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冰冷寂静被陆凛逐渐平稳却依旧沉重的呼吸声打破。他靠在门板上,似乎陷入了某种半昏睡的状态,但眉宇间紧锁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仿佛一头受伤休憩的猛兽,依旧保持着对周遭最原始的感知。
祁夏没有打扰他。他轻缓地起身,环顾这个狭小却功能完备的避难所。他走到储物柜前,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罐头食品、瓶装水、能量棒,以及几套干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作战服和日常衣物。柜子底层还有一个武器箱,上了锁。
他取出一瓶水和一包能量棒,又拿了一套看起来尺码合适的黑色作战服。然后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过手指,带走了凝固的血迹和消毒水的味道。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如同风暴过后深邃的海面。
清洗完毕,他换上了那套作战服。布料坚韧而舒适,活动自如。回到主室,他将水和能量棒放在陆凛手边,自己则拖过一把椅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开始缓慢地进食,补充几乎耗尽的体力。
时间在绝对寂静中缓慢流淌。应急灯的幽绿光芒为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
不知过了多久,陆凛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丹凤眼里最初的迷茫迅速被冰冷的清醒所取代。他第一时间确认了祁夏的位置和环境的安全,然后目光才落到手边的水和食物上。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感受了一下腹部的伤口,眉头因疼痛而微蹙,但眼神却似乎放松了些许——处理得很专业,疼痛在可承受范围内。
他这才拿起水瓶,喝了几大口,然后撕开能量棒的包装,沉默地吃了起来。动作间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利落。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补充着能量,消化着方才那场短暂却凶险的遭遇,以及其中蕴含的庞大信息量。
最终,是陆凛先打破了沉默。他吃完了能量棒,将包装纸捏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冷硬的力度:
“你说的‘碎片’,还提到了什么?”
他选择了继续之前的话题,仿佛那场生死追击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这才是核心。
祁夏放下水瓶,迎上他的目光。他知道,真正的信息交换和试探现在才开始。他不能全盘托出,但必须给出足够有分量的东西来换取信任和同等级的信息。
“它处于一种……不断崩解又试图重组的状态。”祁夏斟酌着用词,回忆着那诡异模型的每一个细节,“它称自己为‘源初碎片’,暗示现有的系统建立在某个‘错误’的‘初始协议’之上。一个巨大的‘裂隙’是核心,管理员最初的目的似乎是‘约束’,但失败了,导致了‘渗透’。”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陆凛的反应。对方听得极其专注,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它提到了‘钥匙’,似乎是修复或控制某种情况的关键。”祁夏继续道,略去了“叛徒与守护者”的矛盾信息,这是他的底牌之一,“最后,它不断重复‘祂在沉睡’。”
“祂?”陆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特殊的称谓,眉头蹙起,“哪个祂?”
“不清楚。碎片的信息极其混乱。”祁夏摇头,“但感觉……那是一种远超管理员、甚至可能是系统本身依赖的……存在。”或者说,灾难源头。
陆凛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安全屋内只剩下那单调的敲击声和空气循环的嗡鸣。
“裂隙……错误……钥匙……”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神变幻不定。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祁夏脸上:“你信吗?”
“信息本身真假难辨。”祁夏回答得极其谨慎,“但它散发出的能量场和那种……绝望感,不像是假的。而且,管理员后来的反应,证明了它的重要性。”
陆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是啊,不惜在闹市区动用了‘清道夫’。”他用了另一个词来称呼那些清除者,“看来你确实捅了个马蜂窝。”
“我们。”祁夏平静地纠正他,“匿名坐标同时引来了我们两人。在他们眼里,我们已经是共生体了。”
陆凛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紧紧盯着祁夏,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心虚或算计。
祁夏坦然回视,目光清冷而平静。
无声的交锋在两人之间展开。信任是奢侈品,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但他们又都被无形的线捆绑在一起,置身于同一张巨大的、充满杀机的网中。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陆凛率先移开了视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似乎厌恶这种被迫绑定的状态,“关于系统……它无处不在,规则即铁律,违反即抹杀。管理员是规则的执行者,偶尔……也是规则的利用者。”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说道:“他们内部……确实有不同声音。有些倾向于绝对秩序和清除一切异常,有些则……”他冷笑一声,“更热衷于‘观察’和‘实验’。”
这隐约印证了祁夏关于管理员内部分歧的猜测。
“你的伤,”祁夏换了个角度,“是之前任务留下的?还是……”
“上次的‘礼物’还没好利索,”陆凛语气淡漠,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刚才动作大了点。”
指的是学院副本最后为了保护祁夏而硬抗的那一下,以及后续的感染和高烧。
祁夏沉默了一下。那个在黑暗中滚烫而脆弱的陆凛,与眼前这个冷硬淡漠的男人,形象再次重叠。
“那个匿名坐标,”祁夏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怎么看?”
“陷阱。或者……渔夫。”陆凛吐出两个冰冷的词,“有人想借刀杀人,或者想看看我们这两条鱼能搅出什么动静。”他看向祁夏,“你收到的‘指示’是什么?”
他终于问到了卡片。
祁夏没有立刻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被展平、却依旧带着褶皱的卡片,递了过去。
陆凛接过,看到上面的字迹时,眼神骤然一凝,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祂”仍在沉睡。保持安静。等待指示。】
“谁给你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
“不知道。在我公寓信箱里。”祁夏如实相告,“笔迹是打印体。无法追踪。”
陆凛盯着那张卡片,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它捏碎。他的反应之大,超出了祁夏的预料。
“你见过这个?”祁夏追问。
陆凛猛地抬起头,眼神极其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里面翻涌着震惊、怀疑、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
“……‘守夜人’。”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一个陌生的代号。
“守夜人?”
“一个传说。”陆凛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调子,“或者说,一个幽灵。据说在系统出现之初就存在,立场不明,行踪诡秘,偶尔会留下类似的警告……但从未被证实过存在。”
他再次看向那张卡片,眼神锐利如刀:“如果真是他们……那意味着,我们卷入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安全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无比。
一个可能存在的、比管理员历史更悠久的隐秘组织?祂?沉睡?等待指示?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发扑朔迷离。
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陆凛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他将卡片扔回给祁夏,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务实。
“不管是谁,目的为何。现实是,我们都被盯上了,单独行动死路一条。”他看着祁夏,语气是陈述,而非商量,“暂时合作。信息共享,必要时互助。同意?”
这是他目前能给出的最实际的提议。基于生存需求,而非信任。
祁夏没有任何犹豫。这是目前最优且唯一的选择。
“同意。”他点头。
没有握手,没有誓言。两个同样骄傲而警惕的男人,在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气的冰冷安全屋里,达成了一个冰冷而脆弱的生存同盟。
为了活下去,为了弄清真相。
陆凛似乎松了口气,但紧绷的身体并未完全放松。他尝试着想站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需要休息。”祁夏站起身,“床给你。”
陆凛看了他一眼,没拒绝。在祁夏的搀扶下,他有些艰难地挪到了那张行军床上躺下。身体接触时,祁夏能再次感受到他绷紧的肌肉和偏高的体温。
祁夏替他拉过一条薄毯,然后退开,重新坐回那把椅子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守卫。
陆凛闭上眼,但祁夏知道他没有睡。他的呼吸节奏显示他依旧保持着高度警觉。
幽绿的光芒下,时间再次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祁夏也感到疲惫袭来时,陆凛的声音忽然很低地响起,仿佛梦呓,又清晰无比:
“下次……别那么莽撞。”
祁夏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强行接入系统核心的行为。
他没有回答。
许久,他才用同样轻的声音,回了一句:
“你也是。”
别再那样不顾一切地挡在前面。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哼声。
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绝境的余烬中,依靠着冰冷的协议和未宣于口的默契,暂时汲取着微弱的暖意,等待着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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