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哈菲斯·王宫·地牢】
希维尔站在地牢入口的阴影里,带着剑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洁白的袖口。
已经十天了。
自那场血染王座的最终决战已过去十天,他始终不敢踏足此地。
这里是哈菲斯王宫最深处的囚牢,却因他十天前冷声叮嘱的“好生照料”成了最荒诞的温柔牢笼。
人人都赞颂他的仁慈,欢呼着德洛文家的陨落,嘲笑着不可一世的魔女成为阶下囚的痛快结局。
只有他知道,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亲手放弃了胜利,把王戒和王权一并扔给了他。
为什么?
这个疑问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每每闭上眼就是那场决战中她冰冷的眼神以及最后一刻的停手。
会是……因为他吗?
她的心里还有他的,对不对?
他渴望答案,更恐惧答案。
似乎只要不踏足这里,他就能抱着那个残存的希望继续幻想下去,想着也许他和她的关系并没有结局。
如今他已是瑟雷恩的王,却连踏入这座地牢的勇气都需要反复酝酿。
如果今天不是……
“陛下?”侍卫的声音突然将他拽回现实,侍卫有些怪异地看了这位新王一眼,姿态却依旧恭敬。
这位推翻了德洛文家专政、击败了那位帝国第一天才的新王目前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
身高不高,长相也意外柔美,一头异于常人的银白色长发松松挽起,金色的眸子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漂亮得过了头的容貌让他比起带领反抗军推翻旧王朝的领袖,更像是哪家如花似玉的小少爷。
但没有人敢轻视他。
在数十场血与火的战役中磨练出来的气势让他像柄所向披靡的利刃,带着肃杀的寒意。
似乎被他看一眼都会从心底泛起战栗。
只有在这座牢房前,这位新王才会露出迷茫的姿态,像个迷失在岔路的小兽。
他每天都会站在这座牢房前一会儿,不进去,也不说话。
他从不穿王袍过来,甚至不穿任何设计精美的贵族服饰,他每次过来都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白色衬衣,简单,却整洁。
比起其他男性更加纤瘦的身躯被单薄的衣物包裹着,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刚取得胜利果实的帝王,而像个即将面对爱人而犹豫不安的青涩青年。
“德洛文小姐依旧拒绝进食,但艾莉诺小姐今早又......”见新王沉默不语,侍卫照常汇报牢房里那一位的基本情况。
“我说过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希维尔冷漠的声音响起,让侍卫微微一颤,年轻帝王的威压格外慑人,像是一柄寒芒乍露的剑。
“是,我们很快就请离艾莉诺小姐了。”
侍卫这么回答,但是实际情况却是牢房里的那一位不知使用了什么魔法,艾莉诺小姐连门都进不去。
德洛文家的魔女果然可怕,即使带上了限制魔力的枷锁,竟然还能使用魔法。
那么能打败这位魔女的新任帝王,是不是比魔女更加深不可测?
侍卫小心地看了希维尔一眼,见希维尔脸色依旧黑得可怕,心下一凛。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艾莉诺小姐一边哭一边被架出牢房的场景。
那位金发的名门小姐刚进来时还是友善可爱的模样,笑容灿烂,令人心生温暖。
她说只是来看看旧友,他们就放松了警惕,让她进去看一会,毕竟那时候新王还没说不准人探望。
一直沉默的魔女也确实在看到她后,收敛了周身那可怕的气场。
艾莉诺笑着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坐到魔女身旁,像好朋友一般亲昵地和魔女讲着过去的事情。
事情直到这里还是正常的,但是突然魔女说话了:
“为什么要杀了你的哥哥?艾莉诺。”
金发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姣好的面容血色尽退,脸上露出又哭又笑的扭曲表情。
“你为什么就想着哥哥?露西娅,我才是你的新娘,不是吗?”
“就因为他是个男的?”
“就因为他能正大光明和你结婚?”
“明明你更喜欢我的!为什么最后选了他?为什么?”
“我们原本可以三个人一起幸福地过下去的!我们小时候都说好了的!你可以和哥哥结婚,但是你不能丢下我!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露西娅!”
“你和哥哥都背叛了我,你们都不要我了……”
少女突如其来的癫狂让他们措手不及,而接下来的发展更加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魔女把一柄匕首扔到了金发少女的怀里,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笑。
“对,我背叛你了,艾莉诺。”
她甚至往前倾了倾身子,脖颈在烛光下露出漂亮的弧线。
“杀了我吧,艾莉诺。你那天都没刺中心脏,你不应该心软的。”
“来,再来一次,杀了我,让我去陪你哥哥,你要是怕寂寞,你也可以一起来。”
匕首“当啷”一下掉在地上,金发少女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我不要……我不想这样的……”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露西娅……”
“忘了哥哥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他们赶紧上前抓住了崩溃的艾莉诺,同时把那柄危险的匕首也给带走了。
而闻讯赶来年轻帝王看到金发凌乱的少女后第一次在地牢前露出了肃杀的冷意。
满脸泪痕的少女却在看到他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金发少女笑得癫狂,“她宁愿死都要去找哥哥,我都把他杀了,她竟然还惦记着他。”
“希维尔,你也没有机会,你也和我一样。”
说到这,金发少女突然顿了顿,收了癫狂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
“不,还是不一样的。”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你是欺骗她的骗子,你早就出局了,永远不可能翻身。”
那一天,年轻帝王的脸色就跟现在一样难看。
*
这些贵族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一看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侍卫很懂事地保持了安静,等待年轻帝王的吩咐。
白发的年轻帝王站在地牢的入口,再次深吸一口气。
“开门。”他十天来第一次说出了这个词。
“是。”侍卫恭敬地行了一礼。
钥匙插入特制的锁栓,魔法结界打开的声音隐藏在铁门滑开的吱呀声中,在幽深长廊里久久回荡。
平静的外表下,希维尔的手握了握拳,紧张极了。
右手上的王戒硌得他有些疼。
地下潮湿的湿气逐渐散去,他恍惚闻到红月庄园里那股馥郁高雅的玫瑰香——那是露西娅身上常染的气息。
也是她拥抱他时,让他最为沉醉的气息。
大小姐……
他猛地回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翻涌的苦涩。
他在门全部打开的前一刻,把王戒取下,放入了口袋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就是不想让这座特殊牢房里的那个人看到任何和王权相关的东西。
就像他即使已经加冕成王,依旧固执地认为——他还是属于她的。
他是她的“希薇儿”。
是她深爱的那个女仆。
他没有变。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他一厢情愿地相信着,像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执着地渴望着那片虚幻的绿洲。
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个而已。
他想……留在她身边。
艾里斯已死,艾莉诺又疯了,德洛文家族被连根拔起……
露西娅身边只剩下他了。
她会接受他的。
她会接受他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心却不安地跳动得越来越快。
*
牢房内出奇明亮。
一盏华贵的魔法吊灯照亮了整个房间,明亮而温馨。
冰冷的地板上铺了柔软的高级绒毯,房间的角落也安置了一张舒适的软床,一旁干净的木桌上整齐摆放着新鲜的饮水与丰盛的食物。
这里不像是一个牢房,反而像是一个高级旅店,甚至还有一扇小窗把月光引了进来。
然而,这一切的舒适都无法掩盖那股压抑的漠然。
——这所牢房里,那位高贵的客人对这一切的特殊照顾完全不屑一顾。
无论是睡眠还是饮食,她甚至拒绝医师的靠近,仿佛十天前那柄刺入心口的匕首不值得一提。
这十天来,也只有艾莉诺三天前来得那次,她理了人。
希维尔走进室内,目光在触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呼吸都变轻了一些。
露西娅背靠石墙坐在月光边缘,依旧穿着决战时那身利落的黑色裤装。
银线刺绣的荆棘纹路在暗处流淌着冷光,左胸被匕首撕裂的衣料下,干涸的血迹凝成一片刺目的暗红,像是绽放的玫瑰。
几缕碎发略显凌乱地垂落在她的额前,却丝毫无损她周身迫人的气势,反而带上了些许不羁的美感。
她不像阶下囚,倒像暂栖于牢笼的凶兽,暗红眼眸里沉淀着冰封的深渊。
此刻,对于他的接近,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她静静盘膝坐着,暗红眼眸沉默地投向天花板,仿佛他只是一缕误闯这里的风。
“露西娅。”他唤她。
熟悉的名字吐出时却陌生得如同久别的故人,但也带起了久违的记忆。
他第一次这么叫她的时候,她曾为这个称呼挑眉轻笑,捏了捏他的耳垂低声说道:“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的小猫。”
如今那声带着戏谑的“我的小猫”成了扎进肺腑的倒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没有回应。她纹丝未动,仿若未闻。
没关系。
他在心里说。
没关系的,发生了这些事情,她的心情应该也不好。
她不愿意开口,那么就由他来主动靠近她。
他抿了抿唇,一步步走近,在她面前坐下,如同一只贴近主人身边的乖巧猫咪。
没有任何防备,也不需要任何防备。
“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国会刚刚终审了德洛文家的判决。”
他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忍住喉间的酸涩缓缓开口。
“你的父亲……德洛文大公被判处了斩首,而菲奈儿王妃与她的儿子菲欧洛斯是终身监禁。但是,菲欧洛斯在成年后可以解除监禁,他毕竟是王室血脉,而且年纪也还小。”
他依旧用了之前的称呼,并没有按照新王朝的叫法,像是在坚持什么没有变的东西。
但是下一句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最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
“还有……关于你……”
国会时那些人的言辞还在眼前,他当时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怒火,没有爆发而是冷静地否决了任何关于可能会伤害她的提议。
“国会提议要……流放,或者处死。”
牢房里寂静无声,露西娅的睫毛都没动一下,似乎说的并不是她的事情。
“我驳回了。”
他金色的眼眸中隐隐有雾气浮现,月光静静洒在两人之间,照亮他眼底压抑的恳求。
“我们……回伊瑟拉恩吧。”
伊瑟拉恩,是德洛文家的领地,也是他和露西娅初遇的地方。
在露西娅的红月庄园里,他以乡下少女“希薇儿”的身份与他的大小姐露西娅·德洛文相遇,被她选中,成为了她的贴身女仆。
那是他们关系的起点,也是他最珍惜的时光。
镜花水月般的时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荒谬的希冀:“我会让人重修红月庄园,一切……都可以像从前一样。”
包括他。
他也可以和以前一样。
放弃一切,像以前一样,作为少女“希薇儿”陪在她身边。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
只要她能够看向他。
他试探性伸出自己的手,朝露西娅的手伸去,悬在空中片刻后却只敢攥紧她的衣袖。
这个动作终于激起了死寂之下的涟漪。
然而……却不是他想要的涟漪。
露西娅缓缓抬眼,暗红色的眸子扫向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处死?”
她低笑出声,带着一股迷人的蛊惑感。
“你们谁有本事处死我?”
她反手抓住希维尔那双已经有了剑茧的手。
那双手已经没有了当初作为少女“希薇儿”的柔嫩细腻,现在骨节分明,带着长期的战斗痕迹,像玫瑰凋零后剩下的荆棘刺。
她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心口的伤处。
那里的肌肤早就光洁如初,唯余一抹已经凝结的褐红血渍地烙在那里,像是证明那边曾经插了一柄匕首。
“摸到了吗?”她虽然勾着笑意,目光却冷得可怕。
“这么多年,艾莉诺的匕首是你们唯一对我造成的伤害,但是……依旧没用。”
希维尔浑身血液瞬间冻僵,被强迫触碰肌肤的指尖颤抖不已。
那处愈合的伤口仿佛成了最锋利的刑具,剐着他的骨肉。
她一定很疼吧……
要是他知道艾莉诺打的是这个算盘,他一定会阻止艾莉诺的。
他不想她受伤。
即使那个时候她站在他的对立面,但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让她再次看看他而已。
他根本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
他不想的。
但还没等他开口解释,露西娅已经松开了他,嗤笑了一声。
“连杀我都做不到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摆出施舍者的姿态?”她看向他,语气冷漠。
“我和我父亲那个没用的男人不同。我想走,你们拦不住;我的生与死,你们也决定不了。”
“我没有想杀你!”希维尔失控地出声,又在触及她讥诮目光时溃不成军。
“我只是……我只是想……”
“别再演戏了,希维尔·克罗瑟。”她冷声截断,仿佛是已经听得厌倦了。
露西娅倏地站起身,比寻常女性高挑得多的身段投下的压迫感让月光都为之一颤。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让‘希薇儿’踏进红月庄园。”
“若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老国王的血脉……”
她一字一顿,俯下身子,眯着眼与他对视。
“初见那日,我就会让你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心口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希维尔愣愣地抬头看她,明明心口受伤的不是自己,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这句话中碎裂了开来。
又是这样。
她又是这样。
她又不要他了。
连“希薇儿”她都不要了。
剧痛之后,不被接受的恨意与爱意开始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仿佛他勉力维持的镜花水月终于被打碎了。
更加阴暗而执着的情感刺破自我欺骗冲出,被弃之敝履的深沉爱意终于露出了扭曲的样子。
她怎么能总是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她怎么能每次都这样冷漠地扔掉他?
她为什么总是不相信他?
他好恨她。
恨她的绝情,恨她将过往温情弃如敝履。
更恨自己到了此刻,竟还妄想从这片废墟里拼凑出一点微光。
他又好爱她。
爱到此时此刻,依旧想要与她在一起。
哪怕是做个卑微的狗,也好过于让他独自一人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苟活在世间。
爱与恨扭曲在了一起,让他变成了一个阴暗丑陋的怪物。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恨意与眷恋在胸腔里绞杀,他听见自己强撑的声音化作冰冷的利刃。
再次带上国王的面具后每一个字都说得晦涩却冰冷,“比起后悔……不如想想未来。”
“哈?”
露西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肩头耸动,笑声在空旷牢房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未来?”
她微微偏头,黑发滑落至肩后,露出脖颈那道优美的线条,暗红色的眼眸眯成一条线。
“好啊。我同意国会意见,我选处死。”
她答得轻描淡写,却让希维尔的心再次陷落在无底的深渊。
他几乎要忍不住哭了。
为什么她总是能这么无情?
他不想她死啊。
为什么?她宁可死也不愿给他一丝机会?
她曾经不是那样爱他吗?
那些专注的,只为他一人停留的目光,难道是假的吗?
就因为他不是“希薇儿”?不是一个真正的女性?
所以她连接受他活下去的提议都不愿意?
剧痛催生出更锋利的刀刃,他孤注一掷地抛出最后的筹码,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那你的母亲呢?”
空气骤然凝固。
“蚀血病真相公布后,光明教会接管了你母亲露娜夫人的身体。”
他逼迫自己继续凌迟她的软肋,只为了留住她那已然远走的心。
“德洛文大公的笔记上面记载了她是蚀血病的源头,教皇决定在圣池销毁她,因为你母亲的身体现在很不好。没有了恶魔的力量支撑,她的躯体随时可能会可能崩解成瘟疫……必须尽早处理。”
露西娅的目光沉沉注视着他。
他咬了咬唇,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与沉着。
要告诉她……
告诉她有人需要她……
未来还没有在这里结束。
一切还没有结局。
他努力挺直脊背,迎上她的目光。
“但是我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糟,我们还能救你的母亲,露西娅。”
“我了解过了,之前有人投资协助光明教会研制蚀血病治疗药剂,有了一定的成果……我觉得也许可以找到那个投资人拿到那边的资料,再顺着已有的成果继续改进……”
“我和教皇沟通过了,优先考虑保护你母亲的身体,露娜夫人目前依旧有生命的迹象,或许并没有真正死亡,我们……”
还没等他说完,露西娅忽然靠着墙阖上眼。
“知道了。”
轻飘飘三个字,带着放弃一切的意味,砸在希维尔心口,他失控地站起身。
“大小姐!”
那个深埋心底的称呼冲破枷锁,带着刻骨铭心的眷恋。
他不敢相信她连牵绊最深的母亲都不在乎了。
“别那么叫我。”她睁眼,面无表情,“我与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德洛文家的一切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侧过身,魔法灯的亮光突然熄灭,她彻底浸入没有月光的阴影中,与孤寂的黑暗融为一体。
“请回吧,陛下。去好好享受你的胜利果实,不要再来我的眼前碍眼了。”
希维尔僵在原地。
委屈、痛苦、不解……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他几乎要忍不住跪下来求她别这样判决他的死刑。
他根本不想要这个胜利的果实。
他宁愿用这王位换她一句“希薇儿”。
只要她别像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做什么都行。
可露西娅冷漠至极的背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阻止了他的任何接近和乞求。
最终,他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腥甜的血味,才沉默地转身。
牢门在身后沉重关闭,隔绝了那抹孤傲的黑色身影。
希维尔靠在冰冷的石廊上,剧烈喘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碾碎。
没事的。
没事的。
他跟自己说。
再等等。
再等等就好了。
他可以等到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多久都可以。
多久都可以。
*
【王都哈菲斯·王宫】
翌日。
希维尔正拿着一个突然出现在床头柜上的木雕玫瑰发呆。
这是他的母亲去世之前留给他最后的遗物,一个造型精巧却难掩稚嫩刻痕的木雕,像是小孩子雕刻的玩具。
也是他与露西娅决战那一日遗失在战场上的东西。
他还能记得当时露西娅的剑尖划破他衣服的感觉,冰冷刺骨,却又让他情不自禁地想……
要不要就这么死在她的剑下就好了。
这样她是不是还能记得他一些?
然后母亲的遗物突然从他被划破的衣襟滚落,木头做的脆弱的花瓣碎了一块,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个突如其来砸下来的小东西让露西娅的剑尖硬生生顿住了。
接着那个木雕玫瑰就在她突然暗下来的红眸中不知滚去到了哪里。
那一战结束后,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谁偷偷放在这的?
谁能够做到这种事?
答案仿佛就在嘴边,但此时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陛下!陛下!”宫侍面无人色地冲进来,跪倒在地。
“德洛文小姐……德洛文小姐她越狱了!教会的人在圣心大教堂发现了她!她……她在圣池……自杀了!”
世界陡然失声。
只剩下希维尔手中的木雕玫瑰滑落在地发出的沉闷声响。
一如当日。
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发出令他耳鸣的轰鸣。
谁……
谁……自杀了?
希维尔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大殿,帝王的王袍在疾风中猎猎作响,眼前的建筑与道路似乎都开始扭曲。
不会的。
不可能的。
他疯狂地跑,肺叶烧灼般疼痛。
不可能的……
她说了没有人能杀了她……
不可能的……
她不会骗他的……
*
【王都哈菲斯·圣心大教堂】
圣池的波光刺入眼帘时,他的心跳仿佛也停了。
在泛着金光的池水中黑与白的两个身影亲密地依偎着。
露西娅半倚着池壁,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如夜色般美丽的黑发散在池水中,绕着露娜那月光般皎洁的银白色长发,犹如盛放的冥花。
她抱着同样安详闭着眼的傀儡母亲,就这样静静地浸在在泛着金光的池水中,仿佛两人只是睡着了一般。
不可能的。
她只是睡着了。
她只是太想母亲了……
所以过来看看母亲的吧?
露娜的躯体正在女儿的怀抱中一点一点消散成微光,教皇在远处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希维尔跪倒在池边,颤抖的手伸出时,露娜的身影彻底消散,仿佛带走了依旧浸在池子里那位不死不灭的魔女心底深处最深的眷恋。
她的睫毛上凝着一颗水珠,将坠未坠。
像极了她和他当初一起依偎在学院宿舍的雨夜,她轻声诉说自己与母亲的秘密时,不知何时沾在睫梢的泪。
“大小姐……”他猛地跳入池中抱住了她已经冰凉的身体,这股温度竟然比之前露西娅看他的目光更加让他冷得发颤。
原来……
原来还能更痛……
还能更绝望……
他忍不住呜咽出声,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滴在再也不会睁眼的魔女眼睑,然后沿着美丽的容颜滑落到金色的池水里。
“不要……求你了……”
“睁开眼看看我……”
“求你了……”
“大小姐……”
前几章主要是希维尔的视角,毕竟他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笨蛋(慈爱的目光)
希维尔:怎么回事啊我怎么突然成王了,我只是想要做大小姐的狗而已啊!
露西娅:都让他赢了,总能放过我了吧,我真是受够了,周围都是一些神经病,毁灭吧,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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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走向破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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