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一盆被咬断根部的水仙花。
桂窈捧着蹦蹦跳跳的小鸟，发烫的手心好似在警醒着她什么，长睫下，这双从来敏锐的眼睛忽然没了光彩，她捏了捏沈小愿的小翅膀，叹了声气。
果然还是这几夜的梦。
梦里她小小的掌心，仰着下巴才能看清的青年夫妇，小荷村里的果子砸得她泪水像雨滴一样坠下来，李皎姐姐眉目间的愁绪与安抚。
“窈窈。”
被喊到的娘子松开紧咬的唇，将不明所以的小青雀放回自己头顶，握住任北袭宽大的手，在他担心的目光中坚定地摇摇头。
“只是有些力不从心。”桂窈蹲坐在荷塘亭中，随手洒着放在椅背上的鱼食，池中锦鲤颇为肥美，好似把整个后宫的油水都吃了去一般，她忽然回到那个被打断的问题上，“九重于朝堂来讲，是分了谁的一杯羹呢？”
“他并非参与朝局，否则那替身也不能居于京城如此多年。”
任北袭在桌上剥着柑橘，那小青雀看见，蹦跶过来嗅了嗅又忽然跳开走了。
他道：“方才之言是我之过，窈窈，对不起。”
桂窈一只腿跨在廊上，回头时发髻上的鹅黄发带随风飘了起来，她眸色里闪了些倦色，微微抬起头，反应过来时，嘴边已经被递来一口橘子。
鱼食忽然被手打翻在水中。
那一池的锦鲤翻滚起来争抢这顿饱餐，水被鱼尾拍打得溅了出来，桂窈用手挡住，只言：“夫君，你我之间如今好像这小池，稍有外力，便会泛起涟漪，可最后终会风平浪静。”
桂窈望着任北袭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并非如此。”
男人沉声道。
桂窈只若有所思地排掉沾上裙摆的水滴，双眼忽然被一双袖子遮住，她闻到一点橙子的香气。
任北袭垂眸望着她不带一点闪躲的纤瘦身影，眼中的心疼是他都未曾料到的刻骨。
“我以前只想为国为民守好边疆，孝敬亲长保家人百年安康，如今……”他话音还未落，怀中的小娘却翻身将他压在亭中柱上，一双眼里，满是他任北袭，独独是他任北袭。
桂窈不想听这些，她也不想听他的道歉。
或许这个小池会因为她继续前进的读心手札任务，会因为他藏在心底的大业往事而再次翻起浪花，又如何？
困住她的不是这个小池。
“任北袭，你听好了，我不是你家国大义之后的什么如果，什么却，我是桂窈。”
她揪着他的领口，蹙着的眉心被男人淡薄的唇轻轻碰到。
或许他们太需要一个契机去坦白这一切。
任北袭选择的是那日宴席，可桂窈却想选择一个平淡无风的午后，抱着小猫，像讲故事一样，给任北袭下一口茶，她则是啃着衔玉城南大街上的一块蜜饯糖饼。
“你是桂窈，然后才是我的妻子。”
他明白。
鱼食被抢得差不多了，游不动的鱼呢已经飘回石影下，日光底，只剩两只掀不起波澜的小红鱼，相伴游来游去，尾巴轻靠又缠绕，最后是一只鸟的惊叫，把鱼和人都吓了道。
桂窈捂着红透了的脸。
“让我瞎了吧，让鸟回到鸟的那个智商去好不好。”
“小嘴巴闭起来。”
“桂窈同学，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一直不知道你会喜欢上怎么样的人，没想到一来就搞个大的，结婚，还是祖上姻亲，这什么狗屎系统……吱吱吱！@dhaaa%啾啊——##aaashenemgui！！！！吱！！！**啾啾！”
桂窈挠头。
系统你做了甚么。
“真当猫没脾气，诋毁任北袭算了，还想拆我cp？让她安静会。”
让鸟安静的办法是让人听不懂鸟读出来的心声。
很有水平。
桂窈对着任北袭认真解释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现在听不见她的心声了，接着找水仙去吧。”
再次经过御花园时，桂窈总觉得前面带路的男人不在状态。
她困扰了有一阵，才戳戳他手臂上的肌肉。
任北袭似乎有些困惑。
桂窈歪头：“找不到路了吗。”
“不。”任北袭微微凛眉，让桂窈眨着好奇地眼睛痛他齐平步伐，嗓音里带着些哑，“难不成……窈窈不能读心是因为同我接吻？”
桂窈：“……这个观点从何而来。”
男人的表情颇为凝重，于是桂窈先猜测，或许是这架空地方的话本也颇为新奇，而任家兄长少时喜爱阅读，便让小任将军近朱者赤，脑洞大开。
任北袭不语，只是将宽大的手捏住桂窈后颈，双眸对上，气息如同煮沸的泡泡一样发烫。
不知怎的。
桂窈蹭开他的掌心，长睫颤抖，再抬眼时却察觉到男人眼中的心疼要比旁的情意多太多。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还问过一句话。
“累不累。”
耳畔一直有奇怪的分不清源头的响动，因为持续听着旁的心声而有时忘记自己在想什么。
这样日复一日的，连入睡的前一秒钟都平复不了的声音，累不累？
如果真的一个吻就能停下这一切。
可真好。
这对小夫妻总之是又接吻了。
而系统若有所思。
沈愿这只哑巴小鸟则是彻底放飞！
小青雀气鼓鼓地往前方乱撞，却不小心吓得一只鸽子乱了飞行的节奏，翅膀一僵，直直掉了下去。
桂窈下意识伸手，接住一只非常干净的鸽子。
任北袭垂眸。
单手解开了鸽子脚下绑着的小条子。
“乌花城的鸽子。”
“飞得进宫中。”
桂窈微微一怔，将鸽子抓严实了，居然也从这只格外干净的鸽子脸上看出一点心虚。
沈小愿甩甩翅膀回到桂窈头顶，看着他俩若有所思的模样，骄傲地仰起头，是不是找到了水仙花线索了！
桂窈把鸽子递给任北袭，同时看清了条子上写得几个字。
“妖兽显。”
直截了当，又没头没尾。
还带着主线任务的进度增加至20％。
但不难看出这只鸽子的起始地是。
宰相府中。
真有人背后谋反？可如今这安朝唯一一条谋反路便是与任家军勾结，可任北袭已经用伏法断此路。
“好蹊跷，这个鸽子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领命，在宫中乱飞。”桂窈无奈道。
她把鸽子递给任北袭。
“我们去椒房殿蹭晚膳吧，前几日我给皇后讲了几份有关药膳的食谱，好久没吃顿好的了。”
男人将鸽子打晕，面色如常。
妖兽……
桂窈察觉任北袭往远处看的目光，拉了拉他的手腕。
“先去寻得那最后一盆水仙花，夫君方才说要带我去崇政殿看看？那日是我过错，不知陛下竟然是以往故人，如今倒是有些怀念李从。”
她弯弯眼睛，领任北袭往本来的方向走。
男人路过将鸽子交给了远处候着的小灰，便回握桂窈的手，往皇宫的正中心走去。
桂窈一路上有些安静。
任北袭问她：“窈窈会害怕九重吗？”
被问到的小娘子懵懂地抬起头，笑着说：“或许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怀念挚友的年轻人，所以我自然不会怕他，也不惧他。”
“是啊，先帝第一次看见九重时，他只是个敲钟童子。”
桂窈认真道。
许是马上就要穿过这条长路，头顶的日光西斜，被高墙挡住不少。
她像是抓住了靠近烈日的那一束光，便攀附着任北袭的橄榄枝而继续梳理着整个疑问。
“可后来不杀九重，才是先帝开始惧怕的时候。”
“当初自己可以随手挥刀斩死的人，过了三四十年，依旧有一个不曾衰老的模样，如果这样的人去夺走他的皇位，那他的后代毫无抵抗之力。”
任北袭寂静的眸色漆黑。
许是因为开国皇帝只娶一妻的福兆在，安朝百姓本身便对先帝高桎的宽阔后宫而有所不喜。
先帝少年时与表妹青梅竹马，本是良配，还未及冠便告别江南亲族，随父征战，将前朝暴政推翻，建立安朝后一夕被立为太子。
却不得不娶当时救了父皇一命的将领独女。
登基后，或许最初他只是想要自己年少爱人高表妹入宫，后来，也让愿意让女儿当妃子的将领们送女儿如果，再后来，也不得不演变为，皇后为佑护后宫安宁，三次安排选秀。
表妹也曾悔过。
她若是当初不入宫，或许高桎便一直是独宠皇后一人。
彼时她刚刚去往京中，便听闻皇后身怀麟儿，满朝欢庆，而她只能从侧门进宫，见到表哥时才发觉，他好像已经并非多年前的柳下儿郎。
妾不应先皇后一步怀上皇子，妾自请前往寺院小住每日抄经念佛为皇上皇后祈福。
万千苦难，不过是陛下爱许多人却独不爱皇后，陛下爱许多人最爱的却是她高家表妹。
表妹不谙啊。
舜儿，当你见到母亲的这封书信时，母亲应该已经离开了。
寺中六余年，母亲想通了许多事情，可当怀上你的那一瞬间，母亲还是想不顾一切地生下你。
对不起。
我本该让舜儿出生在江南高府中。
可后宫高墙隔断了那条唯独能出去的路，寺庙被毁后，母亲再也出不去了。
舜儿，你要记得母亲。
皇后人极好，这些年帮我良多，若是以后无依无靠，可以去寻她做你娘亲。
帝王无情。
“你是桂窈，然后才是我的妻子。”[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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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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