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回答艾拉。
尽管像老费舍尔和老约翰这样资深的渡灵人，也是第一次目睹如此亵渎具有繁殖能力的邪恶存在。
芬恩脸色惨白地靠在墙边，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那颗邪恶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共振着他的灵魂，加剧着他的焦虑与恐惧，几乎要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即便如此，他仍然没忘了关心妹妹，“艾拉，你没事吧……纺织厂那边遇到什么了吗？”
“我没事，就是有点恶心。”艾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稍微缓和了一下。
她简略地将纺织厂的遭遇说了一遍，隐去了绘制法阵的部分。
“瓦肯堡的下水道里有东西，我们在逃离时，感受到了那些邪恶正涌向瓦肯堡……就像有更高位格的存在指挥着它们，我不清楚那是什么。”
“下水道？”老约翰声音陡然拔高，“我的主神啊！我怎么从来没想过，常年黑暗潮湿，无人深入的地方正是滋生黑暗、养育邪恶的完美温床……”
他望向心脏时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如果纺织厂的情况不是个例，恐怕整个瓦肯堡的地下早已编制成了一张大网。就像这颗心脏，我想它需要养分，那些像触须一样的根，在暗中抽取着某种养料。”
老费舍尔却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艾拉，你是怎么知道下水道有东西的？”
一个新手渡灵人，如何能感知到连他们都未曾察觉的源头？
艾拉心中一紧，是她失策了，迅速编织了一个理由。
“是奥菲莉亚小姐，是镯子给她的指引，让她感知到了地下的存在。”她将功劳推给了奥菲莉亚和正神信物，这应该是最不容易被怀疑的解释。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邪恶心脏上，它散发着纯粹的恶意，却没有任何攻击的迹象。
艾拉凝视着那些不断被产出的茧，一个可怕的比喻浮现在脑海。
蚁后。
这颗心脏像是不断产卵的蚁后，只为了生产邪恶的存在。
从茧里生出的蜈蚣不合常理地嗜血，如果是从邪恶本源里诞生，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艾拉想着，转头问道：“祖父，亡灵是灵体、是虚幻的。为什么这颗心脏还有这些茧能够真实存在，甚至诞生出具有实体的嗜血生物？我在楼下看到有蜈蚣啃噬霍克警长的伤口。”
“渡灵人案件的记载，或者教会的记载中，有过类似的东西吗？”
“教会从未记载过这种东西，但是……”老费舍尔的话戛然而止，严肃的神情里蒙上了一丝痛苦。
未等有人接话，他用一种近乎粗暴的语气命令着兄妹二人：“芬恩，带着艾拉离开这里，回到灯塔去！里昂和莉娜的案子不要再查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艾拉和芬恩都愣住了。
“为什么！”芬恩挣扎着从痛苦中抽离，声音颤抖不断，“我不能接受，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我离开！我必须查清他们是怎么死的……”
老费舍尔的眼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甚至眼眶都有些泛红。
“无知和冲动会将你们拖进无法回头的深渊。我会替你们查下去，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瓦肯堡，你的任务是保护好艾拉。瓦肯堡已经被更大的阴影笼罩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一着不慎走向的只有死亡或者癫狂。”
“如果留下的决定是错误的，你会背负让你后悔终生的罪。”
“罪？什么是罪！在我眼里只有视父母死亡不顾才是真的罪！如果在知道这些后仍然无动于衷，甚至是逃避……才是我不能接受的。”无论怎样，芬恩都不想离开。
艾拉没有像哥哥那样激动，她只是轻声问道：“祖父，你见过类似的东西对吗？或者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吗？”
老费舍尔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痛苦之色无法掩饰。
芬恩望着祖父的神情，一个被家族刻意遗忘的存在浮上心头，“是与祖母有关对吗？”
兄妹二人的接连追问打开了老费舍尔心中紧锁的痛苦之门，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肩膀都垮了下去。
“孩子们，回去吧。我只是不想你们重蹈覆辙，在这种力量下的邪恶，我没有任何能力保护你们。”就像他曾经护不住妻子一样，三十年后，也没能护住儿子儿媳。
自责与无力在此刻将老费舍彻底淹没。
老约翰这位旁观者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打破了悲伤的氛围。
“行了，康拉德！要教育孩子们回家再说，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地方。再磨蹭下去，恐怕那些茧里出来的东西都够我们受的了。”
他瞥了一眼艾拉夸赞道：“你们两个男人，还不如小姑娘淡定。”
艾拉脸颊微热，她只是尚未完全代入原主的那份感情。
她想了想开口道：“祖父，让我们留下吧。如果被邪恶侵蚀死亡是渡灵人注定的宿命，那么逃往哪里都一样。纺织厂的情况您也听见了，连奥菲利亚被正神如此眷顾的存在都险些迷失，瓦肯堡需要还有理智的人站出来。这不仅仅是为了父母，更是为了所有还活着的人。”
艾拉脖颈上的印记一直在发烫，被窥视的不安感萦绕不去，那个更高位格的存在，或许已经通过纺织厂留下的法阵记住了她。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老费舍尔沉默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老约翰叹了口气，替他开了口：“唉……其实我一直不清楚吉赛尔当年说的是真是假，那时我们都以为她被邪恶侵蚀陷入了癫狂。”
“你们的祖母吉赛尔，是一位极其优秀的渡灵人。很多年前她在一次委托中就声称看过类似的茧，甚至模糊地感知到一个巨大无法形容的核心，她告诉了我们，甚至上报了教会。”
“但当我们和教会的人赶到时，那里只有这样的茧。”
老约翰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悔意，“教会的人净化了亡灵，茧随即也消失了，我们都觉得这只是精神错乱产生的幻象。可是吉赛尔坚称她仍然感知到了核心，时间一长，所有人都认为吉赛尔疯了，教会最后剥夺了她的渡灵人认证。”
老约翰叹了口气，讲述了最后的故事。
“但吉赛尔从没放弃寻找真相，她知道那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后来她说服了我们，我们三个一起踏上了旅程寻找答案。可是线索指向了其他国家，我们穿越了国境，但每个国家之间都有大片的神弃之地，那些地方充斥了各种无法言说的邪恶，吉赛尔没能在那场旅途中活下来。”
原来这才是祖母死亡的真相……
艾拉从未想过是在这种境遇下听到这番故事，她安慰似地拽了下芬恩的衣角，随后望向了两位长者。
“所以邪恶的本源在之前就来自于联邦之外？那么从艾米丽亚死亡事件开始，一切的发现都不是特别的，而是尘封了几十年的秘密！”
这简直太恐怖了，像是一场酝酿了数十年的阴谋，如今终于等到了收网时刻。
芬恩坚定地道：“如果是这样的阴谋导致了祖母的死亡，又害了父母，那我们更应该查下去。”
艾拉认同地点点头。
尘封的故事终于有了真相，吉赛尔并非陷入了癫狂，他们更应该面对眼前的危机。
“我感受不到这颗心脏的攻击意图，或许我们得先阻止它继续生茧？那茧里的东西有问题，你们有什么办法吗？”艾拉问。
老约翰摇头道：“我们必须等待教会的人到来，这里的亡灵还没有被净化。”
艾拉心头一跳，想到了去往圣大教堂求援的奥菲莉亚，至少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奥菲莉亚真的平安抵达了吗？
或许他们得另想法子。
“约翰先生。”艾拉尝试询问，“您甚至都可以溜鬼，难道不可以学习净化吗？”
这让她不禁想到祖孙三人偷学净化祷文的事。
老约翰笑道：“净化是神职人员的专属能力，是正神赐予的恩典，并非渡灵人能够拥有。当然，如果主神格外开恩的话，或许能有所不同。”
艾拉懂了！
这就是西幻小说里面的职业，不能学习职业以外的能力，祷文是辅助内容，所以限制不大。
但她这个“灵魂知者”如果赋予自己使用学习的能力，可以偷师吗？
毕竟事情越来越复杂危险了……
一直沉默的老费舍尔突然开口，似乎在回答艾拉心中所想，“吉赛尔曾经被允许学习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悲伤的氛围再次弥漫。
“噗”地一声，艾拉手中的鲸油蜡烛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楼下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和哭泣声再次响起，众人恍然间意识到，新一轮的猎杀又开始了。
“约翰先生，既然亡灵类型都查清了，我们就不能先离开这栋房子吗？”艾拉小声地问。
老约翰拍了拍暗语提灯，“理论上可以，孩子。”
“但你们的祖父没教过你们吗？”
他略带责备地看了眼老费舍尔，“如果亡灵被查清类型后没能及时净化，它们便能挣脱地点束缚的诅咒离开这里，从而能杀死更多的人。我们留在这里，至少能让它们被限制在这栋房子里。”
渡灵人竟然还有充当诱饵的责任！
艾拉有些震惊，随后又问：“那溜鬼我们现在学习还来得及吗？”
毕竟现在只能躲藏或者溜鬼等待猎杀时间结束了。
“溜鬼？”老约翰被这个说法逗乐了，“那不需要学，只要胆子够大就行，再加上熟悉每种亡灵的臭脾气就行，其实你们的祖父也会。”
在两个年轻的目光投来后，老费舍尔叹了口气，快速地解释了一番。
“除了亡魂，其他亡灵类型都好对付。怨灵是常速游荡的，锁定目标时会有短暂加速，但追击时速度固定。亡魂最为危险，游荡速度极慢，但一旦锁定目标会无限加速，直至目标死亡，只有圣木能短暂逼退。”
“至于恶魔……”老费舍尔摇摇头，“大部分渡灵人无法直视，更别提周旋。”
艾拉不禁更加佩服老约翰，虽然他之前溜的是怨灵，难道他就不怕有恶魔的出现吗？
不过他们没时间闲聊了，楼下的游荡声越来越近，这一次似乎更加密集，还夹着一些奇怪的剐蹭声音。
只不过，为什么亡灵会与这颗心脏在同一个地方？
很明显这颗心脏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哪怕是那些茧里出来的生物，也只会被伤口的血肉气息吸引。
难道亡灵的存在是一种掩护？
没等艾拉想明白，游荡的声音已经近在矩尺。
老约翰不再像之前那样坦然自若，而是破天荒地从怀里掏出了圣木。
“如果有怨灵上来，我们能做的只有点燃圣木，但你们不能在逃跑时穿过怨灵的灵体，否则也会因此死亡。”
老约翰解释说：“这波猎杀快结束了，我们得找机会下楼，才有周旋的可能。”
话音落下的同时，游荡的声音已经来到了阁楼门口，门甚至被推开了一条缝。
然而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骤然消失了，猎杀结束了。
“快下楼孩子们！”老费舍尔当机立断地喊。
几人立刻冲向楼梯，黑暗中实质的恶意涌动着，直至几人来到一楼走廊时，老约翰手中那盏暗语提灯，里面的火苗突然剧烈闪烁，随后猛然熄灭了！
“该死！老伙计，恐怕我们遇到大麻烦了。”老约翰惊呼着，连忙再度点燃暗语提灯。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连艾拉都知道，暗语提灯除非被渡灵人熄灭，否则任何亡灵类型都无法吹灭，甚至连恶魔都做不到。
阁楼上那颗心脏的搏动声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清晰，沉重地“咚咚”声回荡在整栋房子里，甚至能连通人的灵魂。
艾拉感到一阵阵眩晕，眼前的景象都在随着搏动跳动着。
老约翰终于划燃了火柴，微弱火光亮起的瞬间，让众人见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客厅里、走廊上……整栋房子的所有地方，那些大大小小的茧正在破裂。
老鼠、蜈蚣、蟑螂、叫不出名字的爬虫，甚至是家养猫狗都从中破茧而出。
最令人惊愕的是，厨房最大的茧里，爬出了一个浑身裹满粘液，穿着瓦肯堡工人制服的男人！
他的眼神空洞，嘴角留着口水，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疯狂地嗅着气味，随后竟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诡异姿势瞬间爬上了天花板，倒吊着贪婪地望向他们！
这些东西在寻找血肉的气息！
“我们必须走了！”老费舍尔咆哮着转身。
现在不是拖延亡灵的时候了，而是他们必须保证活下去！
“晚了……老伙计。”老约翰的声音干涩无比，他站在大门处，将刚刚点燃的提灯举起。
门外路灯的光晕下，除了雨丝，密密麻麻的各种虫子以及各种生物，如同浪潮般蔓延在街道上，远处隐约传来了人们的惊叫和哭喊。
整个瓦肯堡不知何时竟然沦陷了！
天知道还有多少颗这样的“心脏”在搏动生产着邪恶。
“糟糕了，霍克警长！”艾拉连忙冲出门去。
门廊下，霍克警长依旧昏迷着，倒在冰冷的水洼里。但令人稍微安心的是，那些可怖的生物，竟然刻意避开了这一小片区域，仿佛这里有着无形的屏障。
艾拉瞬间想起了，是她的血产生的作用。
她在拖动和给霍克警长包扎的时候，有些血不小心擦在了他的身上，所以驱散了这些邪恶造物。
但这个发现让她没有丝毫喜悦。
艾拉隐约觉得，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被轻易发现。
“砰！”
就在这时，身后住宅的大门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关上了！
艾拉下意识地拍打拉扯，却无济于事。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因为猎杀的诅咒。
渡灵人笔记上写过，如果调查开始后，区域内只有渡灵人存在，那么每次猎杀住宅大门都会关闭，直至猎杀结束。
可问题是，这栋房子里有个窥视血肉的类人怪物！
“芬恩！祖父、约翰先生！”艾拉绝望地拍打着门板，一时间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雨幕中，两个身影踉跄地朝着这边跑来。
“是艾拉！”一个熟悉虚弱的声音响起。
艾拉猛地回头，只见奥菲莉亚浑身湿透，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裙摆上沾染着刺眼的血迹。
奥菲莉亚身旁，正是狼狈不堪的亚当神父。
教会的支援，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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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搏动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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