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西庭，二楼包厢。
厚重的红木大门紧闭，门口两侧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侍应生。
圆桌坐有十余人，定睛看去，只薛韵一人端着酒杯站着。
嘴角上扬的弧度保持太久，渐渐有些僵硬。她扫视着眼前的一圈人，将他们不安好意的眼神尽收眼底，端持酒杯的手又紧了几分。
“黄总，您看……”
身侧被唤作“黄总”的男人起身，粗粝的大掌划过薛韵手背，随即她的手上一空。
原本的酒杯被推搡着递送到嘴边，杯沿若有若无轻蹭着她的下唇，留下些许口红印。
“小韵啊，这酒哪是端在手里的，你不喝我们怎么能看出你的诚意呢？”大腹便便的男人一手摸着肚子，握着酒杯的右手又使劲，几滴酒水泼进她嘴里。
左右躲不过。薛韵道了声“好”，夺过杯子一饮而尽。
男人最爱看的不过就是美女，而爽快的美女尤为。她的耳边传来众人起哄声，黄启刺剌剌的笑声格外兴奋。
“来来来。”
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酒杯又被他一把夺过，就像是聚宝盆一样，杯子里的酒源源不断，永远喝不完。
薛韵推搡，试图将放在椅子上的简历递给他，“黄总，您可以先看看我的简历。”
“我练习舞蹈有二十多年了，这出《吉赛尔》我跳过不下千遍，如果您……”
“诶，这些东西待会儿再说，你先喝，喝够了，咱们慢慢谈。”黄启扫了众人一眼，“你说是吧？李总，林总……”
这酒不是薛韵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啤酒，53度的茅台一口干下去，在胃里烧灼。她紧攥那几页纸，硬生生把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
又喝了几杯，但男人依旧没有聊起正事。反而是依次敬了一圈酒后，薛韵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干呕一声，轻抚胸口，“这酒有点烧胃，黄总，我得去一趟厕所。”
顾不上他应没应声，薛韵快步走到大门口出去。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她绕到了角落处的洗手间。
重重吐了口浊气，可包厢里的气味在身上挥之不去。说想吐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只不过是待在里面让人喘不过气罢了。
想起出门前施岚的那一眼，薛韵皱紧眉头。弯腰，打开水龙头狂往脸上泼了些水，抬头看向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眼圈发红。
鼻头一阵酸楚袭来，她仰头扇了扇，压下那抹不良情绪。
不委屈，不委屈，这次能拿到机会就有翻身的可能了。
薛韵深吸几口气，抽纸擦拭干净脸上的水珠，转身毅然决然走向包厢。
“怎么了？”
“没事。”
楼梯处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身穿灰色休闲套装，戴着口罩。他身体微微一顿，眼睛极速捕捉前面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在她即将进门时抬步追了上去。
“熟人？”身侧西装革履的男人开口。
“嗯，好像认识。”
两人停在包厢门口，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包厢里黄启的声线顺着空气飘到男人耳中。
听到熟悉的两个字，戴着口罩的男人身躯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最终止步门前。
里头男人开始大放厥词，刺耳的鸭子声聒噪不停，伴随着一阵阵嘲笑传出门外。
“薛韵，你是二十七不是十七，还装什么清.纯.学.生.妹呢？外面能跳的人多了去了，我给你脸让你来争取这个机会，你不能喝也得给我喝。”
“什么狗屁简历！”清晰一声脆响，那叠写满履历的纸摔在她脸上，连带着她的尊严。
薛韵体面的笑僵在脸上，随后茫然环顾着桌前那群人，眼神渐渐冰冷下来。
“薛韵，不是当年了。”施岚轻蔑地笑了笑，“我都在这想给你机会呢，谁叫你这么不争气。”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是我叫黄总考虑考虑你的，毕竟你也算是个可敬的对手嘛。”
施岚挂着虚伪嘲弄的笑，仿佛冰川刺骨的海水扑向她，笑她的不自量力。
薛韵手心传来疼痛感，可指尖的力道不减反增。
她淬了冰的眼神死死瞪着施岚，不断做着心里暗示，这才忍住没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所以这次是你了？”
“当然……”
施岚话还未说完，黄启及时截断，“那还得看你表现。”他上下打量着她，“说实话，论形象还得是薛小姐更胜一筹。这次以棠出了点意外，我总得保证我的钱不打水漂吧。”
黄启不怀好意地扫视着她全身上下，仿佛在打量一件商品，思索着这东西值不值得他花钱。
随后他在众人面前从西装内襟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甩手扔到薛韵怀中。
房卡应声落地，发出清脆声响，仿佛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显吗？”黄启猥琐地摸了摸下巴，睨了眼地上那张卡，“你还不捡起来？是你说跳得好，所以我想让你今晚来我房间跳。”
薛韵突然轻笑出声。她捂住裙子的领口，弯腰。包厢里的调笑骤然大了几分。
“你要是跳的让我满意……”
“靠！”
磁卡打在他左半边脸，“啪”的一声，最后落在地上。
黄启捂着被房卡扇过的那半边脸，面目狰狞，“薛韵，得罪我你知道什么下场吗！”
语气里满是警告，可事到如今，再待下去也只是徒受屈辱罢了。
薛韵不想过多纠缠，走到落座的椅子边拿起包走人。
“我让你走了吗？”男人两步过去，一把扯过她的胳膊，生猛地将她拽去。
薛韵来不及反应，一杯满满当当的白酒从她头顶浇了下去，顺着脸颊滑落，水痕流过脖子，停于胸口。
夏日的裙子衣料单薄，被酒浸润后隐约可见身下的风景。她大叫一声，慌张捂住胸口。
这时，红色大门“砰”地一声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踉跄几步进来，尴尬间立于众人面前。
“小……小林总！您这是？”
意外之客使整间包厢静了下来，刚刚的闹剧定格。几位识人的老总着急忙慌起身去迎他。
“您怎么？”
出场过于突兀，被唤作“小林总”的男人正是在楼梯处戴口罩男人的同伴。男人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随后，他不动声色瞟了眼隐匿于门口角落的身影。
小林总道：“你们这门没关紧，我在外头听着声音熟悉就想着进来看看，谁想到这服务生也不提醒一下，门开得突然了些。”
他快速扫了眼正拿纸巾擦拭头发的薛韵，抬步挡在她身前，“你们这是？”
“聊项目呢……聊项目。”黄启搓了搓手，“让您见笑了。要不赏脸喝一杯？”
小林总没回应他，反而转身问薛韵：“走吗？”
“啊？”薛韵不明所以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不断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关信息。
可无论怎么想，自己似乎都没见过这人吧？
难道是暗恋她的哪个无名人士？
她观察众人对他的态度，在这豺狼虎穴中，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走！”她抓紧他的手。
男人被拉扯着又踉跄了几步，接着两人便风一般消失在众人面前。
包厢里的人面面相觑，黄启看着那张掉落在地的房卡，心跳加速。
“喂，我说，你还要牵到什么时候？”
薛韵定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拉着男人走到了酒楼大门口。她松开男人的手，不自在地将头发拨到胸前，随后清了清嗓子。
“谢谢啊……不过你的追求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我好像不认识你。”男人表情怪异，薛韵明白过来，“要我的电话是吧？呐。”
她从包里摸了摸，随即掏出一张名片塞到他手心，“再联系吧。”
“不是……你……”林禹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名片，“我压根不认识你啊。”
“不认识你救我？”薛韵自信地指了指那张名片，“微信同号，不谢，就当是报答你救了我吧。”
男人目瞪口呆，无语地锤了锤胸口。
刚想告诉她真相，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显示着“川”字。
见他接起电话，薛韵摆了摆手，随后先行离开。
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林禹初声音冷得可怕：“你死哪去了？”
“转身。”
楼梯下方隐约可见一个高大身影，林禹初挂断电话，怒气冲冲走过去。
“沈见川，你有病吧？你刚刚推我干嘛？”
“不小心。”
“不小心？那牛劲你和我说是不小心？”深吸几口气，他接着道，“还有你那个可能认识的熟人，简直了，有够自恋的。”
他将手里的名片拍在沈见川胸膛上，模仿起薛韵刚才的神情语调：“微信同号，不谢。”
沈见川也不恼，手指夹住名片摩挲了几下，随后不动声色地放进裤子口袋。
“不漂亮？”
“那……那倒也不是。”被这么一问，林禹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只是想说人家有这资本，不过你，就别多想了。”
“什么？”
“你家老爷子早给你挑好了。”沈见川踱步往楼上走去，“该去办正事了。”
林禹初马上回过神跟上去，被这事耽误，正事差点都给忘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去，林禹初依旧喋喋不休，“不过你倒是没看见，你那熟人还是有点惨的。一堆肥头大耳的男人围着她，胸口都湿了一片。”
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比划比划胸前。
“不过你怎么不自己进去啊？”
“能有你面子大？”沈见川轻笑，停下脚步回看了他一眼。
两人再次举步，对面忽然乌泱泱涌来了一群人，正是刚刚包厢里那群。看见他俩，来人停下脚步。
沈见川视若无睹，面无表情走过去，狭小的过道不及，不小心撞了下为首的男人。
林禹初紧随其后，两人没留下一个眼神便径直穿过人群。黄启见林禹初没搭理自己，小声喃喃着“小林总”，却都被嘈杂的人声掩盖过去。
*
薛韵等了几天，对这次选角不抱希望。可看着安静的手机，想到没被黄启针对已是万幸。
这天照常在舞团练舞，谁曾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黄启的电话响个不停，薛韵害怕兴师问罪，索性没接。
可这人似乎是较上劲了，生生打了半个小时。
“黄总，有事？”
“可算是接了，小韵忙着呢？”
“没黄总忙。”
“你还是这么幽默。”黄启干笑几声，再无后续。
“你有什么事？”
那端犹豫几秒道：“那天的事是我做得过分了些，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简历我后来仔细看了，要不赏脸这周六过来面试一下？绝对正规。团里的教练还有其他投资人都在。”
薛韵顿住，为黄启突然转变的态度不解。
这……难道是那天那个男人？
“黄总不是把我Pass了吗？怎么？”
“你看你，还生气呢？周六、周六我当面给你道歉好吧。”
“那也行。”薛韵淡然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就这样吧，挂了。”
“等等，等等。小韵，我是之前不知道你和小林总还认识呢，你看你，也不说。那天……小林总是不是有些生气啊，我看他后来都不搭理我。要不周六你把他也叫来？我给你们诚恳道歉。”
果然是他。
薛韵轻咳几声，语气散漫道：“到时候再看吧，他倒不一定有时间，改天我和他说说。”
“诶，好好好。你可要记得啊，把我的歉意带到。周六、周六记得来面试啊。”
薛韵挂断电话，不屑瞟着刚才的通话记录，轻笑出声。
可想到黄启提到的男人，她又犯难。
怎么几天了也不见加她？没那意思？没那意思帮她干嘛？
薛韵烦躁地打开百度想查查此人，却又不知从何查起。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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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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