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虽然不明白这个昨天还在让自己滚的人,今天为什么会忽然问要不要回他家。
也许是因为朱志鑫救了他。
但总之朱志鑫很开心的应了,嘴角勾出两个大大的括号。
这么开心。
左航看了他一眼,探上漆黑的铁台阶,走进了楼里。
左羌和姜权没有管束过他们的交际,但兹要是放纵的,就一定是被暗中监视的。
就像其他三个养子一样,零零散散带回来的人,要多出左航的十几倍。
事实上他从没带过人回家。
他忽然想要尝试一次,就算真的马上要被扭送到屈家,就算这一次真的再也回天乏力。
忽然想把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都做一次的疯狂。
左航的房间在二层的尽头,朱志鑫越走越快,恨不能贴在左航身上。
因为每经过一个房间,都会有一双眼睛盯在他身上。
毛骨悚然。
左航蹙眉回身,“你他妈长这么大块儿想缩哪儿去。”
朱志鑫还没回答左航,就见两人正对着的房间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人眼神里充斥着排斥和攻击,毫无掩饰。
“这谁。”
他扫了一眼朱志鑫,牢牢看着左航。
“为什么带他来这。”
这人追问,但没有腾挪身体半步。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可以霸占全部。
说话声引得前两间的人都走了出来,倚着栏杆。在晦暗的夜色里,朱志鑫只能感受到成片儿逼近的阴翳。
于是他下意识拽了拽左航的衣角。
就连朱志鑫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一个自小没爹没娘的人,是怎么做出这种动作的。总之他反应过来撤开手的时候已经迟了。
门边儿的人蔑笑出声,眼底却毫无笑意。
“左航,这你新男友啊。”
左航拧开房间门的动作顿了顿,朱志鑫看到他拳头隐隐攥紧,随即就朝着这人挥去——
这人却好像早已预料,手掌高高抬起包住了左航的拳头,昏暗不明的光线下,手臂青筋毕现。
“张极,少管闲事。”左航沉声道,抽出了手。
这个叫张极的没再拦着,没再逼问,直至几乎呆掉的朱志鑫被左航扯进了房间。
门被左航用力阖上,朱志鑫站在门后,觉得自己身上乏累,好像被狠狠揍了一顿。比左航揍他揍得要狠,比左航的招儿阴毒。
但他很快缓过神,因为鼻尖散过一抹香气。
很淡,淡得好像即将消失,却又好像永远不会消失。
朱志鑫分辨不出这是花的气味,还是植物的气味,或是人们常说的香水味道。
左航一把扯下了上衣,精瘦的脊背被灯光打出几道蜿蜒的沟壑。朱志鑫看得发愣,又不知道怎地慌乱错开了眼。
直到传出淋浴的水声,他才抬起头,怯怯地环顾这个房间。
比起整洁,似乎是空荡。除了生活必需品,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空荡。和他生活的地方十分迥异,毕竟流浪汉的集装箱,是个有点儿什么都要捡回去的聚集地。
这让朱志鑫无所适从。
当然让他最无所适从的,是刚才那人说的“新男友”。
为什么强调新旧,为什么不是女,而是男?
难道……
朱志鑫想到这儿,心脏和左航推门而出的声响振在一块儿。
他睁圆了眼看左航。
集装箱里也时常会有这种事,谁和谁看对眼了,也算寻常。但朱志鑫没见过两个男的……干这种事。
左航三两下擦净水珠,从衣柜里抓了衣服利落套上。
“看什么。”
“没、没。”
左航揉搓了两把潮湿的黑发,朝朱志鑫逼了过来。
让朱志鑫惊愕的是,一把匕首不知何时被左航藏在了手里,此刻神不知鬼不觉地抵在了他的咽喉。
“你的任务是什么。”
朱志鑫紧靠着门,不敢大力呼吸。他看着左航的眼,分明是这样一双漂亮的瞳孔,却看不到半分明朗。
“我没有什么任务,没人给我任务。”朱志鑫说。
“他们什么也没告诉你,就让你来么。”左航的吐息拍在朱志鑫的下颚,冷得令人寒颤。
“他们……是谁?”
刀刃又紧了一寸,剐蹭着皮肤。朱志鑫感觉有血缓慢地从脖颈渗出。
他想到今天在冒街院中,那个脸被深深劈成两半惨死的男人,八成就是面前人的杰作。
他也会像那样死在这个人手下吗。
朱志鑫还不想死。
刀刃又近了一寸,他只好无力地重复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顽强的求生欲居然存在在他这样一个游荡为生毫无根系的人身上,朱志鑫很多时候也觉得纳闷。好像有什么在前方等着他,让他一定要挨到。
“你没有骗我。”左航终于开口。
而朱志鑫分不清这是质问,还是确认,还是左航的自语。
“没有骗你,我对天发誓。”他还是一遍遍的回应左航,举起了四根手指。
左航沉了沉气,放开了朱志鑫。
“有谁要害你?”朱志鑫摸了摸脖子上的口子,幸好不大。
“你可以走了。”左航背对着他,声音又回到了平时的冷淡。
朱志鑫愣了愣,然后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转身拽门却死活也拽不动。
“门怎么打不开。”
随即他看到窗外有人影飞快闪过,这一定不是他的错觉。
朱志鑫受惊地回头看左航,左航也早已盯着窗外。
“有人在外面上了锁。”左航说,在朱志鑫想要尝试推窗的时候提前开口,“窗也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按不住性子,就算机会再小也要赌一赌。”
“……什么机会?”
“我被你弄死的机会。”
朱志鑫急了,“我不会!”
左航扯起嘴角,“所以啊,心太急。既然这么想我死,亲自来杀不是更快。”
朱志鑫看着躺在床边的左航,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明天一早,那人见我还活着,一定会开锁。你就在这儿凑合一晚吧。”左航说。
流浪汉聚集的集装箱是廊桥下的建筑施工队跑路烂尾留下的,里边儿连接着水路,随便找个什么把那一角围挡起来,就可以冲澡。
但不一样。
流畅的水冲落在他的肩头,快速滑下。四周密闭结实,一切设施都再新不过。
这才能叫浴室。
朱志鑫甚至觉得有些兴奋,毕竟是他流浪以来洗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澡,还有换洗衣物的那种。
他拿起衣服,端详。
干净的白色短袖,衣料柔软。有穿过和洗过的痕迹,但并不明显。
朱志鑫下意识把鼻子埋进去,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木头味道。是衣柜的味道。
这一切都太过陌生,太过新鲜。
他兴兴地从浴室跳出来,房间却已经暗下了灯。左航侧睡在床上,微弱的月色照着泛起褶皱的床单和左航苍白的手肘。
“睡那儿。”
左航忽然说。他手抬了抬,指着对角的另一张床。
朱志鑫进来的时候这床只有张木板,现已铺上了褥子和床单,放好了枕头。
“谢谢。”朱志鑫说。
左航闻言翻了个身,再一次留给他一个后背。
“别再说话。”左航说。
朱志鑫在心里暗答,好。
然后轻手轻脚上了床。不软不硬,被单很软。他心脏在狂跳,这一切都太像梦。
他居然有朝一日睡到了真正的房间,真正的床上。
朱志鑫兴奋地摩挲着被料,直到分不清柔软的是被料还是穿在身上的左航的衣料。
他眯着眼正要睡着,却恍惚一瞬看到立在他床边的人影。
谁!
朱志鑫猛地睁开眼睛弹坐起身,几乎同时禁锢上他咽喉的,是一股堪称怪力的双手。
左航嘴里念着什么,眉头缠在一起,神色痛苦。他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这样下去朱志鑫真的会被活活掐死。
这个人、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朱志鑫在心里哀叫,慌不择路的抓起桌角的重物艰难地砸向左航。
重物滚落,钳在脖子的手卸了下去。好像魂魄也被抽走一样,左航差点撞落在床边。
朱志鑫赶忙扶住了他,把左航大半个身体拖拽到了床上。
现在,应该没事儿了吧。
左航紧蹙的眉缓缓舒开,伴随着口中念念有词的戛然而止,睁开了眼。
他看清朱志鑫的脸,坐直了身子。
朱志鑫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也没说话。
月色下左航额角的汗沿着颧边滑落,他扭头看了一眼朱志鑫。
严谨来说,是看了一眼朱志鑫的脖子。
那上面还有他划出的一道血口子,和无比清晰的泛着红紫的指印。
同样,这些天蹲在店外的朱志鑫脸上身上也都是他打出的青淤。
“一个人这么对你,你居然还答应跟他走。”左航堪堪出声,声音沙哑艰涩。
朱志鑫愣了愣,反应过来左航是在说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真的要我命,你是个好人。”朱志鑫笑着说。
左航嗤地一声笑了。
“我为什么是个好人?”
“这……不知道,我觉得你是。”
左航沉默许久,摇了摇头,“我不是。”
朱志鑫皱着眉头看着被头发遮住神色的左航站起身,躺回了自己的床。
“你,做过最痛苦的梦是什么。”
分明相隔不过几米,他的声音却好像那么遥远。
朱志鑫蹭着身体睡到了床尾,以离左航更近一点。
“我想想……大概是我梦到了我的小猫,它跑丢了,却又在某天找了回来,结果回来的第二天就死了。”朱志鑫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好像这梦是真的。
“这应该算噩梦吧?”
左航看了一眼他,“这为什么算噩梦。”
“因为我根本没养过猫,也没这机会,”朱志鑫说,“这都是假的,梦也是假的。”
风拂进窗,代替着二人作声。
左航没再说话,朱志鑫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睡着。
“那个,你睡了吗?我想问你个问题。”他轻声试探。
“说。”
左航应了。
“他为什么说我是你的‘新男友’?”
左航显然没料到他要问的是这个,干咳了两声。
“不是一般……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朱志鑫没等左航回答,自己先乱了。
“他胡扯的,为了激我,”左航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激你?”朱志鑫顿了顿问。
这夜又重归了沉默。
朱志鑫了然闭上了嘴。
“……朱志鑫,谢谢。”
左航的声音很轻。
朱志鑫半撑起身体竖着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幻听。随后他放平了身体,摩挲着衣角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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