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之此话一出口,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一直沉默的人会突然发难。
跪在地上的安芷芸猛地抬头,对上杨帆之的冰冷视线,眼中喷火。
杨帆之全然不顾她吃人般的眼神,继续逼问安忠禄:“镇远将军,您说该如何罚?”
安忠禄还没开口,安止砚却骂道:“姓杨的,我小妹是因你受了惊吓才跌倒在地,现在我都赔你二十鞭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大不了报官,让官府来评评理。”
“你给我闭嘴!”安忠禄回过神来,气得一脚踹到安止砚身上。又换了笑脸转向杨帆之,“杨世子,小女身子骨弱,恐无法承受家法,还望你见谅。”
杨帆之抬了抬眼皮,冷笑一声:“既然受不得家法,那就让她在殿中罚跪一晚以示悔过。”
“这……”安忠禄十分为难,在他的认知里,儿子可以随便罚,但宝贝闺女不行。别说罚了,就是多责怪几句他都舍不得。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安止墨上前作了个揖:“杨世子,小妹前几日刚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好利索,若是天寒地冻在大殿跪上一晚恐又会病倒,不如我替小妹罚吧!”
“爹爹、大哥,我没事。不就跪一晚吗?又跪不死,我可以受罚。”安芷芸将“跪不死”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看向杨帆之的眼中满是不屈。
杨帆之避开她的视线,冷哼一声:“你们将军府真是骨肉至亲,情同手足。”
片刻,他又放缓口气:“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既然她身子不好,那罚她抄一晚上经书总可以吧!”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安忠禄欣喜点头应下。
众人以为这是杨帆之给将军府递了个台阶。毕竟抄经书这种惩罚没有具体的标准,谁也没规定一晚上抄多少,可以少抄一点,还可以让下人抄。
不料,杨帆之又补充道:“今晚必须抄完全册的《天官经》,不得让旁人代笔,我明日辰时会亲自检查。”
对于杨帆之的较真,众人有些傻眼,安芷芸更是想死,让她抄书还不如让她在大殿罚跪呢!罚跪还能偷个懒,打个盹,抄全册《天官经》是她能做到的吗?那经书足足有十二册啊!
安芷芸正想重新选择罚跪,杨帆之好似知道她要改口,将她的话堵在喉间,抢先一步开了口。
“安将军,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候不早了,告辞!”
“好!老封君、杨世子,今日真是对不住,请慢行!”
杨帆之点头,扶着杨老封君出了偏殿,杨家人也跟着走了,殿内只剩下安家人。
安芷芸可怜巴巴看向安忠禄和安止墨。安止墨叹了口气,上前搀扶起自家妹妹,低声耳语:“今晚大哥帮你抄。”
当晚,安止砚被抽了二十鞭,浑身是伤跪在大殿菩萨前悔过。
安止墨奋书疾笔通宵达旦抄《天官经》,而安芷芸只抄了一册就去会周公了,一直到卯正时才被红裳叫醒。
她醒来时浑身酸痛,昨晚在梦里又和杨帆之打架,打得杨帆之鼻青脸肿,直骂她“悍妇”。
上一世,他们起初一言不合时,最直接的解决的方式是打架,但后来随着她的成熟,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冷战。
红裳伺候她穿好衣服,然后递上一叠抄好的宣纸,“姑娘,这是刚才大少爷派人送来的。”
安芷芸翻了翻,字迹和自己的一致,挑不出错来,显然大哥是照着她的字迹抄的。
她将自己抄的那册夹到中间,吩咐红裳:“拿去给国公府那个缺心眼的世子,他要是质疑不是我抄的,你就让他拿出质疑的证据。”
“是。”红裳接过低声应道。
杨帆之接过红裳双手呈上的厚厚一叠宣纸,翻了几下便皱起了眉,纸上的字算是绢秀,但显然是出自两个人的手,其中一人只抄一册。
他问红裳:“这全是你们姑娘抄的?”
“是的。”红裳心虚回答。
“我怎么觉得不是。”
红裳稳了稳心神,略福了福身子,语气平静:“杨世子,我们姑娘当真抄了整整一晚,婢子过来时才刚刚睡下,您若质疑得有证据。”
“行了。”杨帆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红裳,挥了挥手,“这抄好的经书就放在我这儿吧!
“是。”
国公府的人下了山。将军府一家因安止砚昨晚受罚,身上有伤,一直到傍晚才下山。
回府后,安芷芸为表对二哥的歉意,让王嬷嬷做了滋补汤,第二日一早亲自送到安止砚的院中。
安止砚半躺在床上养伤,房中的两个丫鬟见安芷芸来了,奉上茶后便避了出去。
安芷芸坐到床榻边,眼眶泛红道歉:“对不起,二哥。都是因为我才害你受罚。”
安止砚伸出手摸摸安芷芸的脑袋,洒脱笑道:“不碍事,我这又不是第一次受家法,一点都不疼。再说了,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都觉得揍轻了他。”
安芷芸哭笑不得。上一世,她二哥起先和杨帆之趣味相投,玩得极好,可后来得知他们夫妻二人经常吵架,便和杨帆之翻了脸,甚至还为了她揍过杨帆之。
想到过往,安芷芸鼻子一酸,拉起安止砚的手,“二哥,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总是逛花楼,尽快找个喜欢的人成亲,好好过日子。”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逛过花楼!”
“我是说以后嘛!”
“什么叫以后我总是逛花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看着安止砚气乎乎的样子,安芷芸破涕为笑,但心里酸得很。康德三年,她二哥遇人不淑被带去逛了花楼,将一门好好的亲事给闹没了,往后更是破罐子破摔,夜夜流连花楼。
兄妹俩正说着话,有丫鬟轻轻叩门:“二少爷,云陵侯府谢公子来了。”
“镇骁哥来了?”安止砚坐起身子却忘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哎呦!疼死我了…让他进来。”
谢镇骁是云陵侯府的嫡子,云陵侯府与将军府世代交好,所以安止芸和谢镇骁自小相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上一世,谢镇骁在康德元年成亲,娶了户部一个侍郎家姑娘,只可惜成亲后第三年,他就丧妻成了鳏夫,之后并未再娶。
因两家关系好,嫁入国公府后,安芷芸与谢镇骁仍有往来,杨帆之为此经常和她吵架。
现在,安芷芸听谢镇骁来了,不知怎的,她本能地有些想躲。
还没等她躲出去,谢镇骁已大步踏进屋子。进屋后先是表情微怔,随即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脸,“芸儿妹妹也在啊!”
眼前的谢镇骁只有十九岁,比十年后年轻太多,皮肤也白些,眉间还未染上郁色。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连忙站起身挤出一丝笑容:“镇骁哥哥。”
她已记不太清,上一世未成亲前是如何和谢镇骁相处的了,但成亲后,再遇上时她更多的是拘谨。
她心里叹了口气,这十年间带走了她很多东西。既然重生,一切回到原位,那就好好和谢镇骁相处吧!
寒暄过后,谢镇骁见安止砚躺在床榻,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瞎!别提了,又受家法了。”
对于这事,谢镇骁见怪不怪,他坐到床榻边,“那真是不巧,我还想找你一同上街,为我母亲买个生辰礼。”
谢镇骁说这话时,目光却瞟向安芷芸,床上的安止砚心领神会立刻摆手,语气有气无力:“我有伤去不了,让芸儿陪你去吧!”
安芷芸心头一跳,谢镇骁已转向她:“芸儿妹妹,你能陪我去吗?”
“现在吗?”
“若不方便,明日也可。”
“无事,现在去吧!”
安芷芸回屋换了件衣服,带着红裳上了谢镇骁的马车。马车内宽敞,飘着若有若无的冷檀香味。
谢镇骁摆上小茶桌,给安芷芸倒了一杯茶,“尝尝,这是用今年腊梅做的新茶。”
安芷芸接过道谢,抿了一小口,一股冷淡的梅香在舌尖化开,她点头赞道:“味道极好。”
随后放下杯子又道:“镇骁哥哥,既然是给伯母买生辰礼,我们去紫川大街的玲珑阁逛逛如何?”
谢镇骁点头:“好,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这四个字让安芷芸心头一怔,她突然忆起,从小到大不管她说什么,谢镇骁都会认同。再想到上一世他后来的处境,她垂下眼帘,心头有些发酸。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紫川大街,停到了紫炎城名冠一方的珠宝铺子——玲珑阁门口。
他们刚进入店内,四十开外的掌柜立刻笑容满面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想给您娘子买什么首饰?”
见掌柜误会,谢镇骁想分辨几句,安芷芸却截住他的话,“掌柜,我听说你们铺子正逢让利之期,若给娘子买首饰,可按市价让利二成对吧?”
“对,现在买特别划算。”掌柜点头哈腰,迎着他们往里走,“敝店刚新到一批首饰,款式新颖、质地上乘,两位客官请随意挑选。”
最后,谢镇骁订了一套翡翠头面,市价五百两,因让利二成,足足省了一百两。为表感谢,又正逢午时,他请安芷芸去八仙楼用午膳。
安芷芸也未推辞,大大方方跟着他出了玲珑阁。上马车时,谢镇骁向她伸手,她莞尔一笑,将手放到对方手掌中。
可他们浑然不觉,对面茶肆二楼雕花窗棱后,正有一道视线冷冷落在两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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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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