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连贯已经笑嘻嘻地开口：“姐，你回来了？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招的助理，雷宇的好兄弟，盛阳！盛阳，这是我姐，穆棱，快来认识一下。”
——姐？ ——我姐？ ——认识一下？
每一个字他都能听见，都认识，可是组合到一起，就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砸在盛阳的心口上。
轰鸣声在他脑海里炸开，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
姐？……她是连贯的姐姐？是纵横的姐姐？是……任何人的都可以叫的……“姐姐”是吗？
她不是了，不是那个在晚上怕他冷睡不着，抱着他的脚给他暖脚的姐姐，不是那个给他做黑腰带贴身武器的姐姐了，甚至不是那个为了他的隐疾俯身帮他的姐姐，是啊，她不再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姐姐了，从她私自离开不告而别那天他就该知道，从她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却不来找他，他就该知道。
她早就知道他在清水塘，呵呵，她甚至早就和雷宇并肩作战，她还救了乐乐，却不肯来见他。
原来……她有了新的弟弟，很多个，而他盛阳，是谁，萍水相逢帮了一把的人，不过是曾经她喜欢的一个明星罢了，就连弟弟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说什么是她唯一的家人，现在不过是一个需要被“介绍认识”的、无关紧要的存在。
巨大的失望和被抛弃的愤怒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依赖、所有劫后余生渴望寻求慰藉的冲动，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尖锐的疼痛和难堪。
穆棱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突然见到盛阳，这场见面来的猝不及防，她甚至都没做好准备……
看着那张苍白消瘦、写满了震惊与受伤的脸，她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想要解释……但她立刻强迫自己稳住了。
纵横和连贯还在场，她不能暴露他们过去的关系，那会带来无数不可预知的麻烦。
她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不得不顺着连贯的话，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略带审视的平静目光看向盛阳，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这近乎冷漠的反应，彻底击碎了盛阳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真的不需要相认，原来……真的只是他自作多情，原来那段相依为命、患难与共的岁月，或许在她眼里，早已是随时可以丢弃的过去式。
盛阳猛地低下头，掩去瞬间通红的眼眶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陌生的、冰冷的疏离，他也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我……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他甚至不敢再看穆棱一眼，几乎是仓皇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办公室，留下一个僵硬而孤寂的背影。
穆棱站在原地，袖中的手指死死掐入掌心，才能抑制住追出去的冲动和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楚。
她能感受到盛阳那一刻的绝望和疏远，那比任何利刃都让她疼痛。
纵横和连贯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又说不上来，连贯挠挠头：“这小子，怎么毛毛躁躁的，平常挺稳重一人啊。”
纵横则看向穆棱，若有所思。
自那日后，盛阳变得更加沉默，他依旧每日带着乐乐去工作，只是更加埋头做事，几乎不主动说话，而穆棱，虽也刻意减少了去纵横和连贯办公室的次数，但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情感把她的脚挪到那个地方。
乐乐却似乎格外亲近穆棱，每次穆棱出现，它总会主动凑过去，蹭她的腿，跳上她的膝盖，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穆棱无法抗拒这份亲近，甚至会期待这仅存的一丝温暖，会忍不住将乐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柔软的毛发，眼神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复杂。
纵横和连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连贯某次私下对纵横说：“哥，你看穆姐，好像特别喜欢盛阳那只猫每次见到都抱不够似的。”
纵横点头：“嗯，她一个人也确实冷清，有只猫陪着挺好，女人吗，都喜欢小动物，何况那猫确实可爱。”
“可是那是盛阳的猫，咱也不能要过来啊。”连贯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哎，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把盛阳直接调给穆棱姐做助理得了！反正咱们这边事务她也常管，让盛阳直接对她负责，这样猫也能常带过去，穆姐既能有人帮忙，又能有猫陪着，两全其美！而且雷宇经常出任务，盛阳来回跑也麻烦，正好在穆棱姐那边安排个住处，雷宇不在时，他就住那边，安全又方便！那啥，也方便雷宇跟咱姐‘交流’啊！”
纵横觉得这主意不错，既能讨好穆棱，又能照顾雷宇的“家属”，一举两得，他们很快征询了穆棱的意见，穆棱听完，心中剧震，下意识就想拒绝——日日相对，却要装作陌生，对她和盛阳都是一种煎熬。
但……拒绝的理由是什么？她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而且，心底深处那个隐秘的角落，又疯狂渴望着能离他近一点，能确认他是否安好。
最终，她艰难地点了头。
当盛阳听到这个安排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穆棱的安排，是她想要自己过去吗？是她……
他要每天去穆棱那里报到，甚至要在她那里住宿？他难以置信的背后是一丝丝期许。
雷宇得知后，虽然有些意外，但觉得这安排确实不错。
纵横连贯的姐姐，实力强大，盛阳跟着她安全绝对有保障，工作环境也比办公室更好。
“这是好事，哥。”雷宇帮他收拾东西，“穆棱那人虽然冷了点，但很可靠，你跟着她我也更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有个照应。”
盛阳看着雷宇毫无所觉、甚至颇为欣慰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还能说什么？说他不想去？说他不想每天面对那个“陌生”的姐姐？说他……
他只能沉默地接过行李，抱着乐乐，将备用行李搬进了穆棱住所外间那间特意为他整理出的小屋。
第一天上班，气氛冰冷而尴尬，外间和里间只隔着一道墙，盛阳坐在外间的桌子前，垂着眼，处理着纵横派人送过来的文件，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
穆棱从里间出来，看到他，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空气仿佛凝滞了。
“……这些是需要核对的狩猎队补给清单。”盛阳没有抬头，将一叠文件推到桌子另一边，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对待任何一个上级。
穆棱沉默地走过去，拿起清单，发丝不经意间飘到了盛阳脸上，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避开。
“嗯。”穆棱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她站在桌边，看似在看清单，眼角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落在盛阳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上。
他瘦了，气质也沉郁了很多，他在怪自己，怪自己把他扔下，现在又不认他……她的心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乐乐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它轻盈地跳上桌子，熟悉地走到穆棱手边，用脑袋蹭她，穆棱下意识地伸手抚摸它。
盛阳看着这一幕，看着乐乐对她全然的信任和亲昵，看着穆棱手指温柔的动作，心底那股怨愤和酸涩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乐乐，他的姐姐……现在，却以一种如此荒谬而令人心痛的方式“团聚”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穆棱受惊般抬头看他。
“我去库房核对一下这批物资的实际数量。”盛阳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甚至不敢看穆棱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
穆棱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轻轻落在乐乐温暖的背上。
猫咪不解地仰头看着她，“咪呜”了一声，仿佛在询问她为什么难过。
就这样，在一种极其怪异而压抑的氛围中，穆棱会每天在盛阳工作的时候，抱着乐乐就这么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撸猫，看风景，想心事，日子一天天过去。
盛阳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效率极高的助理，他处理好所有交给他的事务，却从不主动与穆棱交谈，目光也尽量避免与她接触，他还有气，这股气逼着他不让他低头，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委屈的落泪。
穆棱会默默的在他身后看着他，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个僵局，内心也时刻因他的靠近和疏远而备受煎熬。
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每一次不得已的简短对话，每一个无意间的眼神交汇，都像是在彼此心上拉扯出新的伤口。
雷宇外出归来，有时会来接盛阳，有时会过来坐坐。
他会自然地与穆棱交谈任务细节，讨论基地事务，两人之间的默契依旧令人惊叹。
他甚至会笑着对盛阳说：“哥，还是这儿好，穆棱姐没亏待你吧？脸色都红润了些。”
盛阳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心底一片冰凉，这个二傻子，他看着雷宇和穆棱之间那种自然而融洽的氛围，看着纵横连贯对穆棱的维护和对雷宇的赏识，甚至有种自己被隔绝在外的、孤独的恐慌感。
他仿佛是一个局外人，旁观着他们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似乎并不需要过去的盛阳，也不需要那个独属于他的“姐姐”。
这天下午，雷宇刚结束一个耗时三天的任务回来，风尘仆仆，却带着丰厚的收获，他直接来了穆棱这里接盛阳。
“这次运气好，端了一个变异狼的老巢，找到不少好东西。”雷宇语气带着几分兴奋，他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穆棱，“穆棱姐，这个给你，是一颗罕见的雷属性晶核，能量非常纯净，应该对你的异能提升有帮助。”
那晶核流光溢彩，隐隐有电光闪烁，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穆棱一怔，下意识想推辞：“太贵重了……”
“收下吧。”雷宇笑容爽朗，带着不容拒绝的真诚，“这次任务多亏了你上次分享的那个地图细节，不然没那么顺利，这是你应得的，而且……”他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站着的盛阳，语气更加柔和，“我哥在这里，也多亏你照顾。”
穆棱握着那枚温热的晶核，感觉烫手无比，她看向盛阳，盛阳却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的心猛地一抽。
就在这时，连贯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看到雷宇和穆棱站在一起，又看到穆棱手中的晶核，立刻起哄道：“哇！雷哥可以啊！这宝贝都弄到了！专门送给穆姐的啊？啧啧，真是郎才女貌，心有灵犀啊！”
纵横跟在后面，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雷宇和穆棱的眼神，也带着明显的赞同和笑意。
雷宇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骂了连贯一句：“别胡说八道，这也有穆棱姐的功劳，没有她的地图，我也不可能得到这个。”他看向穆棱的目光里，欣赏和默契是实实在在的。
穆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
而盛阳，在这一刻，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雷宇脸上的笑容，扫过穆棱手中的晶核，扫过纵横连贯那暧昧不明的眼神，最后，定格在穆棱那略显慌乱和苍白的脸上。
原来……如此。
所有的别扭、疏远、刻意的回避，都有了另一个看似更合理的解释。
心脏像是被彻底冰封，然后又被重锤敲碎，碎片割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盛阳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空洞而苍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哥，你去哪？”雷宇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出声喊道。
盛阳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见。
穆棱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那不安甚至压过了所有的顾虑和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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