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梁京迟不是在饭局上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他们曾经有多熟悉。
她和梁京迟都拥有过、也窥见过对方的青春年少时。
她比苏星禾要更早的认识梁京迟。
在那座边缘小城里,他们小学同班,初中同桌,高中同校。
眉眼如画,只一眼,就让她当年对梁京迟相思入骨。
所以你看,梁京迟曾经在她眼里多完美。
可现在看来,当年她就是梁京迟这副皮相迷的昏了头,看不透他精致假面下的恶劣陷阱。
白述发笑,褪去年少时的柔软外壳,看上去柔情似水的眼里没有一点温度,话里话间也尽是嘲讽:“对于我爱过你这点,你真的很是得意啊梁京迟。”
她伸手在虚空中比划着,眼底冷漠,却笑出声:“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比现在还要得意,嗯?”
她的尖锐与嘲讽,让梁京迟刺目。
这样的白述,太过锐利,比年少时更能刺进他的血肉。
白述身体放松的靠着车门,眼里流动着讥诮的光:“你那时赢了赌约不是吗,我喜欢上你了。”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彼此第一次的性启蒙者,从青涩到成熟,他们一步步探索,他们的身体曾经无比的熟悉。
她顺应梁京迟,提及当年的往事,“所以踢开我的时候,你才那么毫不留恋。”
完全不考虑她的处境,任由她被淹没在流言蜚语里,受人唾弃与孤立。
而同年,梁京迟母亲成功入主梁家女主人的位置,随后将梁京迟接回容城。
从秘书到夫人,地位刚稳固的女主人,可太需要这个健全的儿子来讨丈夫的欢心了。
一个已经残了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的大儿子,和一个年轻健康的小儿子,时间会推着人们作出选择。
只有她白述,还被困在那座边缘的小城。
呼吸间,白述只觉眼前开始一帧帧复原高二那个下午的场景。
那天太阳很好,因为是盛夏。
她刚从办公室回来,就见自己的座位围了一圈人,男男女女都有。
日记被人从书包里翻出,青涩的少女心事在众目睽睽下被公之于众。
白述的脑袋在那一瞬“轰”的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绵长的尖锐音,随后是一片寂静。
同学杂七杂八的议论声逐渐冲破那层寂静,逼着她去听。
这时梁京迟刚好回来,瞥见情形,他与一起回来的同伴慢慢收敛起刚回来时的笑容。
他步子顿住,站在后门。
一道道探究、惊讶的目光逡巡在她与梁京迟之间。
日记被谁翻出来的没被提及,争先恐后涌出来的是各种八卦的质问与起哄。
——“梁京迟,白述喜欢你,日记里写你们在一起了耶!”
——“还写你们睡了,真的吗!”
——“天哪白述,你们两个面上没有交集的人真的在一起了?”
——“可是梁京迟不是在追沈听颜吗?”
那些议论听不见,她真的听不见,她那时仿佛只能容纳梁京迟的声音。
她也迫切的、急需梁京迟的声音。
那些人像是在等她的解释,却又更像是在等待着梁京迟的解释。
他们一并等到的是梁京迟的澄清。
梁京迟站在后门,他额前碎发下英挺眉弓的动作间,是轻慢的挑眉。
篮球被他修长的手拍下又托起,地上发出一下重一下轻的动静,如同她摇摇欲坠的心。
梁京迟嘴角缓缓勾起笑意,在她眼里有点恶劣与得逞的意味,他陈述着:“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啊,白述。”
他定义并拒绝着:“可是抱歉,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所以,请停止对我的幻想吧。”
局势一下子反转,那些探究与惊讶的目光转变为清一色的嘲讽。
——“果然是假的。”
——“白述喜欢梁京迟喜欢的都魔怔了,都开始在日记里幻想他们亲和睡了。”
——“我就说吧,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梁京迟怎么会亲白述。”
——“看来是某人的一厢情愿咯。”
——“看着像孤僻尼姑的人,原来心里对别人这么饥渴啊。”
白述一直认为自己像窝囊的死过一次,在梁京迟回应时,她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甚至连质问梁京迟的勇气都没有。
连带着自己那些少女心事一并死在众目睽睽下,只剩下一具躯壳,里面的血液也无法流动。
她那时怎么能天真的以为,梁京迟会承认他们的关系呢。
所以那时是她错了吗,以为做过那些亲密的事,就顺理成章的是男女朋友关系。
从而忽略在日常里,梁京迟从来没说过她是女朋友。
那段年少的记忆里,梁京迟说过爱她吗?
有。
在床上的时候。
那段年少的记忆里,她有对梁京迟说过“我爱你”吗?
有。
在床上,梁京迟逼她说过。
“爱”这个字眼,她一向羞于说出口。
那时梁京迟不说男女朋友关系,她就以为他们是。
却不曾想,从头到尾本就是一种戏耍,一场梁京迟与他人的赌约。
她某种程度的不愿公开,反而为梁京迟省了很多麻烦。
梁京迟不是在尊重她不愿公开的意愿,而是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是男女朋友关系。
梁京迟那个朋友怎么说的来着?
——“诶,京迟,挺罕见啊,还没拿下沈听颜,果然我妹就是高岭之花啊,不轻易下凡尘呐。”
——“要不拿你们班那个白述练练手解解腻,反正那白述也是个孤僻性子,性格上某种程度和我妹还挺像,都不像是会早恋的人,不过她就算了,算不上什么高岭之花,最多是摊糊的高的泥。”
她是摊泥,而沈听颜就是高岭之花。
鄙夷她,又将她当作恶趣味的赌注。
无聊的公子哥,肯屈尊来招惹她、来吻她,她就该像那群爱慕者一样感到荣幸是吗,而不是摆出一副失恋的模样。
多高贵,你爱我。
直至今日,仍旧高贵。
高高在上的来质问,用联姻中的妻子身份捆绑评判她。
“梁京迟,你别向我索求什么,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爱不会有,就连忠贞也不会有。
他曾经拥有过的这两样东西,现在一样都不会有。
白述面色沉静:“一年后,如你母亲所拟合同里写的,我们和平离婚,我不耽误你后面的联姻。”
互不相欠。
“我爷爷亲信一脉的支持你已经逐步拿到手了,未来妻子家族的支持也唾手可得,梁京迟你还在不满什么?”
已经得到了那么多,还在不满什么。
白述表态:“所以剩下的这一年里,我不干涉你,你也少管我。”
她盯着梁京迟黑白分明的瞳仁,忽视他此刻紧绷拉直的唇线,对他说:“想来你母亲也是不愿我们之间有孩子的。”
白述面无表情:“所以爷爷生前的话,你我又何必当真,在人前逢场作戏你最在行不是?”
她下车的动作被梁京迟拦断,两个人距离拉进,脖颈被他温热的手心掌控,他的目光逼仄着她,涌动着太多情绪,疯狂的波动她,让她无处可逃。
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她和梁京迟之间相隔的又何止是分别的十年时间呢。
很难用什么来填满这道天堑,爱和恨都不够。
梁京迟的语气在白述听来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别的,他说:“结婚以来,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我还以为多年不见你哑巴了。”
白述握上梁京迟的手,她的手在夜里发凉,她一字一句:“所以你该感到荣幸。”
就像曾经你理所当然的以为肯屈尊来假装爱我,我被抛弃时也该感到荣幸和不哭不闹。
梁京迟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法动弹,一些情绪如滚滚洪流冲击和挑战着他的心跳,于是他逼问:“三个月前,你打掉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他们三个月前吵架的导火索,是他母亲的那份合约,这件事不过是火上浇油。
无论那个孩子是谁的,都不会是他的。
无论那个孩子打掉与否,孩子存在过,就证明她与别人亲密过。
这是对婚姻的不忠,尽管是联姻。
而他能捆绑住她的,好像也只有这桩婚姻。
梁京迟的唇峰僵直,发出诘问:“那个男人是谁?”
“你在生气什么,梁京迟。”
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甚至变得享受疼痛。
伦理道德被也一并她抛诸脑后。
相比梁京迟,她才是变得最多的那个人,一点瞧不出过去的痕迹。
他侧脸紧绷着,灼灼逼人的不悦与处于坍塌的边缘,怒气混杂其中:“苏闵淮,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霎时,白述笑出声,笑的眼角都几乎呛出泪花。
梁京迟都查到苏闵淮了,还需要在她这里确认什么。
难道她说不是,梁京迟就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吗。
梁京迟会是那种,因为她一句否认,就会罔顾忽略所有事实的人吗。
她作不出这种假设。
白述的笑骤然止住,讥讽道:“你都查到了,还在问我做什么?”
双双出轨的妻子与丈夫,没有比他们更不称职的新婚夫妻了。
“你长本事了啊白述,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原来不让我碰,端着三贞九烈就是为了他?”
梁京迟的语气轻佻,却夹杂着张扬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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