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迦，你在说什么？”奥斯丁推门进来后好像听见了一句了不得的话。
“……”风迦顷刻僵住。
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她在心里祈求，就算听到了，父亲大人您也忘了吧。
“家主。”欧文颔首，语气恭敬，打完招呼后，退到一旁。
奥斯丁重复了一遍，“风迦，你刚才——在说什么？”态度是不容敷衍的严厉。
风迦从床上下来后，乖巧站立在奥斯丁面前，她突然发现，以前还需仰视的人，现在居然抬平视线，就能看到对方的那双琥珀色瞳仁，她一瞬有些愣，又回神道：“父亲，额，我刚才……只是在说头发有点长了，想剪掉。”
听见风迦的回答，奥斯丁神情缓和了不少，抬手摸上她那头乌黑的头发，“嗯，作为一个Alpha，如此长的头发是有些不妥。”
风迦尴尬地笑，又小声嘟囔：“其实……不剪也没什么影响。”她挺爱自己这头长到腰际的头发，细心打理了好多年。
但奥斯丁明显听到了这句，他眼神微眯，“风迦，如今你可是Alpha，为家族征战义不容辞，等到你以后战斗时，可不会觉得它们毫无影响。”
“战斗？”风迦听到这个词忍不住回嘴，“父亲大人忘了，我在十二天前还是个Omega吧，我在课堂上学的可都是插花、音乐、社交、鉴赏之类的东西，现在突然想让我拿枪？你忘了你们在对Omega的教育里还开设了一门，如何做好一个贤内助的课程吗？那堂课我虽然没及格，内容大致还是熟悉，需要我背给你听吗？父亲大人。”
“那只是过去，风迦，二次分化后，你现在可是帝国上仅有的S 级别的Alpha，记住自己身份，然后忘了那些东西，戴维斯的荣光还等着你延续。”
风迦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东西，现在想推我头上？就算我现在是Alpha，那也不可能是许愿池，你丢一枚金币进去就敢异想天开了？戴维斯没我又不是不转了。”
奥斯丁眼里似有薄怒，身上气势陡然上升，长期身处高位让他的语调变得森严，信息素不自觉渗出来，“你可是我戴维斯直系嫡长，你身上有不可磨灭的责任！”
风迦毫无察觉的迎上这股莫名的威慑，手里不自觉捏紧了拳头，“什么责任，做Omega就要为家族联姻，做Alpha就要为家族冲锋陷阵？在帝都这潭浑水里，做你最趁手的兵刃，你让我往哪儿刺，哪儿就得流血不止？别以为你们之前不教Omega政治，我就不知道你们暗地里藏着的腥。”
说完这句话，风迦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以前就算和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但绝没有和他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她这次醒来，老觉得心里有把火，一个不对劲，那些火苗就噌噌往上升。
瞄到俩人之间形势不对，欧文赶紧过来打圆场，“家主，风迦小姐只是还没转变过来，那些话不是有意的，她需要时间来适应她的新身份。”
奥斯丁比起这个还年少的Alpha，显得沉稳许多，他其实并没有生气，看着风迦浅灰色眼眸里似乎要跳出一只狮子，反而还挺高兴。
风迦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就算有些叛逆，但整体还是个温和知礼的好孩子。刚才那些话实在是令人窝火，但转念又想，她现在可是Alpha，Alpha就该这样，盛气凌人，眼高于顶，他们手里攥紧着力量，全世界都得匍匐在他们脚下。
“风迦。”奥斯丁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你刚才心里在想什么？攥紧的拳头想挥出来吗？”
“我？”风迦有些冷静下来，道：“我没有，刚才我语气是不好，但还没失志到要揍自己老爹，”
“记住你刚才那种感觉，Alpha本该如此。”奥斯丁又变回那个平和的父亲，他伸手拍上风迦的肩，“二次分化后辛苦了，休息一下，这几天家族会给你安排一系列身体检查和新的课程，好好学，你的人生从现在才正式开始，风迦。”
说完，奥斯丁就离开了房间，而风迦还在原地怔怔。
“风迦小姐，你刚才的眼神像是要把家主撕了，你没感觉到刚才他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吗？”欧文凑近问。
每个人的信息素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着他在此刻的情绪，刚才他在家主不小心渗出的气息里就感受到了薄怒。
“什么信息素？你知道我既没有，也闻不到。”风迦一屁股坐回床上，双手随意扯着脖子上的颈环，“还有，欧文，我脖子上戴的这个是什么？勒得慌。”
“那是信息素抑制颈环，风迦小姐你分化后还不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佩戴这个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欧文解释。
“什么麻烦？”风迦摸到颈侧有一处卡扣，她随手一掰，将抑制颈环就那么取了下来。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气息无形地弥漫开来。
风迦在摘下颈环时就闻到了，这是她第一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她仔细嗅了嗅，很淡，像雪后松林独有的自然的味道，她还蛮喜欢的，刚想和欧文分享这种喜悦，就见欧文不自觉跪趴在地上，双肩在抖，喘着粗气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欧文？”
还没等风迦过去扶起他，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是风迦的祖父，科文-戴维斯。
她刚想打招呼，就见一记狠戾的手刀，劈在风迦的脖子上，一瞬就让她彻底晕了过去。
风迦在闭眼前，第一反应是想还手来着，但无奈他出手太快了，只感觉到了一阵风和痛感，就陷入了沉睡。
科文挥手阻止了想进房的随行军官，吩咐道：“马上喷洒信息素抑制剂，让布莱尔和马修别急着过来。”
布莱尔和马修是风迦的母亲和弟弟，正准备穿过花园来看她，谁知突然被告知风迦信息素失控，被科文打晕，无奈只能另找时间了。
而风迦，被打晕后还被注射了一针镇定剂，醒来时已经又过了一天。
“为什么我的老师会是你？”风迦乖巧地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脖子上是佩戴完好的抑制颈环，看着前方甚至白大褂都还没脱下来的欧文，心里不理解，她以为教她怎么做一个Alpha的老师，至少是一名军官吧。
“我太合适了，大学我辅修的是历史，正好可以给风迦小姐重塑一遍世界观。”
“我还要从历史开始学？”风迦眉间轻皱。
“自八岁分化后，帝国会根据每个人分化后的性别进行针对性教育，风迦小姐应该也清楚，在Omega的课程里，不会有历史这门学科，毕竟作为帝国珍贵的孕育者们，只需要在爱和希望中长大就可以了，他们的生活只会充满着鲜花和对Alpha们的期待、迷恋……”
“然后长到18岁，任由帝国根据基因高低分配给Alpha，再被关在家里生孩子？”风迦打断他。
这是风迦最不能认同的一点，性别上的草率就算了，这里的婚姻都是包办制，Omega的信息自18岁生殖器官完全成熟之后，就会被录入系统里，等待被挑选。
而Alpha们自20岁后就能申请Omega了，根据军功排队，军功越高就能优先挑选基因级别高的Omega，基因等级越高，诞下的后代质量就会越高，所以很大一部分Alpha都会在有一定军功后再申请。但如大家所想，总有特权级，像帝国里有些权柄的家族都会互相联姻，有些基因等级高的Omega是流不到外面去的，他们的血脉就在这帝都里缠缠绕绕，恶心至极。
而基因是如此检测呢？抽血就能测定，也就是说，每个人的基因从出生就决定好了，而像精神力和体能的判定，都会等到信息素第一次爆发之后才能界定，也就是14岁，就是Alpha第一次出现易感期，和Omega的第一次发情期。
这也就是为什么风迦之前毫无信息素，但是能得到哈里斯家族联姻的原因，风迦的基因等级是S。
在前不久的二次分化后，她的信息素和相关检测完成，风迦的全部等级是：精神力S ，体能S ，基因等级S。
一般人们说的等级都是指代的精神力等级，也就是你的信息素判定出来的等级，对于Alpha来说的话非常重要。
对于Omega，人们一般判定的等级就只有基因等级，对，就是看你适不适合生孩子，而对于Omega的精神力判定……哦，别开玩笑了，Omega没有精神力判定，难不成帝国还指望Omega们去上战场吗？
当时第一次上Omega的生理课时，风迦真的三观巨碎，结婚你们甚至可以不用见面，分配配偶之后，凭借那莫名其妙的信息素就能爱上他，不用事先了解，甚至都不用知道名字，俩人就能毫无芥蒂的滚床单，标记成功后爱得死去活来。
风迦没法在那种课上待下去，所以自八岁开始后的生理课，她全部逃掉，考试前翻书应付一下就好了，而那些闲情逸致，陶冶情操的课倒是正常上，她还蛮喜欢的。在之后，弟弟马修八岁后也分化成Omega，就毫不犹豫带着他一起逃课，装成Beta后到帝都瞎玩儿。
欧文看着明显走神的风迦，敲了敲桌板，“纠正一下，风迦小姐。别说分配这个词，太粗鲁了，那是命定的结合。自出生起，你的配偶就在你的血液里等着你了。高等级间的AO结合是必然，诞下的孩子才能为帝国创造更深远的财富，而且，Omega们很开心不是吗，他们无忧无虑，只需要享受蓝天和风中的花香，等待一个宿命中的Alpha来爱他……”
风迦又一次打断他，“欧文，别和我说这些，你说的这些并没有那些生理课老师们来得动人，他们甚至还会唱诗和颂歌。”
别给她洗脑了，风迦的脑子是矿洞里最黑的石头，你就算把它扔进帝国最大的湖泊——西斯比湖里洗干净，也只会得到一潭黝黑的水和一块毫无变化的顽石。
“那好吧，风迦小姐，我们还是开始学习一些，Omega们永远不会接触到的，世界的另一面吧。”
风迦的临时课堂就设立在戴维斯家族治疗室的隔壁，像是生怕她的信息素再失控般，门外还有两个随时拿着镇定剂的军官。
窗外的光线此时正直直从风迦的背后照射进来，让欧文的身影一半在光里，一半藏在阴影，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随着他吐出来的气息，正无助地颤抖着。
“风迦小姐，你可知道，我们并不是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我们的祖先大概自一千两百年前来到这个星球，带着先进的武器和科技，快速占领了这个当时十分落后的星球，将那些只会摇头晃脑，茹毛饮血的波特曼土著，驱赶至帝国以西的阿尔维斯大裂谷，然后，让他们自己跳进坟墓。据历史记载，当时的波特曼人数量应该在六十万人左右，他们在赴死前还唱着歌，古老的歌谣声音嘹亮，让那些在高空中的飞行员们都能清晰可闻，他们的歌声甚至还引来了一场暴雨，暴雨后他们便毅然决然地携手跳进裂谷，无数□□投进去，大火燃烧了足足一百四十九天。”
这是风迦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历史，尽管欧文的叙述并不详细，但她仍听得专注。
“嗯，想来应该是片壮丽凄美的景象，后来我们铲平了一座山脉才将那地方堪堪填满。”欧文讲述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感叹的语气，他的口吻平平，也并没有任何赞美他们悲壮的意思。
侵略者们在讲述自己的发家史时，总是这样，不咸不淡，似乎就是想告诉后来者，再千秋的文明也得被今日的铁蹄压在脚底，只有还活着的人才是历史的胜利者，在胜利者的史书里，还保有如此悲怆的描述，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但风迦可是个性情乖张的小朋友。
“你们把人撵走，烧了，埋了，还在这可怜他们？”她听后，如实总结。
欧文嘴角扬起一笑，听后也不恼，缓缓道：“风迦小姐，你错了，不是你们，是我们，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先辈们做的，关乎我们每一个人。”
他的情绪终于开始起伏，接下来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癫狂，“我们并不可怜他们，相反，我们感谢他们。”
“六百年前，那片地方受地壳运动，重新裂开一道峡谷，里面的泥土呈现烧焦般的黑色，空气里全是窒息的铁锈味，时不时还会传来诡异的嘶喊，当时的帝国并没有多加理会，只是将那个地方设立为了禁区；四百年前，裂谷里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些波特曼人开始复活，比起死前的血肉之躯，他们看上去更高大，更强壮，但五官焦黑，骨骼错位，像是地狱油锅里刚炸透的罪人。他们沿着阿尔维斯的峭壁向上攀爬，明明并不存在胸腔，却能发出诡谲的吼叫，空荡的眼眶凝视着苍穹，誓要我们帕洛玛帝国的人付出代价！”
听到这，风迦的神情开始肃穆，后背明明晒着光，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欧文还在继续。
“四百年前的王室选择摧毁，双倍于八百年前的□□，没有任何碳基生物能承受得了的高温，爆炸的余波瞬间震塌方圆百里的土层，又一次将那片墓地重新埋回了幽冥。”
“之后再过了两百年，他们卷土重来，我们也如法炮制，烧，整整烧了三次，阿尔维斯的土地经历了铺天盖地的焚毁，终于在一百二十年前，我们和这群原住民有了最终的结果！”
欧文停在了此处，似乎在等待风迦的提问，但，并没有，风迦的脸上并没有好学生该有的神情，她像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无波无澜。
这，欧文就猜错了，风迦她可没有那样超然物外的好心态，她之所以面无表情，是因为她□□还陌生的丁丁，刚才莫名其妙换了方向，课桌下她正悄咪咪的扭回来。
毕竟这动作不雅，而且风迦并不熟练，脸上肯定是要装作无事发生的神态，要不然多尴尬。
欧文心里还在暗赞她的处变不惊，分化成了Alpha果然不一样，就算风迦没有那句关键时刻的提问，也将后续讲了出来。
“两百年前，第三次的焚烧过后，阿尔维斯的空气里就持续弥漫着漆黑的尘屑，凡是进入那些尘屑范围内的所有金属，都会被瞬间锈化，无法使用，尘屑通过呼吸进入人体肺部能瞬间衰竭全身器官，那时候的帝国只能使用巨大的光幕屏障，将那片地区封锁起来。”
“直到120年前，波特曼人又从裂谷深处爬上来了，比起四百年前的身躯，似乎也更加完整，无法使用任何热武器的我们，只能靠最简单的光刃迎战。那真是帕洛玛帝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败北。”
“恶鬼们体型高大，几乎没有血肉，骨骼粗壮且坚硬，帝国最初时候的光刃根本砍不穿他们的骨头，首战我们就损失一大批高级Alpha。”
风迦听到此处终于提问了，“那些波特曼人的作战方式是？”
欧文：“没有作战方式，他们根本没有大脑，那些东西似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往外冲，杀死我们之后将我们的尸体拖入阿尔维斯裂谷里。”
“那阿尔维斯裂谷里有什么？为什么他们能复活？”风迦紧跟着提问。
“不知道，就算时至今日，帝国最强的作战队都无法下到裂谷里，那里对于我们就是未知。”
欧文神情黯淡了一瞬，又突然激动起来，“复活，复活才好呢。”
风迦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他。
“我们在之后十年不断改良光刃，直到刺透他们那些骨骼易如反掌，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他们的弱点和波特曼人送给我们的礼物。”
“什么？他们还送礼物，这么慷慨？”
欧文没理会风迦的阴阳怪气，继续说，“是他们的心脏，被那些坚硬的骨骼包裹起来的心脏，他们全身唯一的血肉，泛着幽蓝的光，我们从一颗心脏里能提取10克液体，这种液体被我们称之为「冥府之泉」，里面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可以供养整个帝国的商业、军事运转。这种能源能被百分百使用，没有损耗，而且还不会产生废料。撑起一座城市一年时间的损耗仅仅需要半颗心脏。哦，有时候我们还嫌弃他们复活的时间有点慢。”
哇哦，要论魔鬼，还是你们拿第一啊，连吃带拿，还嫌弃厨师上菜慢。
“所以，欧文。你说了那么多，重点是什么，我就当听了一个小时的精彩下午茶故事。”风迦坐在厚实的书桌后，表情随意，还伸了个懒腰，“或者说，家族指望着我做什么，直说吧，都是自己人。”
我会根据你们的坦诚，判断要不要听话。
“帝国禁区阿尔维斯大裂谷，因为尘屑的关系，暗无天日，且那些波特曼人会释放一种无形的声波侵扰精神，所以要取得「冥府之泉」，必须是B级以上的Alpha才可以，精神力越是强大，越能抵抗这种侵扰，心志越坚定越能走向裂谷最深处，为帝国，为家族带来数不清的财富。”欧文向她解释道：“风迦小姐，你根本不能想象这样一克能卖上多少钱，哪个家族手里的「冥府之泉」拥有得最多，越能掌握帝国的命脉，也越能在帝国的参议院里获得最重要的位置。”
这下风迦明白了，在军区位置越高，也越能在帝国的政坛上说话更有分量。毕竟我是源头发货，我说卖给谁就卖给谁，我说你不配那你家族的辛苦就全白费。怪不得人人都想往军区挤，军区都是按战功升职的，你家高等级的Alpha越多，就能获取更多的筹码，不仅可以优先挑选Omega，还能获取绝对的发言权，在帝国政坛的牌桌上说一不二。
不过这也导致了帝国如今皇权架空，王室彻底沦为傀儡，实权全部落入参议院的几大家族手里。
总结：家族就是想让风迦成为一个干脏活儿的听话小军官，让戳心脏就戳心脏，让参议院的那些政客们闭嘴就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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