支援，顺便确认艾拉两人的安危。
霍克警长短时间内去而复返，这不正常。
更何况既然安德烈的死亡和怨灵反噬有关……怨灵是极为特殊的亡灵类型，它会挑选第一次猎杀时房屋区域里的猎物锁定，不死不休，直到目标死亡才会换人。
所以，他们必须要先确认怨灵的锁定目标，这得靠游荡时靠近的动向才能分辨。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亡灵徘徊的声音已经来到了二楼，恶毒的低语越来越近，老费舍尔的手摸向了仅剩的圣木，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火柴点燃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味道从门缝外飘了进来。
祖孙二人动作一怔，芬恩感受到老费舍尔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变得柔和下来。
亡灵徘徊的声音因此变得飘忽，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的主神啊……还真是个缠人的家伙。”老约翰拿着提灯，将圣木丢在地上，语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耐烦。
那只大海鸥山姆已经回到他的肩膀上，凶恶地面对亡灵的方向叫嚷着。
扭曲散发着强烈怨恨气息的半透明人影正疯狂地扑向他们的位置，老约翰的步伐看似随意，却总在毫厘之间利用楼梯转角和走廊的立柱，巧妙地避开了怨灵的触碰。
他甚至波澜不惊地将提灯给海鸥叼着，从怀里拿出了渡灵人笔记，在上面潦草地写下来“怨灵”二字。
然而，眼前的怨灵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暂时消散。
但在盥洗室里的芬恩却清晰地听到，原本要下楼的脚步声和爬行时消失了。
“有怨灵锁定了楼下的目标？这是教会的人在处理？”芬恩有些惊讶地问。
老费舍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不再紧攥着圣木，“不，是老约翰。整个联邦只有他敢这么溜鬼。”
门外的“溜鬼”持续着。
老约翰只是通过观察亡灵的行动模式和追逐速度，再次确认了它的类型，大概一分钟后，他再次在笔记上书写了什么。
这一次，当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整栋房子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以及呓语幻想骤然停止了。
猎杀终于结束了，至少渡灵人在确认亡灵类型的时候，会有几分钟的时间足够逃离此处。
“出来吧，老朋友，再躲着我真要笑话你了！”老约翰开玩笑地朝着盥洗室的方位说。
……
艾拉浑身湿透，颤抖着蹲在霍克警长身边，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让她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霍克警长还活着。
黑暗中，她只得到处摩挲，以确认霍克警长身上没有致命伤，外套打开的一瞬间，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她感觉到，有一些黏腻湿滑的东西会从她指缝中溜走，令人毛骨悚然的搔刮感掠过她的皮肤，下意识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板墙面上响起，不是模仿人类的脚步声，更像多足生物？
艾拉有些不确定，连忙收回了手，从手提箱里摩挲出了鲸油蜡烛，潮湿的火柴划了又划，火光亮起的瞬间，寒意直冲她头顶。
霍克警长的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手指粗细的暗红色蜈蚣！它们的甲壳在烛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泽，触角上明显留有血红色的痕迹。
再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垂挂了无数个大小不一微微蠕动的茧，那些茧在她投来目光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更加激烈地想要挣脱束缚。
极度的恐惧下，艾拉只觉得是精神污染，下意识地抬脚踢向了霍克警长身上的虫群。
“噗嗤”一声，节肢动物爆浆的声音在脚下响起，真实的触感再一次像电流般席卷全身，艾拉感受到了来自灵魂印记的提醒。
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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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老约翰和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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