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外,赵秀把电瓶车停在巷口,对着后视镜理了理梳着发胶的刘海,转头对后座女孩咧嘴笑。
“吕小姐你可赚大了,这宅子前清举人住过,自带文化底蕴。”
吕采绮仰头望向灰墙,二楼主卧的窗无风自动,又传来奇奇怪怪的说话声,可是赵秀明明告诉她,里面只有房主本人住着。
“空调……空调风。”赵秀擦掉额头的冷汗,“房东装了最新款中央空调,声控的。”
吕采绮后退半步:“我想起公司要加班,不然过几天再看房子吧。”
“押一付三打五折!”煮熟的鸭子必须烂在他锅里,见她要走,赵秀马上祭出杀手锏,从假货公文包里掏出一串乱七八糟的法器,“这可是从龙虎山请来的,大师开过光的,什么都能压制得住……”
女孩咬了咬下唇:“那再……再便宜两百,我就要了。”
赵秀忍痛点了点头。
门铃催命似的响了三遍。
夏霖扒着猫眼,看着堵在门口的赵秀和吕采绮,急得冷汗直冒,手拉着门,回头对王弼做口型:“快消失!”
王弼叼着虾条,优哉游哉地靠在墙上,也用口型回她:“你答应不卖房我就消失。”
“我不卖房,你打工养我啊?”夏霖压低声音,王弼再不走,她离红温只差一步了。
“……”王弼被噎了一下,貌似是有点道理。
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咔哒声,夏霖的后背死死抵着门。
开门的瞬间,王弼整个人像是失去信号般扭曲消失,只剩一个空的虾条包装袋飘然落地。
赵秀和吕采绮相继跨进玄关。
“夏小姐,你站门口干嘛?”赵秀看着冷汗直流的夏霖,非常疑惑,“刚才按了半天铃也没反应。”
“刚想开门来着。”夏霖尴尬地扯出点笑容。
就在这时,茶几上多出一只王弼的手,划拉着桌上的水果。
吕采绮听到动静,被吸引过去。
夏霖一个箭步冲到茶几边,迅速打开电视,遮掩住了王弼搞出来的动静:“你看我这电视才买的,多新啊。”
吕采绮有些犹豫:“我可以到处看看吧。”
“请吧。”
趁她不在,夏霖拽着赵秀到一边说悄悄话:“赵哥,说正经的,这房子我真不卖了。”
赵秀脑门上全是汗珠:“夏小姐,上周你还求着我挂急售,这位吕女士可是挤了俩小时地铁来看房的,你真不卖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夏霖:“……”就离谱,哪有这样的中介。
吕采绮看了一圈出来,推了推眼镜,小声道:“要不……我还是先走吧?”
走到门口时,磨破边的通勤包带子勾住了玄关柜的把手,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大多是某宝9.9包邮的零食。
王弼没见过那些吃的,简直惊为天人,也顾不上遮掩自己,直接凭空出现将零食卷走。
“天啊,真的有脏东西。”
吕采绮看着那件兀自飘动的衣服,发疯似的往回跑,“就算免费我也不要了。”
“吕女士!我能解释的!给我三分钟!求你!”赵秀哭天喊地追了出去。
等两人都跑远,夏霖迅速关上门,抄起扫把砸向刚刚显形的王弼:“王弼你脑子进水了是吧。”
“我本来没打算冒出来的。”王弼舔了舔酸奶盖,一脸无辜道:“只是,那女孩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我闻见了。”
“胡扯,你就是想阻拦我卖房!”
“不然呢?”王弼舒舒服服地躺回沙发里:“你卖了房,我们怎么办?难道都跟你一起流浪街头?我现在可是活生生的人。”
夏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与他争辩,忽然发觉沙发上好像多了点东西,走上前看,发现是吕采绮遗落下的一份文件。
她拿起来随手一翻。
“吕采绮,26岁,海悦时尚服装设计师,住在……”
吕采绮,连着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捕灵书上的那位被鬼缠身的怨种啊,不由感叹这世界真小。
王弼吃着薯片,乖张地瞥了一眼:“你看我刚才说了吧,那小女孩就是染上了脏东西。”
“我们把资料送回她公司吧。”夏霖合上文件,下了决心,“顺便再看看那个脏东西。”
“你有毛病吧,没事找事做。”王弼不满地叫嚣,“老子才不要加班!”
此时此刻,秋香的声音从洗衣机里飘出来:“本月KPI:回收恶灵x10,当前进度0。王弼,对此你怎么看?”
“去你的!”
无孔不入的秋香,在王弼背后贴了一行字:“KPI未达标惩罚:去黄原路上清理垃圾三个月。”
王弼:“……”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
他沉默了三秒,扭头看向夏霖,正气凛然地说:“地府公务员,为人民服务义不容辞,走吧,我们去把那个戏子鬼抓回来。”
夏霖:“……你变脸还能再快一点吗?”
……
凌晨的海悦大厦,寂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鸣。
夏霖借着送还文件的由头,和王弼混进了办公楼。
液晶屏数字在23停驻的瞬间,门缓缓打开,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重的、如同河底淤泥般的腥气,耳边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戏腔。
夏霖找了半天,才发现角落里的吕采绮,已经昏迷不醒,她手上的平板电脑屏幕发出诡异的光。
“呦,还整这出欢迎仪式。”王弼抹掉嘴角煎饼果子的油渍,手指一动,弹出一簇鬼火,作势要烧死那只恶鬼。
光源中心钻出来半透明的水袖,直扑王弼面门。
“坏人,都是坏人。”
紧接着,女人穿着残破戏服,面容哀婉的虚影浮出,破破烂烂的丝帕摁着双眼,悲伤的哭着。
王弼掏出法器:“谁要跟你演虐恋!”
夏霖惊呆了,他的法器居然是一支硕大的毛笔。
毛笔划过瓶身,露出里面的夹层。夏霖怀里的捕灵书突然一下飞出去吸附在电脑屏幕上。
“别碰主机!”王弼急忙警告。
但夏霖的手更快,已经下意识地去夺回捕灵书,结果无意间点开了一张高清的设计稿。
刹那间,整层楼的电脑闪了下,又很快暗淡。
“多谢小妹放我进系统……”戏子鬼狡黠一笑,身体化作一缕青烟,攀着数据线就钻入了主机箱。
“完犊子,怨灵联网了。”王弼怪叫一声,去饮水机处接了杯水泼向服务器机柜。
水袖改变方向,竟舍了王弼,直冲夏霖面门而来。
夏霖吓得闭眼,预期的撞击却没有到来,只觉得一股带着竹叶清苦气的风拂过耳畔,她被人轻轻往后一带。
再睁眼时,何晏已挡在她身前,他甚至没什么大动作,修长的五指虚虚一握,那水袖便在他掌心寸寸断裂,化作飞灰。
他侧过半张脸,睫羽低垂,像哄孩子似的说:“站着别动。”后又无奈补上一句:“你真碍事。”
下一瞬他鬼魅般出现在滋滋作响的服务器旁,戏子鬼即将逃逸的魂魄,被强行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他掌心一缕温顺的青烟。
夏霖挠挠头:“你就这么制服她了?”
何晏没搭理她,挑起半截烧焦的数据线,反复确认夏霖无恙后,才看向王弼,“阿嗣,你能耐见长啊,都学会帮怨灵搞数字化永生了?”
王弼扒拉着主机箱,试图甩锅:“这不给你省事儿嘛,下次直接云端超度……你觉得可行吗?”
话没说完,就被何晏用鬼火凝成的戒尺抽中屁股,烫得他原地蹦起。
“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回去再跟你算账。”何晏冷冷瞥了一眼冒烟的主机,“那戏子还有残魂没有处理干净,麻烦你们去找出来,应该还在公司某处。”
夏霖傻乎乎地问:“要是找不回来怎么办?”
何晏半眯着眼,唇边勾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浅笑:“那你的捕灵书里,或许会多出一个崭新的名字。”
夏霖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后来根据何晏的指引,她和王弼在仓库最角落的废弃物料里,找到了一只青花瓷瓶,说不出的可疑。
夏霖握住瓷瓶,瓶身入手冰凉,里头隐隐传来女子啜泣声。
王弼想抢过来,差点摔在地上,这下倒是直接把陈玉卿的虚影吓出来了。
看着对面不怀好意的两人,她哀婉的哭诉:“别伤害我,我也不想纠缠她,可只有她,才能帮我做一件新的衣裳,我有了完好的衣裳,才能体面地去投胎。”
王弼见她戾气消散了不少,放下了法器,嫌弃地撇嘴:“一件衣裳也值得你闹这么大动静?是金丝织的还是银线绣的?”
陈玉卿的虚影浮现一抹羞赧:“是一件水蓝色绣蝶恋花的罩衫,还有一条胭脂红水袖……”
“停停停!”王弼一个头两个大,“这我搞不定,她说的我一句听不懂,你来。”
夏霖看着他一副别指望我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
“陈小姐,你仔细说,我都记下来,不过,我们帮你找回衣服,你也要答应我们,之后乖乖去投胎,好不好?”
“我答应你。”
陈玉卿的虚影微微抬起手,仿佛在抚摸不存在的衣料,她一脸悲伤的说:“对我们戏子而言,戏服就是体面,穿着破衣烂衫下去,根本无颜见祖师爷,更无颜过那奈何桥……我这一生,在台上风光过,后在战火中失去所有钱财,唯有那件衣裳,是大家凑钱为我置办的,是我剩下唯一的体面,我至死都不能丢。”
“那件衣裳本身不值钱,却被这家公司的老板剥了去,他身上有庇护,我无法近身,只好偷偷钻进瓷瓶里跟了进来,本想让那个会画画的丫头再给我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我也就罢了。”
夏霖想不到还有人这么恶趣味,去剥一具尸体的衣物。
王弼一脸恶寒:“他要你衣裳干什么?死尸穿身上那么多年的衣裳不嫌臭吗?”
“他又不穿。”陈玉卿的啜泣转为咬牙切齿的恨意,“他将其据为己有,谎称是祖传之宝,凭此混进了收藏协会,如今正打算将它高价卖去海外,也不知他会不会如愿,可是……可是我的衣裳流落异乡的话,我的魂灵将永世不得安宁,求你们帮帮我。”
王弼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抹跃跃欲试的光:“那么,请问他们在哪里做交易?我们混进去,顺手牵羊便是。”
陈玉卿怯怯地说:“似乎是……佘氏古董行在其中牵的线。”
夏霖与王弼目光一撞,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佘氏,不正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老板吗?要真如此,她可太有用武之地了。
夏霖提议道:“你先跟我们回去吧,总比在这儿飘着强。”
陈玉卿却惊恐掩面,瑟瑟发抖起来:“小姐家中有贵人坐镇,气息凛然,我我不敢。”
“进去。”
何晏的出现打断了她的畏缩,他也不知何时过来的,拔出发簪随意比划了下,陈玉卿便化作一缕轻烟,被收入其中。
暂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夏霖想起他方才精准的指引与出手,心头莫名一软,一声道谢便鬼使神差地溜了出来:“刚才……谢谢你。”
何晏轻嗤:“分内之事,纯阴之血对怨灵而言,如同饿狗见了肉骨头。下次,别上赶着去当那盘菜。”随即精准锁定蹑手蹑脚准备跑路的王弼,“还有你,阿嗣,请你下次别给我添乱。”
王弼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视规则为狗屁,谁晓得竟被这一句话给定在原地,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夏霖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往何晏那边落,因为一旦望过去,脸颊就不争气地升温,都是那家伙美貌度超标惹的祸!
何晏转身:“走,可以回去了。”
夏霖瞥见仍昏迷在地的吕采绮,脚步一顿:“那……她怎么办?”
何晏侧眸,略有不解地反问:“难不成你连她也想打包带走?”
“没……我就说说而已。”夏霖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
就在他们路过吕采绮身侧之时,捕灵书自动浮现。
【查证完成:赵洺确系在逃亡魂赵慎七世孙,吕采绮与目标人物存在情感关联。】
“这么巧?”王弼凑过来一看,乐了,“那咱们去收赵慎岂不是顺手的事儿。”
何晏目光一沉:“你想得太简单了,赵慎是明朝武德将军,实力深不可测,更要命的是,他用了最绝的法子,将自己的一魂一魄,生生钉入了血脉后人的命格之中。”
夏霖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何晏忽然闷哼一声,身形晃了一下,他似乎想扶墙,手伸到一半却失了力气,手臂不偏不倚轻轻抵在了夏霖的颈侧。
夏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在颤抖,却又一动都不敢动。
他强撑着站直,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个意外。
“意思就是,赵慎已与他的后人彻底绑死,要动他,先杀人,而我们地府公务员条例第一条,铁律便是不得主动伤及无辜性命。”
仿佛为了给他的话语盖上最后的印章,捕灵书哗啦啦自动翻到赵慎那页。
“赵慎”旁边,缓缓浮现二字——赵洺。
一个无法抓捕,一个不能伤害。
这不成死局了吗?
夏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复杂的思绪最终都汇聚成一个最朴实无华的念头:“完蛋了……这个月的KPI,彻底完不成了……”
王弼奸诈一笑:“简单啊,你去把那小子追到手不就行了,等他成了自己人,胳膊肘还能往外拐,什么事不好商量,对吧。”
何晏不轻不重地甩过去一记眼神,“这些歪门邪道从哪学的?”
王弼见了他如同耗子见了猫,彻底不说话了。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何晏看向尚在凌乱中的夏霖,一脸认真地说:“我看行,你的新工作,正好提供了接近他的完美身份,接下来就等着去入职吧,一切都靠你了。”
“啊?我?这里怎么还有我的事?”
夏霖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眼睛瞪得溜圆:“你看我像是能做那事的人吗?”
王弼心生雀跃:“不然我去。”
夏霖扶额叹气,真受不了这个时时刻刻都在找存在感的男人。
何晏很大方地赏了他一个“滚”字,并给了他一个飞踢,王弼整个人飞出去,顺着玻璃窗一滑到底。
“爽,我还要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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