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净和楚霄不一样，他没有见到地面部分，一直在地下打转，和楚霄这边平和的画风不同，善净在地下矿洞里看见的是浸透地面的血和堆叠成小丘的尸骨。
“我尝试超度，什么都没有。”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凡人身死，没有意识的魂魄会接入黄泉界，等待打散弥合，作为新的魂魄投入天地间，具有怨气执念的魂魄才会和煞气结合，滞留人间不散，进而生成怨灵。
这本是善净佛宗出身的专业范围，处理起来轻而易举。
但什么都没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截取真实世界或是生成幻境的核心，这样惨烈的死状都生出煞气。
这说明那地方不是核心。
善净大费周章的进行了群体超度，又一路摸索着开路找到这里，见到冒红光的东西出现，下意识反应就是物理超度。
“……”怪我啰？红袖只有这个颜色。
楚霄情商上线，没说出口，只是提出异议认为院子里的金钱树才是核心。
善净听清描述，念了一声佛号，把手里的法器擦亮就要去找金钱树的麻烦。
“树根消失了找不到。”
楚霄提醒后，直面善净的审视，她目光坦荡，她们同行只是暂且不打算内斗的合作，彼此的信任很脆弱，就这和尚表面波澜不惊实际小心眼的做派，能和平完成任务放过她已经算是修养过人。
善净却以为这是托辞，故意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就是想迷惑他使绊子，令他不能快速破除幻境找到目标人物，毕竟，他的任务是找人，合欢宗的妖女做任务却是装的，实际上另有目的。
他绝不会中计让佛宗在百年内沦为笑柄！
“不必道友操心！”善净扔下一句话掠过楚霄飞快向前，只留楚霄在原地莫名其妙。
“他这是不信？”
【哼~这花和尚就是不相信，我们走，让他自己碰壁！】
楚霄觉得也许是佛子的形象包袱重，连续的出人意料下他有些面子过不去，他现在渴望证明自己，并不希望有人打扰，便很体贴的打算成全他。
“我们去他来的那边看看。”
其实要回到地面，把头顶打穿就行了啊，楚霄仰着头有些不解善净的选择，大概找到金钱树是证明实力的一部分吧？横竖目标是出幻境，她们分开努力也不是不行……
通过打碎的石壁，楚霄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通往外界的山洞，她站到山丘上眺望，连个宅子的废墟都没看到，更不要提那棵金钱树。
“幻境也有核心对吧？”
被红袖肯定后，楚霄品出不对劲，金钱树或许强硬，但它并不是核心，一棵树无论如何都是跑不掉的。
所以这个幻境的核心究竟是什么？冯家的覆灭？邪祟的诞生？这也不怎么邪啊！那树根都没涌上来试图绞死她，只是拖到了地底而已。
这就显得很有初出茅庐的纯善感，像是宗盟组织的大比里要求点到即止，一个在外面应当那个见识过人心险恶的邪祟为什么会这样？对得起邪祟的称呼吗？
疑惑只来得及盘踞一瞬，令人神魂颠倒意识恍惚的尖锐叫声响彻整个幻境，楚霄摇摇晃晃追去声源时，却只见到还未虚影的树和一身狼狈的善净。
此时善净俊美的脸上遍布阴霾，丝毫看不出之前面对凡人信众的亲善，斜挂在身上的白色经文法衣被红褐色染得不成样子，里面的底袍也未能幸免，看着丝毫不像传闻中的佛子，反而类似佛宗传教篇中的修罗。
见到楚霄靠近，他脸皮抽动，阴沉的表情缓缓褪去转为平和，之余一双眸子里裹满审视与戒备。
善净嘴角露出没有丝毫情绪的笑，“你猜对了，金钱树不是核心。”
这话听着像是赞同和示好，楚霄却丝毫不敢放松，她隐约觉得眼前的和尚藏着对她的杀念。
且不提佛子的修为比她高，只说这个身份，她要是不想出去了之后被全域追杀，就不能把眼前的和尚伤出好歹。
希望眼下还有得谈……
“我亦没有搜获，不如再找找？”
楚霄主动退开一步把目光放到周遭的地面，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还没到那个时候，这个幻境的杀伤力并不强，也没有迷惑人心的存在，困住她们是唯一目的。
对于剑修而言，没有危险那就是可以无脑莽的场合。
善净敛眸思忱，判断出这里没有楚霄的手臂，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答应了，纵身略去了远处把这块让他丢人的地方让出。
唰唰——
无脑的掀开数尺地面后，楚霄陷入迷茫，在幻境里这种剑修招数真的有用吗？
更让她迷茫的是，在她咬牙坚持的时候，手里的红袖飞出去了。
飞出去了……
一向话痨的红袖居然没有任何提示。
楚霄只能提气追逐自己的剑。
……
“哎哟~饶命饶命！”
“好汉！义士！姑奶奶！饶命！”
大宅的幻象出现又消失，山体带着植被的地面复现。
红袖的身影在黑夜中烙印于瞳孔发亮，那如虹一般的剑影在空中舞个不停，楚霄一瞬疑惑是否有某种邪祟可以蛊惑剑灵时，铺开的感知才传递出真相——
红袖在夜色里和一团黑色烟雾缠斗。
【哪来的死小子！敢戏耍我做好死的准备！】
红袖暴怒的声音回荡在楚霄意识中。
“哇————”
稚嫩的哭声响起，黑色烟雾聚拢成一团辨不出五官的东西。
楚霄紧急收回意识。
身后一阵风刮过，善净脸色难看，犹如怒目金刚，手里的降魔杵对着黑雾就要脱手。
“速速交代！宫家的小公子是不是你掳走？人在何处！”
“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人！”
嘭的一声，黑雾凝实坠到地上，开始不停发声。
楚霄二人停了动作，等着它解惑，这东西却只知道哭，反反复复就这一句，只叫人更觉吵闹。
【哭哭哭，灵识都要被哭散了，你又不是人！】
红袖嗡鸣着再度暴躁。
嗝~
黑色的邪祟不哭了，但仍旧不停抽噎，听着十足委屈。
楚霄叹一声，看向善净，“大师，可认得这是什么邪祟？”
寻常情况，生灵的物种都会被跟脚限制，譬如红袖她是柄剑就是改不了的。
善净收拢七宝佛珠困住这团仿佛烟雾的东西，盯了许久，缓缓摇头，“不认得，是个少见的。”
“那怎么办？”
二人在夜里僵立良久，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短板。
“先抓起来审。”
楚霄点头点到一半，收剑时手碰到打包的点心，忽然想起宫家的小公子还没有入门，只是个凡人。
不好！
“我们是不是先找人？宫家小公子独自在山里也不安全。”
万一被野兽咬了，饿昏了，冻病了，再闹出什么毁坏身体根基的事来，可不好交差。
“不许去！不准你们带走小鱼——”
那团黑色努力挣扎，瞬间口齿清晰。
善净冷声，“果然是你。”
它立刻装死。
楚霄祭出了红袖，“你去问。”
没多久呜呜哇哇的声音就又响起来。
“我说还不行吗！是我布的迷阵，幻境也是我造的，你们修仙的人就没有好东西！”
“是我！都是我！不许你们带走小鱼……”
片刻后，两人一剑一邪祟聚集在火堆旁，楚霄一边吃点心一边听红袖审问的结果。
“你是说，它本体是墨？墨还能生灵？”
真有意思啊，大千世界果真奇妙。
楚霄一抹嘴，饶有兴趣的追问，“那幻境怎么回事？”
善净目光落在楚霄擦嘴的袖子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不顾形象的做派，到底是演的还是合欢宗如今流行不羁？
“大师饿了吗？拿去——”对上善净的视线，楚霄只以为是佛子不好意思，十分大方的把手中点心递出去。
“……”这妖女！
对上陡然绽开笑容的脸，善净心中顿时泛起惊涛骇浪，却怎么也抹不掉反复回放的生动表情，他死死压着即将破土而出的情绪，心中默念起经文，不断回忆佛宗在出门前对于小心合欢宗耳提面命的教导。
“拿去吃啊~本来也是招待我们两的，有你的份！”楚霄催促。
善净移开目光，表情僵硬，为了不对楚霄揭穿他猜到身份的事实，迟缓的递出手接了过去，却不知暗藏的心跳昭示出他的不平静。
但楚霄不是个喜欢冒犯道友的人，红袖也在努力审墨灵没有注意他，一时间竟无人察觉。
加了饴糖的点心在化在口中，传递出香醇的甜味，善净一瞬间有些走神，佛宗尚苦修，他已经许多年没吃到这样的甜味，上一次还是幼年时在下面的寺庙，当地的大户做法会布施，给小沙弥也塞了点心。
但那之后，他们被掌寺的监理师叔罚吃了半个月苦菜，再想到的也就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苦。
今日才发现，原来他竟然记得这份甜味。
在善净没注意的地方，交谈的声音慢慢消失，楚霄的注意力已经落到他身上，正在低头思考怎么拉近距离提升好感。
墨灵已经交待它不是恶意，宫家的小少爷平安无事，这幢任务距圆满完成不远，但对宫家而言，肯定更相信自己请来的佛子，她的功劳有几分除了看宫家的良心，就得靠善净美言，毕竟她可是因为善净一句话才参与进来的，可见他的话对宫家有用……
“乌墨——”
一个少年人跋涉山路过来，急切的语气打断了沉浸在思绪中的二人。
“你们放了乌墨！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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