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坏人绞尽脑汁,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钟颖躺在床上,静静地数着房梁,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第二天早上,烧终于完全退下去了,钟颖也终于理清了。
她穿越到了1968年,这里是北方的一个小山村,先前叫同甘村现在叫同甘生产队,死而复生的代价是被动接受原本“钟颖”的一切,包括那笔人命债。
“钟颖”是同甘生产队里最特别的女孩,比起她娘邓霞这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妇,这姑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辣上加辣的“魔鬼辣小辣椒”。
所有同龄男孩们在小时候犯过的贱,还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钟颖”都是直接一拳一脚当场就还回去。有人不服气想还手?没看见钟颖背后还站着个高高壮壮的钟诚吗?
所以在长大后,男孩们变成了男青年,村子里又普遍早婚早育,他们和适龄的女孩们变成一对接一对,“钟颖”还没个着落。
毕竟七八岁的时候被踹也就算了,没人想二十来岁、三十来岁,甚至是直到七老八十了,还被媳妇踹,并且不能还手,谁让她背后的钟诚也变得更强了。钟诚去当兵好几年都没回来了?那生产队里不还有个钟颖她娘,四五十岁的婆子可是仍算作是壮劳力的,正是战斗力最强的年纪。
这样的媳妇,这样的大舅哥,这样的丈母娘,怕是睡觉都要睁着眼。
所以即使“钟颖”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笑起来张扬得亮眼,但……他们是找媳妇,而不是找揍。
而被视作洪水猛兽的“钟颖”对此也不是很在意,她也看不上那些男的。
也许是因为和自己哥哥互掐着长大,对彼此“相看两厌”,兄妹俩的择偶喜好都是和对方截然相反的人。钟诚找的媳妇苗素云是个非常温柔小意的性情,而“钟颖”则是更喜欢聪明的斯文读书人,村里那些她见过他们小时候光屁股疯跑的同龄男青年真的不是她的菜。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钟颖”在这种同龄人一个个成家、甚至开始被调侃说成“老姑娘”的环境中,不可避免的也开始着急物色起嫁给谁好。
和其他女孩听从父母之言的嫁人不同,像钟诚自己看中苗素云一样,“钟颖”也获得了同样的权利。
两兄妹只差了一岁,哥哥没有哥哥的样子,妹妹也没有妹妹的样子,从小吵吵闹闹又争又抢的长大,家里看门狗的所属权两兄妹都争了好些年,最后还是钟老爹四处打听又抱回来了一只小狗崽才平息。在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上要是不能“端水”,“钟颖”真的会闹破天。
如她这样的张狂肆意,当然是有恃才无恐。
“钟颖”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她却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她哥钟诚,皮猴一个。
同甘村依山傍水,依颖山而建,沿甘霖河而耕,村民们信奉山神娘娘,对颖山有着天然的敬畏,再加上山中出没的野兽、长虫(蛇),大人们明令禁止孩子们上山玩耍,就这样的耳提面命,钟诚八岁的时候都敢带着狗三进三出颖山,被邓霞拿着扫帚追着打也不长记性。
“钟颖”的弟弟钟信,比她小六岁,性格内向腼腆,生产队众人赞不绝口的老实孩子,却也是邓霞口中“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小子。
长得最像邓霞、性格也最像邓霞的“钟颖”自然在皮猴和闷葫芦的衬托下,成为邓霞这个家里实际话语权掌控人的心头好,从小娇惯着长大,毫不意外的“长”得有点歪。
这姑娘被宠坏了。
在这个还信奉父母之言婚嫁观念的山村里,“钟颖”自己相看青年、挑挑拣拣的行为可以说是出格,并且更出格的是,她还看中了两个。
本来是一个的,今年同甘生产队上和其他生产队一样分配了知青来插队,不多,两男两女,个个都是“钟颖”喜欢的那种读书人,她在其中筛了一遍,看上了其中最斯文清秀的程彬。
但没过多久,出乎同甘生产队所有村民的意料,考出去的“金凤凰”、在首都上大学的李队长家的小儿子居然作为返乡知识青年回来建设家乡了!
所以“钟颖”看中的对象变成了两个。
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昨晚她娘邓霞走前就和钟颖说过了,家里其他人一早就都去上工了,钟颖的工分由归家的钟诚代做,她只安心在家里休息就行。
所以钟颖才能天都大亮了还赖在床上,她睁着眼睛继续放空的想着,不得不说,这姑娘想的是嫁人的事,其实思考方式更像是找工作。
程彬就像一家刚创业的小公司,“钟颖”嫁给他那就相当于做合伙人,优点很明显,她看中陈彬这个人,是她喜欢的类型,以及很自由(没有公公婆婆在眼前)。
但缺点也很明显,公司只有两个老板没有员工,一切都需要靠自己,甚至必要时候还需要“钟颖”家里帮忙“融个资”(知青下乡只带了自己的行李,住在统一的知青点,要结婚的话还需要“钟颖”家贴补盖房子什么的),以及时不时打个下手(目前看这些才下乡不久的知青们还没有适应农作的工作节奏)。
而如果嫁给后入围的李霖时,那就像是进入一家已经发展得很好的家族企业,他爹李明是同甘生产队的队长(相当于村长),李明和刘红艳育有三子一女,小儿子李霖时是其中最有出息的。
以前是“考出去的大学生”,现在是“返乡的大学生”,李霖时学的又是农业机械化专业,同甘生产队的其他人那是把他当生产队下一任队长来看的,觉得他一定能接他爹李明的班,未来继续带领大家搞好生产。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还没对象。
“钟颖”几乎没再多想一分钟,就很愉快的让程彬淘汰出局了。她甚至美滋滋的想,也许嫁给李霖时之后,她还可以得到他现在那份记分员的工作。
毕竟男人嘛,就要把轻省的活计让给媳妇,这叫疼媳妇,就像她爹钟春生自己把每天的工分干满,干得都是犁地这种累活,让她娘邓霞做一做除草、间苗这样的轻体力活计。
“钟颖”已经将这份记分员的工作视作囊中物,甚至让曾从六嶂公社中学读书的弟弟钟信给她补了课,学起了算术。
至于这两位男青年想不想娶她,对她抛出的媚眼其实毫无反应,“钟颖”也不在意。
她真的被宠坏了,和不懂事的小孩一样,信奉的只有一条——“她想要,她得到”。
在听说甘霖河下游的砬弯沟生产队上一名女知青意外掉进河里,被另一位男知青救下,两人随即结婚,缔结出一段佳话的事情后,“钟颖”便“灵机一动”,决定照搬,拿下李霖时,加入(嫁入)李氏集团。
邓霞也是看着李霖时长大的长辈之一,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孩子。人比人气死人,李霖时和钟诚同岁,自己儿子牵着狗整天想去村子旁的颖山上探险,而李霖时则老老实实去村小读书,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儿子呢?邓霞不知在心里感叹过多少回。
听说女儿看上他了,邓霞自然再支持不过了,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那可是知根知底,可比那些外来的知青好多了。
落水救人,这确实在思想还很保守的六十年代是个很直接、快速的赖上李霖时的办法,钟颖想着,又默默把其中过于直白的两个字眼改成了“嫁给”。
如果按照设想发展,这会是个恶女摘得高岭之花的故事,可偏偏意外发生了。
她没想过、但还是害死了一个前途正光明的青年人,而这个有些贪婪的女孩也为自己的行为买了单,用她自己的生命。
钟颖的心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原主捅下的大篓子现在要她来负责了。
都是被惯坏,别的熊孩子也不过是在商场里撒泼打滚要东西,最多是长大后被这些录下来的黑历史嘲笑一番;原本的钟颖简直可以说是猴孩子,大圣级别的,直接把天都捅破了。
钟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套用每年的“年终总结”来安慰自己,只是换掉了个其中的几个词。
“虽然穿越了,但是没有一醒来就是已婚、没有塞不回去的孩子,”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念叨着,钟颖感觉自己内心慢慢平静下来,甚至松了口气,“开局也不算太差,而且又活一次,还年轻了六岁,很好,未来可期。”
重新满血复活的钟颖在日上三竿、鸡都叫累了的时候终于起床面对她崭新的人生了。
一拉开房门,明媚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钟颖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一圈金色的边,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带起,她仰头看天,不禁有些晃神。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太阳了,钟颖想不到答案,只能想起自己日复一日奔波在赶去上班的清晨地铁、写字楼永远拉下来的遮光帘和披星戴月离开公司时的一身疲惫。
长期的996生活,钟颖甚至觉得自己今天居然睡到了自然醒很是罪恶。
不对。
钟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当然没用力,她只是想要打醒被职场pua的自己。她怎么不配睡到自然醒了?这点她要向原主学习,原本的钟颖可从来没想过“配不配”什么的。
自省过后的钟颖回过神来,就见前方院子里原本正在和一只大黑狗玩的男童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钟颖和小豆丁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小男孩似乎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本能的朝钟颖讨好的笑笑,稚声稚气的说道,“姑,你打了自己,可不能再打我了哦~”
钟颖:……
眼前这个看着还没狗高的小孩是钟诚和苗素云的儿子,今年三岁,却有个超级加辈的名字,他叫国强。
就是钟颖印象中也不知道哪位叔叔伯伯的名字。
但加上他的姓,钟颖真的很难说这个名字不好,只觉自己叫一次这小子的大名就会红色值加一、爱国值翻倍。
钟国强还在努力朝自己越发凶残的姑姑示好,“娘做了饭在锅里,还有鸡蛋!我按照奶说的,只吃了一个,还有一个留给姑姑。”
小豆丁人虽小,但已经隐约明悟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作为这个家里目前唯一的第三代、最小的家庭成员,自然是有好吃的所有人都让给他,仅排除他姑。
所以钟国强小朋友不怕那个很是陌生的爹、不怕会打屁股教育他的娘、不怕泼辣厉害的奶奶,整个家里钟国强最怕的就是他姑钟颖,有好东西她是真抢啊!现在他姑还会自己扇自己巴掌!
这太可怕了!
钟颖还不知道自己在这小屁孩心中形象已经扭曲成魔鬼,还暗自欣慰,这儿子比爹可乖巧多了,换做是钟诚,那鸡蛋八成会被他藏到旮旯角里,再换来妹妹满院子追着打才能老实掏出来。
“这么乖,准你和红糖再玩一会儿。”钟颖大手一挥说道。
红糖是家里看门的那只大黑狗的名字,它就是钟老爹后来抱回来的那只小狗崽。
这就不得不说起钟诚钟颖兄妹俩小时候的旧事了。
原本被兄妹俩争夺的看门狗叫香椿,名字是钟诚起的,因为他爱吃香椿芽炒鸡蛋,这也是当年小钟诚一口咬死香椿是他的狗的理由。小钟颖才不管,非说香椿更喜欢她,就愿意做她的狗。
两人为着“香椿到底是谁的狗”从1953年冬天一直闹到了1957年的夏天,两个十来岁的孩子都各自当哥哥姐姐了也没个消停。钟春生不想媳妇照看着小儿子还要为这两个大的生气,四处打听,从邻村要来了一只小狗崽,给两个孩子彻底做了分割,香椿归钟诚,小狗崽归钟颖,这才结束了兄妹俩之间的“拉锯战”。
夺回了自己心爱的香椿,钟诚当然没了意见;钟颖也消停了,她比着哥哥给大黄狗起的名字,给自己的小黑狗起名“红糖”,她只见过一次这种红到发黑的“奢侈品”,冲水喝甜丝丝的,她好喜欢。
时至今日,家里只剩下了红糖,香椿五年前寿终正寝,长眠于颖山山脚下的一棵香椿树下。
钟颖走到院子的那口井旁,从装满水的水缸里双手捧水,扑到脸上快速洗了一把,拽过搭在旁边绳子上的毛巾擦脸。
这根从屋檐下一直拉到院外枝头的绳子上还垂挂着一面巴掌镜,老气的红色塑料包着边,却是这年代最洋气的东西,还是她哥当了兵后家里才有能力置办的。
钟颖到这时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长相,和她很像,或者说是和上大三时的她很像,那个时候她也才二十一岁。一张偏圆润的鹅蛋脸,还带着稚气未消的胶原蛋白,明眸善睐,灵动俏皮中又带着些原身的“娇气”。
不过最重要的,钟颖忍不住凑近镜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然后忍不住低声感慨,“气色真好啊!”
她现在这张脸其实并没有特别白皙,额头上还有一块显眼的青紫,但自然的肤色透出血色的红晕,唇不点而朱,不是钟颖研究生毕业后在大厂高强度上了两年班就熏出了一身的“班味”。
穿越前钟颖就在体检中检查出了长期熬夜加班导致的肝功能下降、胆红素代谢异常引发的黄疸,那时她已经肤色蜡黄,还曾和朋友自嘲自己变成了“小黄人”。
“汪汪汪——”
原本趴伏在地面上的大黑狗突然猛地站立起来,对着门口发出凶狠的警告叫声。
“咦,外面有人吗?”钟国强奇怪的歪头。
钟颖停下欣赏自己这份气血充盈的美,也扭头看了过去。
大上午的,这个时间生产队里男女老少能算作劳力的都在田里忙着“三夏”,就连钟颖她弟钟信这样的半大小子,都充当半个劳力去了地里干活,现在留在村子里的除了钟颖这个大人,也就是些钟国强这样的小孩子了,可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谁家不是关在家里?尤其是溺亡的事情才刚发生不久的当下,可不敢任由他们三两结伴的在外面耍。
可红糖还在对着院门狂吠不止,甚至凶狠的露出了犬牙。
“外面是谁啊?”钟颖高声问了一句。
可等了好一会儿外面都没有丝毫的应答。
只有一直叫个不停的犬吠声。
钟颖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虽然从原身的记忆里看,同甘生产队民风淳朴,虽然人们身上大多都有各自的缺点,但总的来说还真没有穷凶极恶之人,多少年来也没发生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钟颖本就还在努力适应新环境中,属于现代人的警惕心犹在,她没有直接拉开门去看外面到底是村子里的哪个人,而是透过院门中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门外的土路上分明一个人都没有。
要么是真的没有人。
要么是对方躲在她的视觉盲区,比方说……那人此刻正贴着门板站着,所以她才看不到对方。
这个猜想在脑海中浮现的瞬间,钟颖胳膊上的汗毛就立刻竖起,原本清爽的微风都似乎裹挟了某种瘆人的凉意,令她后脊梁发寒。
过往看过的那些社会新闻快速从记忆深海中一一浮现。
冷静,钟颖努力告诉自己,虽然现在家里只有她和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其他人都在田间地头务农,属于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但情况还不至于糟糕透顶。
她可以带着小国强躲进屋子里,等到家人们下工回来,就算对方真的突破院门闯进来了,钟颖也可以找些工具,和红糖一起“迎战”。
不过首先还是要先确认对方是个怎样的对手,不要因为未知的恐惧就吓破了胆,说不定就是个驼背的猥琐糟老头子,她开门放狗就能把人吓退,红糖作为她们老钟家的雌性,和她娘、她一样的彪悍。
钟颖朝钟国强勾了勾手指。
“我们去那边墙头,我抱着你,你悄悄探出头去看看门外到底是谁。”钟颖说着,声音不自觉的压低。
钟国强不解,但立刻点点头,三岁大的小孩觉察不到危险,只有一种探险般的兴奋感。
这小鬼头不算特别重,钟颖站在另一处院墙下很轻松的掐在钟国强的腋下把他托高。
钟国强按照他姑说的,小心的冒出个头。
片刻后。
“也没人啊。”童声稚嫩,带着不加掩饰的纳闷和疑惑。
钟颖变得有些快的心跳慢慢恢复原本的节奏,她松了口气,害,自己吓自己。
“没人。”钟颖转头去安抚还在叫个不停的大黑狗,“好了,红糖,别叫了,外面根本没有人……”
没人看到,木门外不远处的土地上,一块洇湿的深色被渐渐照射过来的阳光晒成和周围一般无二的土黄色,悄无声息,无迹可寻。
虽然涉及到一些超自然设定,但不会写很恐怖的,我可是胆小如鼠的鼠鼠人
各种设定仅代表故事内的世界观,现实大家还是坚定无神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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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想要她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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