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村啦？来来，快进来。”已经高考完毕的王希和张桂茹回到了清河镇的农村家里，令张桂茹意外的是，这一次谢安杰竟然破天荒地带着谢今朝回来了——为了不被人嚼舌根，哪怕是过年的时候，谢安杰都是尽量带着谢今朝在城里的出租屋里过的，除非是像清明之类的日子，不然很少回到村里的。
“许久不回来了，我也想看看家里怎么样了嘛。”谢安杰一边寒暄着一边示意身后的谢今朝将礼品放入屋内。
谢今朝被提醒之后才从王希家院子里绿意盎然的小菜园收回视线，将礼品恭敬地递给了张桂茹。
“你们也太客气了，来来来，快进来，我给你们泡茶喝。”王希的父亲王贵忠招呼着她们二人。
“小希呢？还在城里嘛？谢安杰捧着茶杯开口问道。
“哪儿呢，已经很回来了，现在还在补觉呢，高考压力也是大，孩子想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吧。”
“也是。”谢安杰接过茶杯，喉结轻动就将茶水咽了下去。
谢安杰是很懂分寸的人，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王希发挥的怎么样，倒不如说，他在开分之前来拜访王希家本就不是怀着落井下石的目的来的——无论王希考的怎样，礼物他都会送到。
“小希一定能上本科线，你们都不用担心。倒是今朝。”谢安杰轻抚着谢今朝的背，看似是贬损实则是夸耀：“我们还是打算走体育这条路子，总归文化课成绩没有要求得太高。”
“那也比小希强。小希这三年浑浑噩噩的，没有什么喜欢的爱好和专业，到时候填报志愿的时候才愁人呢。”
王贵忠抬眼看了眼表，“快到中午了，正好留下一起吃饭。”
“那怎么行，我下午就带着今朝回城里了。”
已经系上围裙的张桂茹端出来一盘水果，“下午开车回去还能不吃饭吗？就在我们这里吃吧，添两双筷子的事。 ”
谢安杰扭头询问了谢今朝的意见，谢今朝的眼神都表明了他想留在这里。
“好，那就幸苦哥和嫂子了。”
王希为了攒满游戏大保底昨天直接肝到了凌晨一点，第二天睡到快中午12点才醒来。
王希打了个哈欠，正要准备去到老妈那里觅食。一拉开帘子，客厅里明晃晃坐着的那个谢今朝让王希一瞬之间有点怀疑人生。
王希：......？
“早。”谢今朝率先打招呼道。
“早。”王希下意识地回复道。
“我和老爸来看看你们，现在他们都在厨房里做饭聊天呢。”
“哦.....”王希这才反应过来。
“马上要开饭了，要，要不小希你洗漱一下吧。”谢今朝的身体微微侧向一边，视线也不自然地放在了沙发旁边的绿植上。
王希被一提醒立刻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好像，内衣她没穿来着？
王希：.......
“好。”王希立刻面上不显火速关门。
在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后对着全身镜细细观察，王希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自己胸小，再加上自己的体态刚睡醒之后佝偻着，什么都看不到，安心了。
由于家里有客人要来。王希只得脱下自己在家穿的无比舒适的夏天睡衣换上了居家衣物。
“有什么想喝的嘛？”王希望着坐在沙发上的谢今朝开口道：“有可乐，雪碧你想喝什么。”
“那就可乐吧。”谢今朝开口答道。
“行。”
将冰镇的可乐放在谢今朝的面前，王希才准备去洗漱。
“来客人，都快吃饭了，你才刚醒。看看你的一头乱发。”张桂茹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就被王希一头蓬乱的长发给气到了。
“给今朝拿点饮料嘛，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洗漱！”王希皱着眉头有些生气地朝着洗手间走去。
“一放假就这样......今朝在家不这样吧？”张桂茹将卤好的花生毛豆放到谢今朝的面前。
“不会啊，我在家也经常睡到日上三竿的，比小希还过分的。”
“那你们男生起来也不会顶着那么毛糙的发型吧？还是小希小时候的发型好，好打理。现在也是成年了，就喜欢跟那些小姑娘一样留长发了。”
“今朝你觉得小希留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啊。”张桂茹自己倒是比较喜欢王希短发的造型，十分想带着王希去理发店修理一下。
谢今朝却没有顺着张桂茹的话说，而是开口问道：“......小希喜欢的是短发还是长发？”
他说的缓慢，音色拖得有点长，带着一种谨慎的感觉，每个字都斟酌着开口。
“肯定是长发啊。”张桂茹看着地板上的几根不显眼的长头发又开始吐苦水，“不过啊，你看着地上的长头发，都是她.....”
“那我也觉得长发好看。”谢今朝说的格外诚恳。
“你和阿瑶都这么说.....”
张桂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审美了，最后妥协：“哎，那就到时候选个长发的造型弄一弄吧......”
张桂茹继续扭身回厨房里忙活了，“也不知道烫过之后能不能少掉点头发，乱糟糟的头发太埋汰了.....”
不会的。
谢今朝在心里想到。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谢今朝只觉得王希瞳仁清澈，碎发蓬松，乍一看像是懵懂探春的鸟雀，倒是因为他的存在才把王希给吓了一跳，道歉的应该是他才对。
.......
在饭桌上的大家都只是一味的吃菜，偶尔会提到王希高考的话题。
“小希啊，她的数学就一直不太好。数学老师让我们赶紧给她找老师补补课，结果你看，一模二模的分数都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过几天出的成绩怎么样。”王贵忠一边往自己的嘴里扔着花生米一边开口道：“来，碰杯。”
王贵忠酒杯里的是酒，而谢安杰杯里的就是果汁，就是这样，王贵忠自己一个人也是能喝的很高兴。
此刻王贵忠脸色薄红，眼睑耷拉着，说出口的话语也带着微哑的醉意：“时间真快啊，小希都高考了，怎么样？今朝他妈也该出来了吧？”
饭桌上原本热闹的气氛，因为王贵忠的这一句话而降至冰点。
“小希，带着今朝去北屋客厅玩一玩。”张桂茹对着王希开口吩咐。
“好。”王希一边狠狠地瞪了自己只知道喝酒误事的父亲一眼，一边领着谢今朝来到了客厅。
“......刚才我爸的话你别见怪啊。”王希和谢今朝并排坐在沙发上。
蝉虫在枝头狂叫，窗外正午的太阳将天空烤的一丝云都不剩，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天空，尽管是真实存在着的，却令人觉得像是泡沫一样虚幻。
王希高考完后的日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来了。
谢今朝的到来倒是让王希从“混日子”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了。
“不会的。”谢今朝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王希仔细打量谢今朝发现他还是和过去一样，一提到自己母亲的事就缄默不言。
“看电视吗？”
“不用了。”谢今朝轻声拒绝了。
“这样啊.....”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王希只觉得此刻的氛围尴尬的要命，她恨不得直接联系石雨欣吐槽现在尴尬的境遇。
谢今朝发觉了此时冷到冰点的气氛，于是率先开口道：“那个......我的数学很不好，想问问小希你有没有什么学习的方法。”
“没有什么学习的方法啦。”
王希有些惊讶谢今朝会提起这个话题，于是开口道：“我也是最后一年补课才将数学补习到勉勉强强的样子的，别看我这样啊，我在课上可是没少被数学老师嘲讽呢。”
“......嘲讽？”
在谢今朝的眼中，王希露出了一个有些心酸的笑容，就像是他家院子里曾经的一棵枣树的上挂着的孤零零的一片枯叶，在秋风的肃杀中，摇摇欲坠着。
“咱们高三月考的数学卷子已经下发，有的同学一直保持着不错的成绩，有的同学的成绩就是死水微澜。有没有进步，你们的成绩会告诉你们。来，把卷子打开，正好讲解。”
“啊——”
“不要吧！”班上顿时怨声载道。
“我们一会儿还有物理考试呢，下午还有化学，能不能这节自习课让我们复习一下啊！”数学课代表头铁率先提出了这个要求。
“咱们班里有这么多选物理和化学的吗？”
数学老师明显不信，“来，选物理的举手。”
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举手了。
“化学的呢？”
又有一大半的同学举手了。
王希感觉数学老师的视线仿佛往自己这里飘忽了一瞬，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捏紧手指。
“那咱们班里应该没有物理和化学任何一科都没有选的同学吧？”数学老师的眉心紧皱，明明语气很是轻松，但是王希总觉得他那一贯沉肃的脸上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
“应该都选了吧？”班里的同学面面相觑。
王希感受到自己左前方的石雨欣莫名向自己投以担忧的视线，自己头顶带有审视的目光又加重了。
这一次王希举起了右手。
“哦，咱们班里就你一个同学没有选物理和化学呀。”
全班的目光朝着王希看过来。
又来了.....跟初中时一样令她不安的打量视线.......
“手放下吧，怪不得数学不好。”
“噗嗤。”班里有几位调皮的男同学笑出了声。
“那你们就自习吧，为了一个同学讲题确实犯不上。”
“好耶！”
“来，把你的化学笔记给我看一下呗。”
“这个分析题怎么做啊？”
班上的同学开始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备考之中，没有人对王希那一刻受到的屈辱感同身受——不，还是有一个人的。
石雨欣她注意到了王希的不满，所以才会在成为朋友之后多次向着王希说话。
“.....太过分了。”谢今朝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痛，自他心底深处翻涌而出，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直至最后随着话语吐露出来些许不甘。
王希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苦笑，“可是那是事实。”
王希她所坚持的天道酬勤只能将自己维持在中上这个位次。勤确实能补拙，但是只会发生在无需太多脑力的单纯重复性背诵与记忆里。
王希现在就是比上不足，比下不太有余，更要命的是自己维持住现在的名次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我就是普通的一个人啊。”
王希开始对着谢今朝说出自己的想法：“优秀的人那么多，总有一种人各方面都优异到让人无法生出嫉妒之心，人们除了热情簇拥别无他法。说不定在大学我就能见到这样的人呢。”
“小希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吗？”谢今朝的目光灼灼，像火焰般燃烧。
王希惊讶于谢今朝眼底炽热到快要溢出来的关心，王希被这股火焰撩到，连忙挪开视线，“我这个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普通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能够优秀起来。”
王希没有找到一个值得自己去奋斗的目标：本心是什么，理想，所爱又在哪里？
“不过以后的事也说不准，要是遇到自己今后真正热爱的事情的话，说不定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会让自己优秀起来的。”王希虽然惆怅着，但还是抱有幻想。
“......嗯。”谢今朝此刻的目光温柔到要命，在他目光中的那是什么——怜惜？
王希被自己搞笑了——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还在为学业发愁，懂得什么是怜惜吗？
“.....要不要打游戏？”王希掏出手机打开MOBA游戏。
“好。”谢今朝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
“小希平时也玩吗？”这是谢今朝第一次被王希主动分享她的兴趣，连忙询问。
“被我的一个朋友带着玩的。”想起石雨欣，王希的内心不由得无比庆幸自己能够结识这么一个合自己三观和眼缘的朋友。
“开始了。”
在手指的飞舞间，技能在屏幕上绽开不同属性的光圈，令人目不暇接。
“小希你平常都不发朋友圈的吗？”谢今朝看似无意问道。
“不发啊，我是个没有什么分享欲的人，不过我会看其他人发的朋友圈。”
“胜利了。”王希有些开心，石雨欣带着自己这个小菜鸟新手很吃力的样子，没有想到谢今朝游戏玩的这么溜——嗯，一看就没少玩。
“我来发个朋友圈吧，小希你介意吗？”
王希靠近谢今朝，谢今朝的身子一颤，心脏怦怦直跳，顿时有些紧张。
“没有我游戏的详细信息，你发吧。”王希的身体往回撤。
“好。”谢今朝的的心也迟缓下来。
“那我能经常找你打游戏吗？”谢今朝暗中用期盼的眼神看向王希。
“偶尔打没问题，你高中的学业很重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王希还是开了一局。
“.....那小希你的暑假有安排吗？”谢今朝尝试着寻找话题。
“大概没有吧，我是个连朋友约着去玩都会推三阻四的人，所以应该是家里蹲。”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能量很低的一个人啊，要跟人出去玩最起码要十分熟悉才行。要不然我会很别扭的。”
王希专注于手机屏幕，随口就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谢今朝：......
童年时期他与王希的相处很是自然，只要一方想要见到对方就可以去找彼此。
哪怕谢今朝来的不是时候，比如王希正在写作业，可是乖乖在王希身边独自玩着玻璃瓶中新抓到的蟋蟀的谢今朝依旧很满足，没有半点不适。
可是现在.....
谢今朝的余光看向王希——像这样坐在她的身边，他需要去绞尽脑汁去寻找话题。
王希的性格一直没变，无论是童年还是现在都是比较自我的一个人，唯一的变化是童年时的王希是接纳谢今朝的存在的，而如今的王希则是有着明显的抗拒和排斥——她在抗拒着现在的谢今朝进入她的生活。
谢今朝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童年时期他和王希玩的时候，王希的堂弟王涛那么生气了——被有意排除在外的情绪实在是让人不好受。
尤其是——被自己从小喜欢钦佩的人排除在外的感受。
谢今朝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屏幕，骤然而至的无力感，打得他措手不及，碾得他几欲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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