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情变得足够糟糕，当悬在头上的砍刀终于落下，兰斯反倒生出无限的勇气和百无顾忌的豪情来。当然，换一种说法，也可以是摆烂，既然已经烂到底，那怎么走都无所谓了。
兰斯醒来后，了解了事态，威逼医生在自己的体内埋下了最先进的神经驱动自爆装置。当他连续不断在脑海里默念一长串复杂的文字，足足三遍，他就能消失得血肉淋漓。
他更想身体里装载的是超新星武器，当他死亡，全世界一同毁灭，但人类的身躯没办法装载这样的武器，兰斯很遗憾科技的进步没能跟上他的心愿。
兰斯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实验室里任人宰割的实验品，他没有为了全人类奉献的觉悟，在他看来，如果身为王子的他都不能好好存活，其他人应当死得更痛苦才行。
得知谢沉殷的尸体被火化了，兰斯近乎暴怒。他亲手砍下的头，就这样化为飞灰，索伦甚至贴心地将灰给洒了，担心兰斯触景伤情。
兰斯真想一巴掌扇在索伦的脸上，但他现在有了巨大的把柄，没有从前肆意妄为的勇气。他今天打在索伦的脸上，明天索伦或许就背叛他。
兰斯盯着索伦，一言不发。
索伦跪了下来，明白自己好心做了坏事。他低头道：“殿下，您要我的命，我在所不惜。”
索伦当然知道现在这样的关头，王子需要他，不但不会杀他还不得不重用他。
索伦为王子受到这样的委屈感到一阵不由自主的惭愧。
同时他闻到一股骇人心魄的淡香，那样淡泊的香气，却使得索伦不自控地发生了生理反应。
兰斯愤怒得几乎要把星舰烧了，他是落魄了，但不代表他的亲卫能这样亵.渎他。
兰斯一脚踩了上去，索伦痛苦得青筋毕露，脸上却呈现出无上限的欢愉。
他艰难道：“王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您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异变。”
兰斯这具身体的异变一直在进行中，只是在诞下子嗣后，似乎正在通往成熟的结果。
兰斯挪开了黑靴，低头道：“索伦，我一直很信任你，你值得我的信任吗？”
索伦抬头注目着王子神秘的绿眸，痛苦道：“我愿意，愿意为王子而死。”
“求王子。”索伦捧起兰斯的脚，踩上了自己，“求王子您……”
王子看着情态苦痛的索伦，讶异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天然不可冒犯的地位的同时，似乎也获得了一些他暂时还没弄明白的能力。
那条可恶的银发人鱼促使了他的异变，总有一天，他要找到谢沉殷的真身，让谢沉殷付出比砍头更可怕的代价。
王子穿着冰冷的军用黑靴，踩着索伦令其登上了巅峰，索伦崩溃地趴在地上，亲吻了王子的靴面：“我为您尽忠，付出一切。”
命令索伦离开，兰斯蜷在沙发里思索。
即使兰斯知道他生下的是两条腿的人类，兰斯也掩盖不了心中的厌恶。倘若鱼缸里的人鱼、谢沉殷都是那遮天蔽日的怪物的分身，那他生下的，岂不是他和那怪物的孩子。
很快，医生惊慌地禀告，给幼崽洗澡时，幼崽变成了人鱼。
由于兰斯一直不愿搭理幼崽，一直是医生用营养液和羊奶喂养幼崽，这次给幼崽洗浴，未料到竟发生这样的异变。
当医生打开襁褓，幼崽皮肤上的水已干，鱼尾又成了双腿。
医生沉默了。
兰斯道：“以后给他碰水不要让任何人瞧见。”
若兰斯生下的孩子是人鱼，兰斯将被视作异类，处境会变得更为艰难。
医生道：“遵命，殿下。”
幼崽一直叫着妈妈妈妈，兰斯听得耳朵疼，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但兰斯同时发现自己胸膛开始泌乳，他难捱地蜷进沙发抱住自己，衣衫慢慢地湿了，嗷嗷待哺的孩子吵闹得更加癫狂，似乎声音有某种穿透人耳膜的魔力。
医生抱着孩子半跪了下来：“殿下，我，您……”
医生闻到甜香，不可自抑地生出了渴望。
兰斯没兴趣给人喝奶，把幼崽和医生轰了出去。
舱门闭合，兰斯脱下衣衫，脸上薄红地开始挤奶，最后兰斯面不改色地自己喝了。
味道还挺好。
不，应该说兰斯从未喝到过如此美妙的奶汁。兰斯需要妈妈，他惊讶地发现，如今的他，自己就能当自己的妈妈了。
兰斯甚至开始思考，他自己的jing子和生殖腔里的卵子结合，能不能生出一个孩子来。
想着想着兰斯开始干呕，有点恶心了。
奇思妙想不总是有趣的，也可能突破了固有的伦理道德，叫人生理性的不适。
当星舰抵达首都星，医生抱着孩子跟在兰斯身后。
由宫廷卫队保护，兰斯一路抵达王宫。
女王已在床上奄奄一息。
伟大的女王竟衰老成如今模样，兰斯几乎不敢相认。即使从兰斯记事起，女王已经老了，但从不曾如今朝这般，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女王让医生上前，她看了看医生怀里的孩子，过了许久，才道：“兰斯，你以前的路，我不曾关照；你以后的路，也只得靠自己走。”
兰斯不禁问：“为什么。”
女王释怀地笑了笑：“你太鲜活了，那么稚嫩，而我在衰老，日益死亡。我不想看见你，孩子。可我以后……”
女王眸中浮现兰斯看不懂的沉重的悲伤：“再也看不见你了。”
兰斯愤怒道：“你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女王笑：“可我是称职的我。”女王一辈子随着自己的心，活得也算不错。
“你呢，”女王问，“兰斯，你要做一个称职的母亲，还是一个称职的你。”
兰斯愣在原地。
兰斯当然不肯为了一个孩子牺牲自己，甚至希望孩子牺牲来成全他。
在这一刻，他明白了母亲的心意。
他继承了母亲的自我。
他和母亲流着同样的血。
“我爱我自己，胜过任何人。”兰斯说，“母亲，我和你是不是一样了。我终究是您的孩子，您终究是我的母亲，无论世事如何更迭，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兰斯道：“这是我的荣幸。”
兰斯替女王掖了掖被子：“我不会束手就擒，没有人能够束缚我。孩子、道德、权力，通通都不能。母亲，您若有在天之灵，看着我，看我如何继承您的基业。我甚至胜过您，做这世上最伟大的王。”
女王到最后也没露出慈祥的微笑，她只是静静地注目自己的孩子。
最后她说：“我为你骄傲，兰斯，谢谢你，成为我的孩子。”
兰斯泪水倏然落下，女王想抬手为这个她不曾亲近的孩子擦去泪滴，但她老了，老到了濒死的这一刻。
她只能慢慢闭上眼睛，为孩子做这最后一件事，不让他替她瞑目。
她来到这世界，也离开这世界，一切都结束了。
兰斯眼泪戛然而止，他静静伫立在原地。这世上变得五光十色，晕眩得他看不清，一瞬间，天地都黑了下来，他向前伸手，又慢慢垂下。
所有的爱恨、悲欢离合、求不得，在生与死的隔离里，都苍白得束手无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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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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