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一走，老妇人也懒得再装无辜，当即脸就拉了下来。
若不是顾忌在场还有个人，她恐怕能当场和陈盼睇打起来。
陈盼睇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不安地坐在原地，时不时看季碳一两眼，欲言又止。
季碳看出这点，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陈盼睇愣了一下，连连摆手，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我只是想问，你到这里多久了，有没有见过我妈，我妈她头发很短，旁边应该会有我妹，我妹差不多九岁了。”
季碳闻言一顿。
陈盼睇鼓足勇气起了个头后，后面的话越说越顺，她凭着记忆描述了许多有关她母亲与妹妹的特征，说完充满希翼的眼神望向季碳，期待对方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季碳还未回答，她旁边先传来一道不屑的“切”。
转头一看，老妇人一脸嫌弃：
“你那生不出儿子妈和短命的妹早死了，烧死的，我还以为你是知道过来给她们收尸的呢。”
陈盼睇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空白了。
“你说什么？！”从进来开始就表现得胆小畏缩的陈盼睇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情绪，她猛的扑上前，速度快到季碳都来不及反应，紧接着掐住了老妇人的脖子，“你瞎说什么！我不允许你诅咒她们！”
老妇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把她激成这样，年纪大再加上手被拷住，推她都推不动，不稍片刻就被憋的脸颊通红。
季碳赶忙从另一边绕过来，陈盼睇估计是抱着把老妇人当场掐死的念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拉都拉不动。
还是他喝了一声这里有监控，难道她想要让她亲人看到她坐牢吗才让陈盼睇渐渐冷静下来。
她松开手的时候老妇人眼睛都开始上翻了，好不容易得了气疯狂地大口呼吸，然后重重咳嗽，咳出一团血沫。
“我要告诉警官……”老妇人缓了好一会才能说话，她愤愤的，说出的话嘶哑难听，“你完蛋了…我会让你和我一起坐牢……”
陈盼睇站在那边，抱臂冷冷地看着她：“那你还是最好祈祷自己的罪行真的只是坐牢，要是被判了死刑，那我会在旁边拍手叫好的。”
“呸！你这死丫头吓唬谁呢！不就帮村里人从外地找了几个老婆，哪有这么严重！”
“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条，拐卖妇女、儿童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财产，”季碳忽然出声，他微笑，“您可以祈祷一下，自己并未够到情节特别严重的线，不过我想从你们附近那山洞里的线索来看，可能性不大，而且，您真的确定自己只是‘帮忙找了几个老婆’吗。”
老妇人不懂法，但她见季碳说的有理有据，不由感到害怕，却仍嘴硬道：“那几个姑娘回去后跟村里男人都好好过日子了，我顶多算牵线，哪里谈得上拐卖！”
季碳见她如此顽固，知道与这种人说再多也无益，便不再解释，只是呵呵一笑。
反观陈盼睇倒是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连我们村里有个供奉山神的山洞都知道。”
季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那村里的目的，直说是肯定不能了，正思考着斟酌措辞，刚死里逃生的老妇人又坐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啊，你猜我是怎么逃过大火的呢，”她说这话的时候半分感激都没有，反倒是满满的嘲弄，“他呀，和另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大小姐，把我们救出来咯，说什么给我们自由，呵呵……所以我说你妈是天生没有享福命，都在要走的时候偏偏要回去劝其他几个不走的，这不，带着你妹一起死了。”
陈盼睇这回却没有被她激到，她完全不看她，目光落在季碳身上，等着他再说出反驳的话。
季碳却沉默了。
这沉默不是一秒两秒，他的反应使原本很自信的陈盼睇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只差一句话就能决定是碎裂还是松开。
这个沉默一直持续到去而复返的警员推门走进来，而在他开门的那一刹那，陈盼睇明确地看到季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点头就像对她下达的死亡宣告，陈盼睇当场失了所以力气，缓缓坐到了地上。
警员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奇怪地扫了眼众人，走过来把陈盼睇扶起，然后将老妇人单独叫了出去。
临到门口，他停住脚步想了想，回头礼貌对陈盼睇道：“感谢您今天的配合，我们的询问结束了，接下来您请自便。”
陈盼睇怔怔的，连个反应都没有，好似完全听不到他的话一样。
警员对此毫不介意，就这么带着老妇人走了。
调解室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寂静。
季碳心底对小念和书静还是有愧疚的，再加上担心情绪不稳定的陈盼睇会做出什么傻事，因此也没离开，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不知多久，陈盼睇终于消化完这个噩耗，她眼圈红红的却没有哭，只是些许哽咽着，将脸埋入掌心。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可真让我面对这个事实，果然还是不行啊……”
“抱歉。”季碳静了瞬道。
“我不怪你、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我妈是这样的人，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说是不意外，话里的哭腔却越来越重，“这是对我的惩罚，对不对，莱莱，这是对我害死你却没有下去陪你的惩罚。”
“我是想陪你的…我是想陪你的啊……”
季碳的眉心突然一跳。
他眨了下眼，下一瞬，陈莱睇出现在了陈盼睇身边，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是愤怒又似是……心疼？
她会在这个时候顺着鬼契找过来季碳并不意外，他们之间的约定快到点了，季碳奇怪的是，她怎么会直接出现在警局这种阳气重地。
陈莱睇的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化作了一阵非常轻的叹息。
而陈盼睇在这一刹那突然停住啜泣，猛的抬起头，带着错愕左看又看。
“我刚刚……听到莱莱的声音了。”她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
“你听到了吗，我非常肯定那声音就是她的，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她的声音了！莱莱…莱莱！”
季碳扶额，心说这段监控记录估计得去找人要来了。
“她在你旁边，”季碳缓缓道，“要说什么快说吧，她要走了。”
当他注意到陈莱睇越来越淡的魂体时就差不多猜到，她放下执念，已经准备投胎了。
所以才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
陈盼睇其实是不信鬼神的，但此时此刻，曾经的观念在这一瞬间被推翻，她不顾一切，上来就是一句响亮的“对不起”！
尽管她并不确定陈莱睇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却牢记着季碳所说的她要走了，怕再晚一步就什么都来不及，语速飞快地将压在心底好久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莱莱，对不起，是我太笨了，你打我、骂我也好，我对不起你，”她说，“从很小开始就一直是你迁就着我，也是你拉着我一起成功考到了外地，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却那么愚蠢，把你最恨的人带到你的面前。”
陈盼睇声音轻轻的：“现在在你心里，我应该也是你最恨的行列里了吧，不过我觉得这是我该得的，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我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这种人了，也不要再遇到那样的亲人。”
“莱莱，我现在知道湖水有多凉了，你明明会游泳，却还是任由自己的沉下去，你当时一定很绝望吧，一想到这份绝望竟然是我给你带来的，我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活下去。”
“莱莱、莱莱……对不起、对不起！”
陈盼睇说着说着，头顶忽然一暖，她下意识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那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陈盼睇求助般再次看向季碳。
“她说，她恨过你，”季碳开始重复陈莱睇的话，每说一句，陈莱睇的魂魄就更淡一分，“但是她现在不怪你了，她希望你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对于阿姨的去世，她也很难过。”
“你和阿姨才是帮助我最多的啊，如果不是你们，我早死了”陈莱睇和往常一样摸着陈盼睇的头，这是她们以往无数次的相处中最常出现的动作，因为对陈莱睇而言，陈盼睇就像是她没有血缘的妹妹，“其实我明明知道你就是那样的性格，却还是忍不住恨你。”
“你的单纯导致我差点被再次拽进魔窟，我恨过你很长一段时间，恨到巴不得亲手杀了你。”
“但是当你真的沉进湖里的时候，我又觉得，要是有人来救你就好了，这大概是上天唯一一次聆听了我的愿望，你获救，而我也有了新的仇恨目标……这样说可能会被觉得很幼稚吧。”
“我就是不甘心，赌着一口气，我要是这么快放下，好像就对不起我这么多年来的苦痛。”
“我会有新的人生的，”陈莱睇的身影已经淡到要完全看不见了，“我现在去投胎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和阿姨投到同一家？开玩笑的。”
在身形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秒，她看向季碳。
“谢谢。”
季碳回以笑容。
“要过好新的人生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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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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