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玄甲辰年七月。
灼日高悬，半片云也不曾掠过，阳光直冲冲的打在与野地无疑的破败山门。
越剑门三个字模糊不清，凭借修士的眼力勉强可以辨认。
来人十分不耐的甩了甩袖子，拂去头顶的热意。
“什么癣疥之地也敢叫门派！”
“您久等了！”
两道年轻女修拉扯着，身影匆匆自山上靠近，皆是一身麻衣素裙，若不是御剑而来，实在很难辨出是入道境的修士。
来人挺起腰，一身光灿灿的法衣熠熠生辉，却板着一张毫无特色的面孔，眼神倨傲，“你们怎么办事的？宗盟大察也不知道候着，平白耽误时间！”
为首的姬希言陪着笑意，把要往后逃的师妹拉住，“不好意思，咱们人少又不知道上盟什么时候来，您这趟来是有什么指示？”
对面凝视着姬希言，似乎在等她动作，却只对上一双诚恳殷勤的眸子。
“指示？可不敢指示你们这不懂事的，就你们这破落地方，白费我上来一趟！”宗盟来人目光逡巡，把姬希言从头打量到脚，尤不甘心，目光越过她往后方别开脸的少女看去。
“咦？你这剑倒是不错。”
他径直往前踏步，拨开姬希言，伸手就要夺过少女手中剑。
“别——”
姬希言急促的阻止，却还是没能拦住，眼看着师妹动了，她不忍心的闭眼。
“啊~~~~”
“死丫头你松手！”
“松手听到没有！考核成绩还想不想要了！”
看起来沉默到有些怯懦的少女，略略抬起头，一双眼睛乌沉沉的盯着这宗盟来的要紧客人，纤长却覆了茧子的手牢牢钳制手腕，反手就是一扭，对面就往侧后方扭倒着踉跄了两步，狼狈得再无先前傲气。
姬希言嘶了一声，先是左眼再是右眼，试探着睁开眼，见到师妹的动作反倒松了口气，还好，没出大事，早知道就不该拉扯楚霄师妹出来见人，她再不愿意见人也不成！
“师妹，松手吧，上盟不会要你的佩剑。”
你保证——
楚霄的眼神唰的一下过来，黑沉沉的眸子似乎有了一点亮光。
“我保证！这位上使只是好奇你的剑！”姬希言努力用眼神暗示男人。
男人不甘不愿的认下，楚霄才缓缓放手，不等人看清就蹿回师姐身后，仍是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活像她才是被欺负的一个。
“好啊你！好一个越剑门！吾算是见识你们的本事了！不遵训导，违逆宗盟，教习出这样的弟子，我看你们是不想办这门派了！”
宗盟来人脱了困，立时恼怒起来，目光却仍旧不离楚霄手中那柄剑。
姬希言暗骂这绝了仙途的贱人眼光倒是高，索贿都独独看中师祖的珍藏，可这样的东西就算师妹不用，凭什么便宜他，就凭宗盟脸大吗！平日里也未见对小门派有什么扶持，说好的援助拨了十年也不见踪影，要不是……
她按捺住发火的冲动，端出礼貌敷衍，“怎么会呢~我们越剑门绝对恪守本分，合法合规兴办门派。”
那男人却得寸进尺。
“合法合规？要是我偏要说你们不合格呢？身为小门派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还是早日解散为好！”
话音撂下，男人抬着下巴等着二人慌张道歉，谁知道那会讲话的开始沉默，不会讲话的倒是想说什么，只是被师姐死死拦住不让上前。
“怎么？你们当真不想要资格了？识相的话就……”男人略作停顿，忽然被露出脸的师妹闪到，临时改了主意，“让你这师妹陪我走一趟！”
“你做梦！”姬希言见了他淫邪的目光瞬间怒视，阻拦的手放下，“师妹，叫他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楚霄往前一步，目光平稳坚定，拔出手中剑抬手就是一刺，流光闪过，此剑锐不可当的击中男人，令对方如同圆球一般滚下山去。
“你、你们……给我唔唔唔唔……等着！”
她睁大了眼，慌张的看向师姐，这人这么不禁打吗？！
姬希言一阵心累，但这不是师妹的错，只能说宗盟选人不仔细，混进来了败类。
“罢了，回去吧，万一宗盟能秉公办理呢？没事的。”
只是万一吗？楚霄眼神震动。
两人回到山上，钻进缓坡边的一间竹屋，将事情对着师长报告了。
洹微头疼的看向徒弟和师侄，心里却蓦然松了口气，“不是你们的错，宗盟这些年越来越不像样子了，早不是五百年前初立的那个让所有门派都能发声的联盟。”
“真的没事吗？可没有宗盟的认可，我们越剑门就无法参与招生会，我还想着现在我和师妹都过了初窥期，师父您可以带带新人。”姬希言的担忧话语连珠炮一般吐出。
楚霄在一旁跟着点头。
“我就不能休息吗！带你就够头疼了，再带多了岂不折寿！”洹微佯怒。
小门小派的，从上到下就五个人，姬希言从来没听说什么叫规矩，自然也不会对师父敬畏。
“可是师父，大察不过，下一回我们很可能被除名，连山上都待不了，您不努力努力吗？”
“你怎么不叫你师伯努力！”
师徒两吵吵闹闹，丝毫没有影响在另一边打坐的云漾，她和徒弟楚霄一般沉默，只是呈现出更多的严肃正直。
此刻她被提及，便睁开眼，“师父仍有进益，尚可再添一位徒儿。”
洹微哼了一声，抱怨道，“你们说来倒是轻松，师父不爱出门，你不喜讲话，收徒还不是要我张罗，我看也不必急，你要是愿意，明年的龙门会一人收一个！”
云漾移开视线，做专注打坐状。
洹微更为恼怒，起身搓了一把楚霄的发髻，“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打趣完，她们又不免担忧，“今次要是宗盟决意叫我们不合格，明年的龙门会怕是也进不去。”
姬希言也跟着叹，“谁叫我们灵石不丰厚又没有产业，还没个大门派攀亲呢~”
“算了！师父总说开不下去就当隐居，希言你们两也算带出来了，停了名牌也没什么大不了。”
楚霄嘴唇瓮动，试图开口，若不是她冲动，师姐总是能把那人好好送走的，不至于这样没有转圜余地，可她没有教时光倒流的主意，也没有叫越剑门一飞冲天的办法，最终只好泄了气继续沉默。
屋内沉默了一会，楚霄正打算出去练剑，就感受到师父动了。
云漾难得主动，“徒儿，你已是入道境，是时候出门历练了。”
什么？！
楚霄把怀里的剑抱得更紧，罕见抬起头，睁大的眼睛写满了惊讶。
“就是这样，你姬师姐刚入道时也有出门，恰好你还有尘缘未断，此次出门历练一并办了罢。”云漾表情认真，轻轻对徒弟颔首，还从袖里乾坤拿出了一个包裹递出。
对面的少女神情失落，精致的眉眼无精打采，握剑的手颤抖伸出接过包裹，犹豫半晌，终究发现无可转圜。
“那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自然是你历练有成之时，我们已没什么可教的，入道之后路只能靠你自己走。”
楚霄慢吞吞的，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背上包裹拿起剑下山去了。
等她背影消失，姬希言就急促开口，“师祖方才为何不许我说话？”
竹屋顶上出现一道齐整的青衣身影。
“自然是不许你阻拦，方才便是我传音给你师伯。”
姬希言不解，“难道您是因为宗盟那人的事把师妹支走？”
“此事我还不放在心上，当初立派便不觉得可以千秋万代，只是她天资出众，不该埋没在这荒山野地。”
“啊……”姬希言罕见的没有话说。
“越剑门没了，她刚好可以另拜一个师门，以她的天资便是转派剑修三大门也该给出机会。”
面对师祖轻描淡写的描述，姬希言失语，可又的确如此，师妹未满双十，踏入道途刚有十年，她比师妹大十五岁，却是五年前才踏进入道境，这样的天资合该有更好的前程。
苍蓝在屋顶透过障碍，看向姬希言变幻的脸色，“你也一样，倘若愿做知客，也有大好门派给你挑拣。”
姬希言急道，“我怎么离开越剑门呢！师妹也不会！”
“是与不是，交给时间分说。”
山脚小道上，楚霄忽然抬手掩住口鼻，不知为何总觉得鼻腔有些痒，好似背后有人念叨。
她怀里的红袖剑嗡嗡震了两下。
“霄儿啊~你是不是太低落了？那人看我和你的眼神都恶心，打了就打了，不当什么事，咱们下山去多好啊，山上都没有几个公的，出去肯定有好看的公人类！”
楚霄忍不住小声纠正剑灵，“人类不分公母，称男女。”
“行行！那就去看看好看的男人类！”
“应该叫男人……”
虽说师祖给她这柄剑时认为可叫剑灵带一带她说话，但偶尔楚霄会觉得红袖和师姐一起说话太吵了，多数只是听着，并不会时刻回话。
但这次她难得主动道明自己的纠结，“门中祸患因我而起，我想事情还未到无法转圜，要是我能带回灵石修整门派设施或是拉来关系为越剑门说话，是不是就能留在宗盟的名牌？”
“试试呗~反正时代不同了，不在宗盟就不能开门收徒，再怎么也比你们五个人类撑下去强！”
这一次楚霄没有纠正红袖的用词问题，她紧抿着唇陷入思考，瞬息后她吐出一口气，眼神明亮，努力露出笑容。
“你说得对，我应该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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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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