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紧雨潇,灯火俱灭。
“我千辛万苦送你进岑府,十日之久,”黑衣人紧掐姜幼安脖颈,向前一提,撞上窗棂右侧白墙,咬牙切齿,“你竟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
刀锋冰冷,刺上下颔,姜幼安不禁吓出冷汗,声音颤抖道:“聂、聂大人,我听闻,今夜他会、会回府。”
一月前,姜幼安还是一名手语翻译,在法庭上替原告唇枪舌剑。
在她、原告以及律师的鼎力合作下,这场因家暴而起的离婚官司成功胜诉。
谁料,一出法院,被告人恼羞成怒,一刀捅死原告,以及情急之中上前阻拦的姜幼安。
再度睁眼之际,姜幼安便穿越至此。
她继承了死去原主的所有记忆,知晓自己的身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江州宁远候府唯一嫡女,江映月。
但,已灭门版。
天崩开局的她,在荒郊野外与乞讨食、同狗争食,苟活数日之久。
直至聂为找上她。
却进入另一个地狱模式。
他紧捏下巴,强硬掰开嘴唇,倒进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这毒呢,能解的人还没出生。一旦发作啊,”
他忽然温柔一笑,却用冰冷刀背拍打她的脸,“你将——生不如死。”
聂为并未直接取她性命,姜幼安虽然猜不透其中缘由,但知晓她这小条命应是仍有用处。
她紧忙道:“大人,您需要小女做什么,小女定是对大人唯命是从的。”
“还算机灵。”聂为冷哼一声,丢给她一块足以证明假身份的青玉佩。
现今,她是远在江州的岑氏旁支,因闹饥荒爹娘逝世,千里迢迢来投奔高门望族青州岑氏。
至于姓名,姜幼安沿用生前原名。
“别动歪脑筋。”聂为狠踢一脚,道明目的,“好好监视岑氏长子岑霁。解药呢,十日一结。”
姜幼安驱散回忆,近在咫尺的刀面因着泠泠月光,照映出与她生前别无二致的脸。
被刀捅死的阴影难以挥去,她控制不住地喘气,又硬生生憋回,“聂、聂大人,您是不是忘、忘了什么……”
聂为再度揪住她的头发撞墙,撒开手,“今夜见到他再说,一日而已,死不了。”
他从窗间一跃而下,融进夜色。
姜幼安蔫蔫从墙上滑落,一颗又一颗的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忙不迭用手背擦去。
再探出身子,朝窗外那团黑色的身影,食指一勾,再两根食指交叉。
她用手语骂了句脏话——
【贱人!】
明明是他没有做好背调,岑霁压根不在府内。
怎么她又要死了?!
该死的甲方!!!
潸潸细雨中,一盏接一盏灯笼高高悬起,如同一团团红火燃明夜色。
朴素低调的马车,缓缓碾压过洇湿的青砖瓦。
岑霁终于回府了。
姜幼安瞥一眼门内侧的油纸伞,并未拿起,直接走出厢房。
好一程子,她才追上马车,气喘吁吁拦住马车,“这位郎君,我迷了路,可否借马车一用?”
岑霁归来阵仗相当简陋,独有一人高马大的车夫同行。
因着是从偏僻无人烟的后门入府,这才令歇在偏院的姜幼安钻了空子。
姜幼安对车夫简单道明身份。
车夫夹马勒绳,“姜娘子,稍等。”
不多时,他从马车中取出一把油纸伞,递给姜幼安。
又指点她该如何走回住处,“姜娘子往反方向走几百步,再左拐,若是见到一棵粗壮的老梧桐树,便是了。夜深路滑,姜娘子定要小心。”
说了一大通,偏生不载她一程,让她的空子钻了个一场空。
姜幼安自觉这桩买卖难办。
人不在府内,却对她的住处了如指掌,马车内好生安坐的那位,怕不是反将她的身份摸了个底朝天。
她灰溜溜接过伞,又道了谢,今夜不打算多纠缠。
反正她还有一后手。
马车与姜幼安擦肩而过之际,车上的藏青帷幔被两根修长而又苍白的指骨撩开一角。
夜色朦胧中,幽微月光下,车内人的模样一闪而过,又被帷幔遮掩得七七八八,看不真切,只能依稀分辨出那道利落紧致的下颔线。
雨浓成墨的黑夜,车内人的目光却更为深冷。那目光极淡,又极深,似是瞥了她一眼,又似是瞥了雨一眼。
不是打量,更没有端详,只是匆匆一瞥。
心上却像落过一滴潮润的雨,难以抹去的不安。
帷幔款款落下后,隔绝了一切。
姜幼安撑起油纸伞,没有看见身后的帷幔又被复撩起,似是在确认什么。
回到厢房,姜幼安躺在软榻上翻来覆去。
前几日,她凭记忆做了几份江州特有的点心墨酥,分发给婢女时,左一句右一句,忽悠了个嘴巴不严的,套出一重要信息——
酉时,岑霁会在虚明院的西厢房沐浴,且向来不带一随从。
无疑,这是一个最好接近岑霁的时机。
但趁人洗澡接近,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被当成变态了怎么办……
心口骤然紧缩,似有一张大手硬生生地将心脏往下拽。
这是毒发的前兆。
姜幼安登时从软榻上弹坐起来,捂住胸口。
这到底是个什么破任务……
不干了。
姜幼安这晚歇息得并不好,浑身冰冷,左右睡不沉。
翌日,她本欲一早守株待兔,却不想,被好几个府上的小娘子绊住,非要同她扯闲篇。
却意外扯出一桩岑府心照不宣的秘闻。
姜幼安当时想尽早送客,佯装不适,捂着胸口面露难色。
岑五娘见状,悄悄凑近她耳边道:“姜娘子有所不知,霁郎是熙春堂堂主,你这病既然反复无常,可寻他诊诊。不过——”岑五娘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霁郎从不轻易看诊。”
同出于二房的岑九娘嘟囔着嘴,“霁哥哥是因为聋哑,才不方便看病的。”
聋哑?
好家伙,这不专业对口!
姜幼安稍露喜色,随即恢复原样,唏嘘叹气,“我远在江州,也曾听闻霁郎‘青州岑霁最倾城’的美名,不曾想……真真是可惜了。”
三言两语后,姜幼安可算打发走这群小娘子。总归还是耽搁了好一程子,酉时才出发。
明月高照,清风习习。
姜幼安从墙角的桂树脚下,挖出先前准备好的麻绳,往围墙上一挂、一爬、一跳。
“我去——”
姜幼安哪里翻过墙,在半空中一慌,一惊,腿一抖,摔了个人仰马翻,差点儿脸朝黄土背朝天。
好在眼疾手快,撑住了地面。
往裙摆上拍掉灰尘,姜幼安的心止不住地猛跳起来,活像一只兔子在胸口乱蹦。
虚明院寂静无声,厢房大多未燃灯,唯独几间菱花窗透出淡黄光亮。
姜幼安自然没有走正门,她顺着厢房后渠一间间排查。此处载了一排排枝繁叶茂的槐树,既荫蔽,也隐蔽。
最适合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顺利摸索到第二间,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股由于常年浸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皂香,她不自禁凝住呼吸。
缥碧色对襟衫的直袖上有片槐树叶,她小心翼翼挥动手臂,槐叶轻飘飘坠落于地。
“何人?!”厢房前传来一声粗犷怒吼,仔细分辨音色,似是昨夜那位车夫。
姜幼安:???
她也没有犯踩树枝、碎瓶子的脑残错误啊。
对面有挂。
自是从埋绳子起,姜幼安就成功引起了虚明院仆役的注意。不过见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便没有制止,而是待机行事。
眼下,姜幼安鬼鬼祟祟的身影像皮影戏一样,清晰可见地显影在窗面上,直接撞在主子跟前。
飞云不得不出声呵斥,以表他这个护卫的两只眼珠子,仍然安在。
岑霁却微微抬手,飞云明白这是示意他无妨。
他猜测主子定是和他想一块儿去了,想试试这行迹诡异的姜小娘子究竟意欲何为。
他颔首表示明白。
但自己犯下的打草惊蛇,还得自己圆回去。
霎时间,身高八尺的飞云那张黝黑发亮的国字脸变得又黑又红,他掐尖嗓子,学了句狸猫叫:“喵~”
又难为情地抻抻脖子,故作了然,“原来是只小狸猫啊。”
飞云这辈子也不会料到,这毫无心计到视虚明院安防为摆设的姜娘子,是来监视他主子的。
而在沐浴时监视,叫做偷窥。
而主子沐浴被偷窥,会毁了主子一世清白……
那厢,姜幼安面对这叫声极为别致的救命恩猫,松了口气。
她用手指粘了点唾沫,往窗纸上戳出个小洞。
厢房内暂只有一人,不是岑霁,而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壮汉车夫。
他正往柏木桶内加热水,柏木桶上方逐渐雾气腾腾。
不知为何,姜幼安总觉这壮汉低着头,不可能看见她,但他的后脑勺好似长了双眼睛,知晓她的存在。
她心虚地转过身,像只小狸猫般蜷缩着蹲下来,决定不招惹这个壮汉,静候那位比较好招惹的听障人士——岑霁。
一阵门关上又打开,并再度拴上的声音,以及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担心犹豫好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转身。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
柏木浴桶内赫然多出一名男子。
不,美男子。
姜幼安: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睁大眼珠子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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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雨欲来,偷窥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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