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内。
所有宫人都被屏退,偌大的宫殿只剩下高坐凤榻的太后,侍立在侧的张嬷嬷,以及跪在地上的高玥。
“香囊的事,玥贵妃打算如何解释?”
高玥深吸了一口,缓缓说道,“回太后,臣妾认罪。”
此言一出,连张嬷嬷都愣住了。
太后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探究。
她本以为高玥会哭哭啼啼地辩解,喊冤叫屈,却不想她竟认得如此干脆。
“哦?你倒是爽快。”太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护甲,“那你说来听听,为何要这么做?”
高玥依旧伏着身子,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太后耳中:“回禀太后,臣妾不敢欺瞒。臣妾确实私下探寻过宫中禁忌。”
张嬷嬷的脸色终于变了。
私探禁忌,这在后宫可是大罪。
高玥却仿佛未曾察觉一般,继续说道:“臣妾入宫时日尚短,蒙皇上垂爱,本该安分守己。可臣妾见皇上近来龙体欠安,夜夜为梦魇所扰,辗转难眠,甚至在梦中……还会念叨一些旧人旧事。”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与关切:“臣妾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惊扰圣驾,这才想了些笨办法,想为皇上分忧。”
“臣妾斗胆,私下查阅了些宫中旧档,想寻个能让皇上静心安神的方子。也是机缘巧合,这才查到了……荣亲王。”
“荣亲王”三个字一出,殿内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张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太后。
太后脸上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不出情绪的静默。
高玥的头埋得更低:“档案记载,此香曾让荣亲王静心凝神,功效非凡。臣妾想着,或许对皇上的梦魇也有助益。可臣妾深知荣亲王乃是宫中禁忌,哪里敢声张,更不敢擅自去寻什么香料。不过是刚刚动了此念,想着或许能寻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向太后您禀明,求您定夺。”
说到这里,高玥凄然一笑:“这事,臣妾也只与前来请脉的王太医提过一嘴,问他此香药理是否真有奇效。可臣妾万万没有想到,王太医他竟……竟如此大胆,擅自做主,将这味禁香加入了给臣妾的香囊之中!”
高玥再次叩首,声音中也夹杂了些许哭腔,“太后娘娘!”
““臣妾有罪,罪在痴心妄想,想替皇上分忧却行差踏错!但臣妾绝无私藏禁香、意图不轨之心!究竟是谁将此物放在臣妾身上,又是谁想借此置臣妾于死地,求太后明察!”
这一番话,如泣如诉,情真意切。
直接让她从一个私藏禁香的罪妃,变成了为君分忧却被奸人所害的无辜之人。
还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忠心耿耿,却不幸被卷入阴谋的受害者。
殿内一片死寂。
太后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是在判断着高玥这番话的真假。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张嬷嬷。”
“老奴在。”张嬷嬷躬身。
“去,把王太医给哀家‘请’过来。”太后特意加重了“请”字。
“是。”张嬷嬷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高玥依旧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早已全都是汗。
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惊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不是张嬷嬷,而是一个去而复返的小太监。
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颤抖:“回禀太后娘娘,王太医……王太医他不见了!”
太后眼神变了几变:“不见了?”
“太医院的人说,王太医刚刚递了牌子,说是要告老还乡。皇上已经准了,还赏赐了金银,现在估摸着人已经出宫了!”
“好一个告老还乡!”
太后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摔。
“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当哀家的慈安宫是摆设吗?!”
“来人!”
殿外的侍卫闻声而入,齐刷刷跪了一地。
“传哀家懿旨!立刻命九门提督封锁京城,全城搜捕王太医!”太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他们,哀家不管他是人是鬼,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个老东西给哀家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玥垂着头,无人看见她微微勾起的嘴角,那抹笑意带着无尽的讥讽与了然。
侍卫领命退下,殿内重回一片死寂。
张嬷嬷不知何时回到了殿内,默默示意宫女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
太后闭上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高玥依旧跪着,企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她仍能感觉到太后的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高玥的膝盖都开始发麻,那股审视的目光才终于移开。
“你,” 太后的声音响起,不复方才的凌厉,反而是夹杂了一丝哀伤,“把那个香囊,拿给哀家看看。”
高玥不敢犹豫,恭敬地解下腰间的香囊,呈给张嬷嬷。
太后却没有急着去接,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那枚小巧精致的香囊。
许久,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起来吧。”太后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高玥依言起身,却依旧低眉。
“这香囊的样式,哀家记得,是当年荣亲王最喜欢的。”太后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高玥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当年他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高玥心中一愣,那件事?
“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当时,能比得上他的怕是也只有思铭那孩子了。”太后的语气中充满哀伤。
都说太后最爱的便是荣亲王,如今看来,这话果真不假。
太后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说起来,思铭那孩子,当年和荣亲王的关系极好。荣亲王出事之后,他也是消沉了好一阵子。”
齐思铭?
高玥心中一动,原来他与荣亲王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她本以为今日只是个单纯的对她这枚棋子的测试,现在看来,这背后之事恐怕还另有隐情。
“思铭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明明有才华,却一直隐忍不发,甚至当年……”太后欲言又止,“哀家知道,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暗中调查荣亲王的事情,想要替他洗脱冤屈,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
太后悠悠叹了口气,将香囊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
夜色如墨。
齐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齐思铭一身白衣,静坐在棋盘前。
他的神情在光影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反复摩挲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玉坠。
王友端着一碗参茶,看着自家主子孤寂的背影,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他将参茶放在一旁,终是没忍住,轻声开口道,“王爷,您又在想先王妃了。”
王友跟在齐思铭身边多年,最是清楚。
自家王爷如今这副看似温润无害,实则凉薄的模样,与当年先王妃的惨死脱不开干系。
那也是王爷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齐思铭摩挲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也未有言语,而是将那枚玉佩握得更紧了一些。
“慈安宫的事情怎么样了?”过了好久,齐思铭才缓缓问道。
王友将慈安宫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太后一开始确实是存了敲打的心思,言语间颇为严厉,但玥贵妃娘娘她……”
说到这里,王友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钦佩。
“娘娘实在是高明。她只是借着那个香囊,就轻易化解了太后的敌意。太后见了那香囊,便想起了荣亲王,不仅不再为难娘娘,反而还感怀起了旧事,提到了您和荣亲王的过往。”
王友越说越是觉得这一步棋走得妙极。
齐思铭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那里黑白交错,杀机四伏。
王友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更是敬畏。
玥贵妃在宫中掀起如此大的风浪,于自家主子而言,却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齐思铭从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指尖在微凉的棋子上一顿,随即轻轻落下。
“啪。”
清脆的落子声,堵死了棋盘上白子的最后一条活路。
一大片白子,瞬间成了死棋。
他眸色深沉,看不见底。
“她确实是一把趁手的兵器,足够锋利,也足够聪明。”齐思铭的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阴冷。
“但是,”齐思铭顿了顿,又拈起一颗白子。
“刀太过锋利,便会割伤主人的手。”
手落之处,白棋却又出现了绝处逢生之相。
王友心中一震,不敢接话。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片刻后,齐思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派人去护送王太医一家,确保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回到苏州老家。”
“是,属下明白。”
“路上,”齐思铭抬眸,“让他把凤仪宫交代他做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写下来。”
这是要拿捏皇后。
王友猛地抬起头头,却只看到齐思铭温润如玉的侧脸,仿佛刚才的话语,只是他的错觉。
“属下遵命。”他不敢再多问,躬身退下。
这位玥贵妃,到底是王爷的棋子。
还是一把即将出鞘的,连王爷都开始警惕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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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身份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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