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无极与黄小仙一前一后走出客栈，两人皆有些拘谨，一时不知成为男女伴侣之后，第一件事该做什么。眼见天色尚早，黄小仙犹豫片刻，轻声向恨无极开口：“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可以陪你。”
恨无极注视着她，低声问道：“你化形之前，可曾听说过人间情侣起初会做些什么？”
黄小仙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心中忽想起从前在村里听老人谈起的旧话，便脱口道：“以前常听村里老人家说，男女若彼此有意，第一件事便是相约逛街。男子为女子选些胭脂首饰，女子则为男子绣制荷包。之后再同逛庙会，买些稀奇有趣的小物件，归去之后便可……便可……”
“便可什么？”恨无极追问道。
黄小仙霎时脸颊绯红，语焉不详地停顿下来，含糊其辞：“我也不太清楚。”
她实则是知道的，只是后续之事难以启齿。无外乎两情相悦之后，便可共偕连理、同寝云榻、生儿育女——村野之间的男女情事，从来就是这样简单、朴实无华。
恨无机眸中星光流转，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握住黄小仙的手腕：“我知晓了！”不等黄小仙回应，便已牵着她，沿着市集再次跑去。
黄小仙被他拽着，脚步有些踉跄，海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望着少年墨色的发丝和挺拔的背影，心头一阵嘀咕：这人…总是这样自作主张，风风火火的。
可莫名的，一丝甜意却悄悄盖过了那一点点抱怨。
黑鱼村的市集本就狭小，此刻正值午后，人流稀疏，更显冷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海腥气味，两旁摊位上堆满了各式鱼虾蟹蛤、渔网浮漂等生活杂物，放眼望去，果然寻不见半点女儿家喜欢的珠光宝气、胭脂水粉。两人慢悠悠地转了一大圈，仍是一无所获。
黄小仙嘟着唇，渐渐有些意兴阑珊，脚尖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贝壳碎片：“唉…要不，就算了吧？”
恨无极斩钉截铁：“不行！”
他目光灼灼，有半分商量的余地，黄小仙看他那认真的神态，仿佛这不是在找一件首饰，而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使命。
恰在此时，一个缩在角落里的简陋小摊跃入了他们的视线。那摊子只是由两只旧竹筐搭着一块破旧木板拼成，与周围吆喝叫卖的海货摊相比，实在不起眼。但木板上却整整齐齐地陈列着一些手工物什。
恨无极松开她的手，走了过去，他俯身下去，修长的手指从中拾起一支木簪。
簪身打磨得还算光滑，簪头嵌着一颗形态天然、并不圆润的白色海水珍珠，下面缀着两缕用细麻线精心编成的穗子。旁边还有一串用各种小贝壳穿孔制成的项链，它们形状各异，颜色是天然的灰白与浅褐，毫无雕饰，却意外地组合出一种拙朴的乡野趣味。
黄小仙好奇地凑过去，拿起那串贝壳项链放在掌心。贝壳触手冰凉，带着大海特有的气息，每一枚的纹路都独一无二。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觉得这朴素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唇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抬头对恨无极说：“看起来挺别致的，要不…就选这个吧？”
谁知恨无极立刻拧紧了眉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这是什么破东西？丑得很。”
他的语气直接，丝毫没顾及摊主就在面前。
那守着摊子的老者白发苍苍，却不恼，只是温声说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可不是岸边随手捡的普通贝壳。这叫‘浮游贝’，得潜入海底二十丈以下的暗礁缝隙里才能偶尔采到几枚，像我这样的老骨头多年下潜，才能憋气到达。已经是镇子的人，潜过最深的地方喽。”
“它们沾染的深海灵气更足，您别看它模样不起眼，在识货的渔家人眼里，也是件难得的小宝贝呢，虽不敢跟富贵人家的珍宝相比，但这份心意是实实在在的。”
老者这话，反倒点醒了恨无极！
“既然海底有天生珍物，何不亲自潜入采撷，亲手制成，岂不更显心意？”
这个念头让他眼底骤然爆发出璀璨的灵光，他猛地转头，再次拉住黄小仙的手，语气兴奋不容拒绝：“我知道了！小仙，跟我来！”话音未落，已将那条贝壳项链从她手中取下放回原处，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像一阵风似的奔出了喧闹的市集，将老者的微笑和周围的嘈杂统统抛在身后。
两人重新回到那片无垠的海边。午后阳光正好，慷慨地将万点碎金洒落在蔚蓝的海面上，碧波温柔地层层涌动，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恨无极转过身面对她，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盛下了整片阳光下的海洋：“会憋气潜水吗？”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期待。
黄小仙闻言，立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颊微鼓起：“我是黄鼠狼呀！”语气天经地义。
“天生一身皮毛，最讨厌、最怕水了！一下水就沉甸甸的，难受得紧。”她小声补充，想起以往不愉快的经历，鼻子似乎都能回忆起那种湿漉漉的不适感。
恨无极看着她微微蹙眉、一脸抗拒的小模样，不禁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清朗悦耳：“傻话，那是从前。”
他语气笃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
“如今有我在，自然不是了。”
说着，他掌心向上缓缓摊开，只见一缕赤色灵光如游丝般自他指尖涌出，迅速汇聚、凝结，眨眼间便化作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红色光华的丹丸，丹丸表面似有流光暗自转动，隐隐透出一股纯净的水灵气息。
“来，把这个咽下去。”他将丹丸递到她面前。
黄小仙仰起那张白嫩嫩的团子脸，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与好奇，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这是什么呀？”她盯着那颗绚丽红光的丹丸，不敢伸手。
“这是红鱼妖丹，”恨无极解释道，声音放缓了些，“服下之后，你便能像鱼儿一样，在水中自在呼吸、行动无碍，再也不会厌水了。”
“啊？红鱼妖丹？”黄小仙惊得微微张开了嘴，她是听过这类宝贝的传说的，深知其珍贵罕见。
“这，这太贵重了！你怎么能拿这么宝贝的东西随便……随便送人？”她的话还没说完，恨无极却忽然向前逼近一步。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瞬间在她眼前放大，他温热的鼻息毫无保留地拂在她敏感的脸颊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惊得她立刻屏住了呼吸，脸颊“唰”地一下变得绯红，心跳如擂鼓。
他深邃的黑眸牢牢锁住她的眼睛，目光专注而认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不是‘旁人’。
而我，也从不‘随便’赠礼。”
根本不容她细细品味这话里的深意，也没给她任何反应或推拒的时间，他一手已轻柔却坚定地托住她的后颈，另一手精准地将那枚赤色丹丸送入了她微张的唇间。
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她柔嫩的唇瓣，带来一阵触电般的微颤。她只来得及喉间“咕噜”一声，那丹丸便已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滑入腹中。
紧接着，一股强大而温柔的力量揽住了她的腰肢，带着她毫不犹豫地冲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嗖”地一声，清凉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却没有预想中的窒息与冰冷。黄小仙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又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光怪陆离的梦幻世界。
周遭寂静无声，唯有水流拂过耳际的细微潺湲之声。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耳后与脸颊两侧的皮肤下，竟生出了纤巧如纱的淡粉色鱼鳃，正随着她的呼吸，优雅地开合翕动，自如地过滤着海水中的气息。
而她手指与脚趾的指缝间，也延展出了一层薄而透明、韧性十足的蹼膜，轻轻一划，便能推动身体在水中灵巧前行。
成群的彩色小鱼儿带着好奇的目光，倏然从他们身边散开又聚拢，绕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打转。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海底珊瑚丛，如同海底花园，海草形成一片片绿色森林，随着水流不停摇曳。
阳光透过水波，化作一道道光柱，柔和地照亮了海底这片蔚蓝色的柔光世界。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海洋生物悠闲地游弋着，鳞片和甲壳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微光，在海里点缀。黄小仙彻底看呆了，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令人畏惧的深深海水之下，竟隐藏着如此绚烂夺目、生机勃勃的奇妙世界。
满心惊奇与赞叹淹没最初的害怕，她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将海底每一处珊瑚和鱼群都收入眼底。水流温柔地推动着他们。那位玄衣墨发的少年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坚实而温暖的触感从未离开。
他在前方引路，墨色的发丝和宽大的衣袍在碧蓝的海水中飘拂舒展，他偶尔会回头，那双总是带着些许不羁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笑意，仿佛无声地说：怎么样？海底很美吧！
黄小仙感受着恨无羁手心传来力量和温度，看着他那黑眸闪烁，眼眸盛满笑意，专注地看着自己，只觉脸上“唰——”地一下，又红了起来。好在两人至身海底，他应该看不见。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轻轻碰触到他掌心薄茧。
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悸动如同温柔的水流，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她的心脏。
恨无极感受到她细微的回应，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他握紧她的手，调整方向，带着她继续向着更深、更幽邃、也更瑰丽多彩的海底深处游去。仿佛要将他觉得海底深处最美好的珊瑚贝壳，都要做成首饰，亲手为她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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