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月纱照影绰约风姿，他半屈膝侧卧，懒懒撩起眼，指尖向门口轻点。
一抹红光飞向自由落体的画像。
画像金属边框在距离路茜额头几厘米的位置停住。笼罩心头的危机退却，路茜如劫后余生般大喘了口气。
半靠在冰凉柜子上，她按抚胸口，看向床幔中侧卧之人。
准确来说，是恶魔。
窗字半敞开，白纱半拉住，像是河蚌的两半晶壳，含住天边月色明珠。
凉风吹了进来，撩开床纱。
男人精壮的胸膛袒露，暗红如禁咒般的血色纹路莲花状盛开，冷白皮肤透出红意。
恶魔恢复了成年体。并且，他好像很热。
卡洛兹血瞳明亮，折射出猫眼反光，暗淡房屋中，他的视线锁定了路茜。
察觉到他的目光，路茜深吸口气，走向了卡洛兹。
房间内气氛并不祥和，但也算不上剑拔弩张。两股呼吸交替，是暗潮涌动的试探。
路茜猜不出她遭遇的开门杀到底是来源于卡洛兹的戏弄，还是由于今日莫名奇妙的运气。
但眼下，她垂眸道。
“谢谢。”
出乎意料的话打乱了卡洛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坐起身，将长腿并拢，抱起双臂靠在床板上。这个姿势看起来不如刚才肆意，但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眼中仿佛又烈焰在烧，路茜的轮廓在卡洛兹的眼中是美丽的黑色曲线——他知道曲线勾勒的是天下最美味的灵魂。
腹中三分饱，他终于充上几格电。但与恢复力量一同汹涌席卷而来的是发情期。
他果然没有感觉错。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人在得到充足滋养后，就会迎来身体的再次成长期。
早在诸神世纪被时间神术暗算，身体永远停留在少年与成年期间的恶魔阴差阳错让身躯凝滞的时间再次流动了。
可真不好熬。
卡洛兹知道发情期是恶魔成年的标志，这意味着身体的潜力和力量被彻底释放出来。但发情期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魔纹重新绘制，身体的绝对防御失效，也许普通的一把尖刀就能刺破恶魔的胸膛。
就比如眼前的女人。
他心中慰叹，但却扯起唇角露出雪白尖牙，又像是呲牙，又像是炫耀地说：“路茜，你回来了。”
对面楼栋闹哄哄，此处房间却静谧。
路茜嗯了声，抬眸问道：“纳克斯是你弄的吗？”
她确认了一遍。
恶魔矜持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
她走向窗边，侧站观察对面楼栋。
家侍来来回回穿梭，瑞卡管家忙前忙后。莱斯的银袍耀眼但被挡住了大部分。
“别看了，他会永远沉睡下去。”卡洛兹悠然道。
“那只是一具尚有呼吸的空壳。没有人能救的了他。”
除非神明在世。
路茜将窗纱彻底合上，揉捏酸痛的眉心，将紧绷的心绪松了。
她将带回来的衣服整理，打开衣柜，找出针线盒，准备再在新衣服的内部也缝上口袋。
离开比尔撒金城再经过一所城池便能抵达圣城。舟车劳顿，人面相觑，她的私密空间又没有了。
还是现在就早早准备了。
她悠闲自在，卡洛兹却不复往日。
他打了个哈欠，见路茜专注缝衣，半眯眼注视良久问道：“你在干什么？”
虽然被封印了许久，但卡洛兹也知道人类上层贵族的德行，养尊处优、穷奢极欲。
像路茜这种，仿佛为了节省般，将不要的衣服剪碎再拼接到好衣服上的行为，他感到新奇。
路茜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怎么不回蝴蝶里？”
丝线翻飞，不一会精致的针脚便排列于衣服内衬之上。
卡洛兹回答道：“不想回。”
很直白。
果然是肚子饱了，胆子也就大了。
“嘶”，路茜倒抽口凉气。
指尖被针扎破漫出几滴血，布料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路茜停下穿针的动作，将被扎的指尖抬起。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针线——衣服中的各种放置东西的小口袋基本上都是她自己缝制的。
不说万无一失，但也做得到游刃有余。而她在这么静谧安全的环境中，几乎是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手扎破了。
针尖没入皮肉，她记得那一步她心中已经预设位置，手也是按照她的预测落下，怎么就会错开布、扎到手？
路茜出神之际，指尖被温热的唇舌濡湿。
血滴被卡洛兹尽数吞咽，他意犹未竟地舔唇，感觉浑身的燥热都被压下许多。
他吸允指尖，好像要从中再吸出血水。
路茜冷脸将手抽回，轻拍他灼热的脸庞道：“干嘛？”
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
从裁缝铺开始，一切都十分顺利。好像是从撒金村归来时便倒霉了起来。
她避开卡洛兹，从口袋中掏出从撒金村带来的物品。
红宝石项链精致华丽，美丽的火彩能让任何人心折。黄金被雕琢成金叶，捧着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项链浑然天成，路茜抚遍找不到任何镶嵌拼接的痕迹。
仿佛红宝石天生就长在黄金上。
自然界中，这显然不可能。
但这里是珂维斯大陆。
她心中冒出猜测：或许这不是人为的饰品。而是——
卡洛兹眼眸被红宝石吸引，一声极其清浅的笑意从他唇边溢出。
“厄运宝石。”
他说道，意味不明的眼神从宝石转移到路茜身上，补充道：
“难怪你被厄运笼罩了。”
卡洛兹看出她身上的问题却缄口不言，直到厄运宝石展露才迟迟解释。
依旧是之前的坏恶魔。
路茜终于放下手中的衣布，坐到床边靠近他的地方。
“你知道解决的方法。”
她肯定道。
“真是瞒不过你啊。”卡洛兹声带笑意，手却偷偷压制住不听话的尾巴。
路茜余光瞥见那雀跃的尾巴——卡洛兹正和他的尾巴斗智斗勇。
“叮”，金属交接的声音响起。
匕首从他身上滑出，明明没有任何作用力，却诡异地刺向路茜。
红宝石一闪一闪发出光。
卡洛兹抬手挡下，尾巴也顺利地缠上路茜。
“难道给你的人没有警告过你吗？”
塞因吗？她只字未提红宝石项链的事情。
根据路茜的推测，奢华红宝石项链应该是王室的产物，也就是查理小姐的东西。
那塞因所说的遗物应该就包含它。
“厄运宝石是三大魔器之一。赠予佩戴者引人堕落的魅力，却附如影随行的厄运。”
“你知道对于地狱的魔物来说，那点厄运算不了什么，甚至还没有灾厄的威力大呢。”
卡洛兹轻轻捧起她的手，舔过她的指尖伤痕。眼神大胆而直接，运筹帷幄般勾起唇角。
她会同意的。
匕首花纹熟悉，月华般的光泽丝毫不减，路茜接过，轻笑一声。
刀尖在伤口上再添一横，她笑着将指尖塞进他的口中。
“快说怎么解决。”
卡洛兹如获至宝。更多美味血液涌进口中，虽然灵魂力量微乎其微，但质量胜过数量。
他浑身像是泡进岩浆中，回想起在地狱中畅游的时日。
“将我的血滴上去，能管很久。”
具体多久他也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是一笔能让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卡洛兹将最后一丝血液咽下，见路茜要拿刀割他的手背。
他皱眉制止道：“匕首刺不开我的皮肤，我自己来。”
为了让她信服，他漆黑指尖划手时还装出凝滞的样子。
路茜点头，亲眼见卡洛兹将暗红的血滴在宝石上。
不一会，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被抽离出去，仿佛一切尘埃都被洗净。
卡洛兹畅快了，便缩回幼年体飞回蝴蝶印记中，留下句，
“明日地狱之门就要开启了。”
路茜重拾起针线，继续缝制内袋的工作。
她正在为离开做准备。
*
午夜即将临近。
床上放置路茜收拾好的包裹。她站在窗边向外看去。
纳克斯的房屋很久没有动静了。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路茜站起身，走到门前。她将手贴至门上，午夜未至，会是谁呢？
可惜门上没有猫眼，她无法看见门外景象。
血淋淋的手垂落在来人身侧，他银白长发散乱地披至身后，神袍也沾染了血迹。
他碧绿眸中藏着最后一点金色，空荡走廊中，像是午夜回廊会出现的刽子手。
他又敲了门，喉间发紧，找回声音嘶哑道：“神侍，我们必须离开了。”
路茜战至门口与斐尔几乎只有一门之隔。她拧紧眉头道：“是斐尔神父吗？不是说让莱斯队长来找我吗？”
况且，她和莱斯的约定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如果外面真的是斐尔，他从格林代牧处归来便要拉着她走就说明——他那里也出事了。
门外，斐尔另一只干净的手握着长垂的眼纱。被路茜反问后，他恍然惊醒般连忙将眼纱重新戴上。
雪白的长带重新坐落于他鼻梁之上，他感到心安。
“西蒙去找莱斯了，他会明白的。”
说话间，夜莺带着骑士来到路茜门前。
地上滴落一路血花，莱斯扫过神父身上的每一处血迹，向他行了礼说。
“这是审判他...”
斐尔颔首，却未理骑士的话语再次敲响房门。
在听见夜莺与骑士之声时，路茜便折返拿起包袱。
看来情况是第二种，斐尔那边出事了。
而审判出现意味着——那位不敬神的格林代牧被审判了吧。
如果格林代牧和城主将城池权利掌握得极深，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要被全城抓捕呢？
午夜钟声无声敲响，路茜脱离了预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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