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还剩一抹冻僵的橘红,像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炭火。
陈小禾把牛群都赶进牛棚,在风中站了一天的脚已经要冻得没了知觉。
进了大屋,二叔抱着小虎儿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二婶手上依旧不停地在织毛衣,看见陈小禾进屋说:“才回来呀!”
陈小禾:“嗯 ,回来了。”
二婶:“都数清楚了吗,五头牛可别又再丢了。”
陈小禾略低着头:“都赶进牛棚了,一头不少。”
二叔在一旁开腔道:“孩子回来就行了。饭菜在碗柜呢,我们刚吃完还没咋凉,吃饭去吧。”
陈小禾便转身去了外屋,二婶瞪着二叔,嗔他帮腔。
二叔:“差不多行了。”
二婶白了一眼二叔,又自顾的忙着手上的活计。
吃过饭陈小禾便要回仓房了,刚打开门就听见了音乐声,随即关上门,脚下步子加了快。
刚走到村长家门口,就看见卡车车板搭出的简易舞台上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唱着歌曲,你一句我一句的甜甜蜜蜜。
陈小禾有一点失落,围着看戏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些年轻人以及和自己一般大的在台下听着。
突然,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后脑勺。
陈小禾捂着后脑回头查看,只见秦野手中攥着一把玉米粒子,正作势要继续打他,见他回头便收了手。
“小孩儿,说话不算数啊你!”
陈小禾自知理亏,心虚地说道:“哥,你咋在这!”
秦野嘴角噙着坏笑,手中的玉米粒子一粒一粒的朝陈小禾招呼去,“我不在这儿我在那?”
秦野声声质问:“倒是你,你去哪儿了?”
陈小禾抱头逃窜,口中忙解释道:“我去放牛了,真没空过来。”
秦野听他话这才停止了手上的恶作剧,丢了手中余下的玉米粒,从上衣黑色的大棉服口袋里掏出几颗糖丢给了陈小禾。
陈小禾眼疾手快,一个不落的全接住了,脸上的笑容很明媚,口中不停的:“谢谢哥。”
“甜吗?”
“我特意给你留的,我自己都没舍得吃。”
秦野今天白日唱完戏后,便在人群里寻摸着人,看了几遍都没能找到人。
就拽住一个和陈小禾差不多大的孩子问人家:“看没看见陈小禾在哪?”
那孩子听他问陈小禾有些惊讶,没顾上回他,秦野又出声问“看没看见?”
“他在后山放牛呢。”
秦野用了两块糖,和那小孩子做了简单的交易,将陈小禾的家世问了个大概。
此刻看着吃糖的陈小禾,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自己虽说也没了爹没了妈,但好说还有师父疼着自己,这些年师父待他真如亲儿子一般,旁人见了都得说上一句好。
“甜,真的很甜。”
陈小禾在心里默默地回应,这两年也只有在过年他才有机会分得几块糖。
秦野:“小孩儿,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啊?
陈小禾不知道秦野怎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云里雾里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秦野看着有些发蒙的陈小禾,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陈小禾痛的皱紧了眉头。
秦野:“榆木脑袋,就知道吃!”他将师父骂自己的话送给了陈小禾。
陈小禾:“哥,她们在台上唱歌,你咋不唱呢?”
秦野嗤之以鼻,有些不屑的说道:“哥将来是角儿是腕儿,是唱正戏的,才不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小禾不太理解,他觉得唱歌是唱,唱正戏也是唱啊,能有什么区别?
秦野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他也没有再多问。
“那你们明天还唱不?”虽说明天也不能听,但是陈小禾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唱一天。
“不唱了,今晚热闹一晚,明早就走了。”
“啊,明早就走啊。”
陈小禾有些失落,感觉嘴里的糖有些不甜了。
秦野在一旁开口道:“你天天放牛有意思吗?”
陈小禾摇摇头,没意思,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冬天放假只要有空,家里那几头牛的活就都是他的。
“你想不想跟我们走,去市里。”
秦野此刻眼睛放着光,若是叫旁人看到定会误会他是那拐孩子的。
陈小禾的大脑对突然而来的邀约做不出反应,只能呆呆的消化着秦野的话。
“去市里干啥?”
“我家在这里,陈小禾自问自答道。”
两人都默不作声了,陈小禾先出声打破了僵局:“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秦野应道:“好 ,你回家吧。”
陈小禾欲言又止,他想跟人道声再见,但又怕尴尬,只能一声不吭的往回走。
秦野看着小孩儿渐行渐远,伸出手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他这是犯什么浑,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人跟自己走啊。
真是吃饭时不该喝那几杯高粱液,害的他现在脑袋跟着发昏,出说的话都不经大脑。
回到家陈小禾看见院子里的小虎儿,便忙走过去。
“小虎儿,你怎么在外边?”
“快进屋去,外边多冷啊,”陈小禾拉着小虎儿的手,带着人就进屋子。
小虎儿:“我想找你玩儿”。
陈小禾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是他的家,小虎儿是他的弟弟。
于是跪在外屋地上被小虎儿当做大马骑的陈小禾没有丝毫怨言,做哥哥的陪着弟弟玩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驾!
驾驾!
快点快点!
小虎儿嘴上不停地催促着,陈小禾不得不加速。
就在两人转弯的时候,小虎伸出手要去够在水缸上面的杯子,陈小禾双眼都在前方的地上自是看不到的。
当小虎儿一头撞在水缸上时,陈小禾慌乱的起身去抱起小虎。
呜呜--
小虎儿张嘴大声的嚎哭起来,二叔二婶急匆匆的从里屋出来。
二婶一把将哭泣的小虎儿抱过来,看着孩子额头上有些发红,二婶怒从心来。
她抄起灶台边上的烧火棍便抽在了陈小禾的身上,陈小禾躲闪不及,身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
二叔在一旁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都这么大了,弟弟跟你玩一会儿都看不住。”
二婶不解气又要举起棍子,陈小禾这下急忙的躲开了,二婶一下就急了,放下孩子起身追打过来,口中还不停地说:“这些年养你还养出个白眼狼,你弟弟那么小你不能好好照看他吗?”
陈小禾终究是个孩子躲闪不急,口袋中还未吃的几颗糖也掉了出来。
二婶见状嗓门更高了:“你还敢偷糖,你真是不学好啊你,举起棍子又照着陈小禾打去。”
“糖不是我偷的,陈小禾语气坚定的说道,并未躲闪,因此身上又挨了好几棍。”
二婶怎可能听他的解释,只是自顾的说:“我兜里拿回来那几颗糖我说咋都不见了呢,原来都在你这啊。”
“糖不是我偷的,陈小禾依旧倔强的说着”。
二叔抱着还在啜泣中的小虎儿,拽了拽二婶的衣角:“行了,行了,邻院都能听着。”
二婶这才放下了棍子,看着陈小禾说,快点出去,别再这屋待着,看你就不烦别人。
陈小禾一瘸一拐的走回仓房,眼中的泪始终没有落下,身上的痛一阵一阵的传来,他摸着黑躺在冰冷的炕上,这一刻任由泪水肆意。
“我没有偷糖,我不是小偷!”
陈小禾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窗外的月光很亮,但是亮的他有些心慌。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今日不知怎的他却有种难言语的情绪窝在心口挥之不去,心酸酸的让他直想哭。
他从炕上坐了起来,挪着还疼着的腿到炕梢的柜子旁。
陈小禾打开柜门在最底层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唇红齿白的小孩儿笑的一脸灿烂,他伸出手摸了摸照片上眉眼弯弯一双慈目的女人。
“妈妈”
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照片上,陈小禾急忙用袖口去擦,生怕将照片给弄坏了。
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月光,眼神从迷茫到慢慢坚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陈小禾擦了擦脸上的泪,在柜子里找出一个包,胡乱的装了两件衣服,又仔细的将照片用手绢包好,放在包裹里。
下地穿上鞋,打开房门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住了五年的屋子,深深的在心里烙印一番。
关上门,陈小禾背着包,头也不回的奔向明亮的夜色。
进了腊月,一天比一天冷!
四海剧团的班主关文山此刻正和村长寒暄道别,老一辈的艺人讲究礼数要周到。
秦野百无聊赖的靠着卡车门,手里依旧攥着一把玉米粒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丢着。
吴大勇扯了扯卡车上的绳子,一个个箱子都是剧团的宝贝,可是都丢不得,确保绳子没有松动,他上了卡车的驾驶室。
等了一会儿,眼见班主已经上了车,头车都开出去了,秦野还是没有上车的意思。
吴大勇按了声喇叭,机动车刺耳的喇叭声吓得秦野打了一个激灵,几个吃的圆润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属光秃的树上。
秦野缓过劲儿丢了手里玉米,拉开车门大步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如同来时进村一样,他和喇叭匠吴大勇两人坐卡车压车。
吴大勇:“野子,没睡醒啊咋的?咋这么无精打采呢?”
秦野用手杵着头闷声的说:“嗯,头疼。”
吴大勇听他这么一说,忙用手心去摸他的额头。
“别是晚上给你睡冻着了吧!”
秦野侧着头避开了伸过来的手,咳了一声轻轻嗓子:“没事,你开吧,我眯一会儿就好了!”
吴大勇心里纳闷:“这孩子平时撒野撂欢的没个正形,今天这不知咋了这么蔫吧呢,可别真是给冻感冒了,这回去班主可有的心疼了。”
陈小禾是被冻醒的,昨天夜里他爬上卡车把自己蜷缩进一个还算宽敞的箱子里。
箱子都是戏班的行头躺在身下倒还不算冷的不行,但是车跑了起来,在公路上寒风呼啸着,陈小禾不停的打着喷嚏。
他不敢动,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那里,只是昨晚想起了秦野的那句“跟我们去市里”,他就鬼使神差的上了人家的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出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