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没有半分减弱的趋势,薄薄的窗纸被层层沾湿,菱花镜前,温衔玉垂眼坐着,听身后脚步声停驻,虞松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姐姐,床我已经铺好了,可惜了我家只有两间能睡人的屋子,要委屈你跟我挤一间了。”
虞松雪说着,温衔玉的眼睫轻微抬了抬,方才看见的场景仍旧残留在脑海中,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温衔玉眨眨眼,低声开口。
“无妨,总不能让小鱼儿那么小就与母亲分开住。”话落,顿了顿道,“走吧,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啊?明早就走啊,姐姐你真不不再这里多留几日吗?我阿娘说炖鸡给你吃呢,她手艺很好的……”虞松雪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自动自觉地爬到床榻的里面,见温衔玉规规矩矩地躺在外侧,置若罔闻般闭上了眼睛。
“姐姐——”虞松雪还想说,这次竟是温衔玉抢先开口,极平淡的一句,跟她刚才说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阿娘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嗯……打我记事儿起就有了,好像是以前被歹人伤过,好歹留了条命,但脸……就那样了。”
“找郎中看过吗?治的话,都需要什么药材?”
“看是肯定看过啊,姐姐你别忘了,我也是个郎中呢。”虞松雪仰头往天道,“不过阿娘的脸,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阿爹就带着她到处去看了,可惜那时候家里没钱,阿娘没过多久又有了小鱼儿,后来小鱼儿长大了一点,阿娘的身体又不好了,总是在咳,很多时候都咳出血来,阿爹想尽了法子,也没办法彻底根治阿娘的身体。”
“你阿爹?”温衔玉顿了顿,“我怎么没看见他?”
“我阿爹他……前两年就走了。”虞松雪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回忆着道,“他呢,是个老好人,没什么坏心眼,对谁都好,对我和阿娘更是尤其好。我其实不是他亲生的,我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阿娘抱到这个村子里的,当时我娘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幸亏了阿爹照顾,才早早在村子里落脚,后来两个人相爱,结为夫妻,就又有了小鱼儿……”
虞松雪说着,呼吸越来越平稳,温衔玉静默地听着,直至确保虞松雪已经彻底睡了过去,才撑着手臂直起身,垂眼看向身侧女子的睡颜。
温润白嫩的脸上带着点点红晕,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轻微上扬着,想必是做了场不错的美梦。
那梦里会是什么?温柔的阿娘,慈爱的阿爹,顽皮的妹妹……还是那些热情的村民?
温衔玉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向虞松雪的脖子探去。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大可放她一马,可她偏偏是所谓的主角。今日她能躺在她身侧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他日呢?会站在什么立场,以怎样怜悯的姿态与她作对?
主角的身份仿佛是她天真无邪的保护罩,越是靠近,越是被这样人畜无害的善意灼伤,越是自惭形秽。
在美梦中死去,会减轻一点痛苦吗?
温衔玉的手徐徐靠近虞松雪纤细的脖子,与此同时,脑中的声音开始疯狂叫嚣。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
“请尊重主角光环!”
“住手!请宿主立刻住手!否则将开启系统惩罚!”
掌心靠近脖颈的一刹,强大的阻力顿时袭来,胸口仿佛被猛地击上一掌,温衔玉紧紧咬牙,抑制口中痛苦的闷哼,更加用力地向着虞松雪的脖颈探去。
“警告!!!警告!!!”
脑中冰冷的提示音刚落,虞松雪的周身发出一阵强有力的波动,温衔玉几乎是瞬间便被震飞出去,身子硬生生地撞上桌角,后背疼得一阵阵发麻。
还是不行。
浑身脱力的感觉似乎是在警示着她,温衔玉垂眸看了看自己仍旧颤抖的手,半晌,轻轻苦笑一声,扶着墙壁缓缓在塌边坐下。
不知道是心中的想法得到了印证,还是别的什么,在她被击飞的一刻,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如释重负仿佛同时向她袭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疼痛弥漫开的那一秒,自己到底在想想什么。
床榻内侧的虞松雪轻轻哼了两声,翻身过来,脸上依旧红扑扑的,水润可人。
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可温衔玉还是缓缓伸了手过去,只是这一次指尖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方才那到强劲的屏障,落在距离虞松雪仅有几寸的距离,温衔玉自嘲地笑了笑,手落在滑落的被褥上,轻轻往虞松雪的肩头掖了掖。
果然如此。
只有在没起杀心的情况下才能靠近主角,一旦起了杀心,就会被所谓的主角光环反噬。
指尖仍旧残留着被褥上的余温,似乎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她的手触碰到了虞松雪的温度,触碰到了一颗火热纯真的心脏的温度。
屋内的烛火熹微,连两个人的呼吸都轻得仿若蝉翼。手中的余温逐渐流失,温衔玉静静地坐在床侧,茫然地望着窗外不住的大雨,许久,才因院外的敲门声回过神来。
起身走向房门,关门的刹那,屋内的烛火终于完全湮灭,黑暗侵袭的瞬息,床榻上一直装睡的女子终于颤了颤眼睫,睁眼,沉默地望向温衔玉离去的方向。
“恭喜宿主,咱们这一趟可谓是安排的相当的好,这温大反派的感化值居然升到了12%!”
“恭喜恭喜!贺喜贺喜!胜利近在眼前啊!”
“诶?宿主,您怎么不笑啊?”
……
“咚咚!”
“咚咚咚!”
暴雨寒风未歇,漫天雨丝倾泻,模糊的敲门声参杂进呼号的风中,漆黑笼罩下,温衔玉缩了缩肩膀,摸索着,缓慢地走入廊下。
一墙之隔的门外,有人锲而不舍地拍打着木门,腐朽的门栓发出砰砰的闷响。双手打开门栓的瞬间,疾风侵袭掉笼中残存的火焰,席卷而来间猛地掀起遮蔽在头上的斗篷,温衔玉霎时低头抓紧,长发顺着脸颊滑落,敛下的目光停在对面人的脚尖上。
风止,声停,他一动未动。
潮湿滴落在鼻尖,熟悉的气息似曾相识。
温衔玉拽着斗篷的手僵住,少顷,徐徐抬眼。
风雨潇潇,火光熹微,四目相对处,寂静无声。
“你……”
不知是谁先说出了口,茫茫寒气在雨丝中缠绵融化,化作掉落在咫尺间的水滴,晕开在脚下的波澜中。
荡漾的倒影里,烛火将熄,流光入目,水雾缱绻中,他就那般静静地望着对面,满身的狼狈不堪。洇湿的双眸在开门的一刹凝固,疲惫融化成错愕,渴求而胆怯地看过她垂落的长发,平和的眉眼,在恍惚的须臾,仿若与久远记忆中的样子重合。
“温衔玉,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双湿润的眼中氤氲着蒙蒙水汽,低哑的声音出口,谢之栩的手轻轻抬起,又在目光碰触到温衔玉眼中的戒备后,悄然放下。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女子的低语融入夜色,谢之栩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温衔玉脸上,“来找你,带你回去。”
“带我回去?”温衔玉愣住,少顷,轻轻笑出声来,“谢三,你没发烧吧,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怎么会找不到回去的路?不过是因为雨夜,不便上山而已,待明日一早,我自会回去,不劳你操心。”
“明日一早?”谢之栩的呼吸渐重,抬手握住温衔玉的手腕,“这么说,你还要在这里和虞松雪住一夜?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就敢跟她单独待在一起?”
“这种大雨天,我不跟她待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温衔玉盯着自己腕上的紧握的手眉头微蹙,手腕轻轻一扯,却被攥得更紧,“那我也住在这里!”
“谢三,你没事吧,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谢之栩向前逼近一步,泛着寒气的呼吸落在温衔玉的耳边,“这么大的雨,你走不了,我也不想走。这村子里我没有认识的人,温衔玉,你有本事就把我赶出去,看看我冻死在雨夜里,温谢两家会先问谁的责!”
“谢三!你还要不要脸!”温衔玉的目光冷冷地淬在谢之栩脸上,“你放开我!你别逼我同你动手!”
“你先答应我!”
滚烫的掌心死死攥住冰凉的手腕,温衔玉被猝不及防地向前拽了一寸,手中提着的烛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破败不堪地摔落在泥泞中。
火光一寸寸在二人的脚下熄灭。
静默中,身后有脚步声一步步靠近,虞松雪安静地捡起地上的蜡烛,从温衔玉身后悄然地探出半边身子,人畜无害的目光定定落在谢之栩身上,温柔的声音却是对着温衔玉响起。
“姐姐许久不归,原来是被谢三公子绊住了脚步。”虞松雪轻声道,“姐姐不必因此担心,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否则被褥就要凉了,至于谢三公子,我定会帮姐姐安排妥当。”
虞松雪话落,温良的目光落在谢之栩身上,眼珠轻轻一转,抿唇道:“谢三公子一定要落脚寒舍吗?可惜的是,寒舍只有两张床榻……”虞松雪的语气顿了顿,谢之栩的眉梢略微压低,只见那人微笑道,“除此之外,就只有一间柴房了,不知谢三公子可愿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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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雨中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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