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平静许久的京都多了一桩新鲜事,向来风雨无阻,从不缺席的周瑾眉周大夫,已连续多日未曾到医馆坐诊。
据周氏医馆的人说,周大夫的独女薛晚盈突发急症,已卧床多日都不见好,周大夫忧心其病情,恐是无法专心看诊,是以告假在家看护。
不过虽不到医馆坐诊,但先前的病人还是可以到薛府复诊的。
因着周瑾眉的罕见行径,这京都内有关薛晚盈的传闻不知怎么搞得,已经从最初的急症演变为病入膏肓。七嘴八舌,愈演愈劣。
百花宴过后不少世家存了与薛家结亲的心思,便想方设法的打听消息。不少同僚被家中夫人要求,在薛仁和每日上朝时亲自询问薛晚盈的病情。
起先薛仁和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后来知晓后深感谣言的离谱与可怕。但无论他如何解释,自家女儿只是偶感风寒,可其他人似乎都把薛仁和这番话语当成不肯面对现实的借口而已。
薛仁和心中也尤为郁闷。
而此时盛传‘生命垂危’的薛晚盈正悠闲侧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京都小巷最流传的话本读着。
这话本还是李坚买回来给清麦无聊时解闷的,清麦看完和清苏探讨话本故事的时候,被薛晚盈无意间听到了。
说是探讨却不大贴切,倒更像是辩论。清苏和清麦两人争执的热火朝天,无时无刻都在说着,薛晚盈好奇便也借来看了。
话本的内容倒是寻常,讲述的是高门才女与寒门书生在元宵灯会上初遇,彼此一见钟情,暗生情愫。才女不顾双方地位的悬殊,努力说服家族同意与书生的婚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另有一当地恶霸垂涎才女的姿色,强行求娶,家族因其权势选择舍弃才女,同意恶霸的求亲。
才女伤心欲绝,大婚前夜趁着守卫松散,与书生私奔。谁料,有人通风报信,两人很快被恶霸抓住。书生激烈反抗被当场打死,才女悲痛万分随之殉情而亡。
清麦和清苏的分歧点在于才女最后要不要殉情。
清苏认为不应该殉情,没有什么比人活着更为重要,更何况才女还有亲人,不应该为了爱情就放弃一切。
清麦对此相当不赞同,反驳道,才女家族既然已经选择舍弃才女,才女就不应该为了亲人违背自己的心愿。书生是她的希望,书生死了,她也被抓住了,与恶霸的婚事也躲不掉。
既如此,如若是活得痛苦,还不如殉情一了百了,来世再做一对爱人。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彼此,便时刻紧盯着薛晚盈的看书进度。这边薛晚盈刚把话本合上,清麦和清苏就第一时间冲过来询问薛晚盈的看法。
薛晚盈因为先知道了结局,在看时便开始思索,如果是自己的话会如何去做。
是会像才女一般忠贞不二,殉情明志。还是会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妥协,与恶霸虚与委蛇。
她也不能确定,但就此刻而言,或许生命的意义对她会更重要。不过她没有说出来,毕竟她的观点和清苏的也不完全一致。
最后说服来说服去,恐怕是会形成三足鼎立的姿态,这场争论就不知何时才能停止了。
但是她们三人对话本中恶霸的评价倒是高度一致,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话本的后续应是才女和书生的爱情故事。
书生许是会高中,自此平步青云。才女也不用再受家族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两人恩爱到白头。
这样的故事虽然俗套,但却是最顺遂、最美满的结局。
薛晚盈三人对恶霸的讨伐可谓是源源不断,就在这时,李嬷嬷推门而入:“小姐,段府的管家方才送来一封信。”
薛晚盈心间一动,眼眸中布满喜色,迫不及待道:“快,拿来给我。”
李嬷嬷将信双手奉上,然后后退一步,与清麦清苏两人并排站在一起。
清麦好奇心爆棚,瞥了一眼正在专注看信的人,转头对李嬷嬷低声道:“可是段小将军写的?”
李嬷嬷满眼慈爱:“当然。”
清苏亦清楚听到李嬷嬷的回应,她低垂眼眸,神情沉重。
清麦忍不住出声感慨道:“段小将军对小姐真是情深义重,即便在行军途中,一月一封的信从未迟到。”
薛晚盈笑道:“段哥哥最为细心,知晓我不能离开京都。就将前往幽州路上的风景写在信上一一告知,似乎这样,我仿佛就能身临其境一般。”
说话期间,薛晚盈的视线未从信上离开。
“绾绾安否?
我已顺利抵达幽州,一路从繁华至萧条,我深感痛心。
常听父亲和兄长提起幽州景象,此番起眼见证,方知言语的匮乏。这里的景象是京都之人永远无法想象的。
陈旧的城墙千疮百孔,百姓大多都流离失所,能逃的都逃了,留下的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和老人。他们苦苦守着城池,盼着不知何时才能赶到的救兵,来拯救他们于水火。
幸好在城破之前,大军成功抵达,才免去一场无辜屠戮。敌军虽奸诈,但我军亦晓勇。三月为期,定会杀的敌军片甲不留。
幽州广阔无垠、一望无际。抵达的那日正直落日时分,遥遥望去,晚霞满天。
可惜我于丹青方面造诣颇浅,先生曾出言评价连初学的小儿都不如。不能将美景送至绾绾眼前,甚是遗憾。
待歼灭敌军,重建城池,绾绾可愿与我一同前往见证落霞,见证人间奇景。
今已将入夏,绾绾千万勿过饮凉食。”
“段哥哥已经平安抵达。”薛晚盈将信件来来回回看了多遍,“最近可有幽州战事的消息?”
薛晚盈手里的信是家书,即便是快马加鞭也没有军情军报的速度快。她生怕这几日卧床,错过了重要的消息。
李嬷嬷道:“小姐放心,幽州方面我一直有留心着,暂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薛晚盈稍显安心,叮嘱道:“有消息一定要立即告诉我。”
李嬷嬷安慰道:“小姐不要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段小将军虽然首次出征,但段将军和段世子皆在,定不会让段小将军冒险。”
薛晚盈自然明白,此行并不会有太多的危险,可就是忍不住为他担惊受怕。
清苏不知何时取了碗药回来,举至薛晚盈眼前:“小姐,今日的药送来了。”
薛晚盈看了眼漆黑的汤药,被刺鼻的苦味熏到蹙眉:“拿去倒掉。”
清苏一愣,随即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都有三日未喝药了。病症迟迟不好,小姐也难受,今日这药还是喝了吧。”
“再等一日,明日我就喝。”薛晚盈已经下定决心,伸手将药碗推远了些,态度异常坚决。
“可是......”
“清苏。”李嬷嬷出言打断,“连小姐的命令都不听了。”
“是,奴婢这就去倒掉。”
清苏离开后,李嬷嬷对清麦说道:“清麦你也先下去吧。”
卧室内现在只剩下薛晚盈和李嬷嬷两人,李嬷嬷也不避讳,直言道:“小姐迟迟不喝药,可是在躲避什么人?”
这些日子李嬷嬷三人一直有意无意暗中观察薛晚盈的状况,可并未发现有任何的不同寻常。
除了一连多日不喝药,拖延病情的好转以外。
薛晚盈没有立即回话,许久后才喃喃道:“没有。”
薛晚盈不愿多说,从榻上起身,来到屋子另一侧的书桌前。执笔凝神,简单勾勒,一副大气磅礴的落日图喧嚣纸上。
高大巍峨的城墙,虽破碎,但仍可见其坚韧。一身着盔甲的将军立在城墙之上,眺望前方。
云霞散发着光辉,将军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飘起。
待墨迹干透后,薛晚盈将画作仔细叠好,最后和方才的那封信一同收进一只木匣之内。
木匣上还落着锁,小小的钥匙被她放进随身的荷包之中。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薛晚盈盯着木匣,明亮的双眸突转暗淡,痛苦和纠结在里交织、对峙。
她轻叹一声,将木匣放回原处。
因着一直未吃药,薛晚盈的身子还非常虚弱。弄好这些之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床榻上,合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薛晚盈睡得并不安稳,依稀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在茂密的树林中飞速奔跑着,不远处有一只流着口水的饿狼正对她紧追不放。她为保命在林中四处逃窜,可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饿狼发现。
这只饿狼似是看不见周围的其他人,一门心思直奔她而来。
薛晚盈在梦中逃命之余,甚至产生了一丝气愤。
她的肉就那一点点,这饿狼追她干什么?明明有更近的人在侧,非要舍近求远来追她,怕不是一头傻狼。
她忽然想到,这般讨人厌、死缠烂打的行径和某个人倒是十分相似。如此想来,那饿狼的眼神瞧着也分外眼熟。
可她没有继续去想,因为饿狼转眼间已经追到她身后,只需一个助力便可将她扑倒。
饿狼张着血盆大口直冲薛晚盈的面门而来,惊吓过度的薛晚盈大声尖叫,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心有余悸的擦着额头上的虚汗,对梦中的场景还是有些后怕。
不过幸好,只是梦境而已。
薛晚盈哪里会知道,‘饿狼’正在珍宝阁等她,耐心十足的从早坐到晚。
直到光影散去,黑暗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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