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媓也收起笑容。
“和你一样。”她冷冷道。
云霓嘲笑道：“哦？你都不是悬壶宫的药侍，有什么资格进出藏书阁？”
幽媓反问：“我只是被没收了腰牌，又没被罚禁足，这宫里哪条规矩写着不许人进出藏书阁了？”
“好，你倒是勤奋，不过我劝你别做梦了，我已经查过你的身份，市井出生的贱民，还妄想和我平起平坐？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逐出宫去？！”
幽媓瞧着面前盛气凌人的贵女。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她当初也是如此嚣张跋扈，不讲道理，整天把“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挂在嘴边，把恃强凌弱的行事风格奉为圭臬。
这么看来，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怪讨厌的。
但她现在已经重生了。
也只是重生了，不是变弱了。
于是她说：“好啊，你赶吧。”
“你……”
“怎么了？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是要拖着我走？还是去嬷嬷面前告状说我欺负了你啊？”幽媓冷笑，“大小姐，这可是在宫里，不是你家后花园。我要是你，就会在考核上下功夫，而不是在这藏书阁门口狐假虎威，明白吗？”
云霓俏脸脸涨得通红：“……就算你能参与考核，也未必能通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才入宫第二天，就开始勾引我表哥，妄想攀龙附凤！真不知羞！”
“才入宫第二天，你就这么盛气凌人，我看想攀龙附凤的是你吧？难不成你想勾引王上？”
“你血口喷人！我这就去告诉舅舅！你引诱世子！”
云霓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然而她忽然看到阶下立着一个人。
眉眼清俊，银发逶迤，正是扶桑王青胤。
云霓霎时脸色惨白，膝头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见……见过王上！”
……
台阶之下，青胤脸色阴沉，眉眼冷峻。
他从这里路过，听见有吵闹声便停了片刻，云霓的声音并不算小，远远地就能听到什么“引诱世子”、“攀龙附凤”……
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幽媓！
青胤垂眸，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云霓，而后看幽媓。云霓方才说她勾引世子？
他目光极冷。
幽媓避开他的目光，俯下身。
“见过王上。”她恭敬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冷声问道。
“我是来……学习的。”
“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王上恕罪！臣女一早看到她和表哥结伴而行，见她言行不妥，便斥责了几句，熟料她竟然对我出言不逊……”
幽媓才不让着她：“是么？请问我是怎么个不妥法？又是如何出言不逊？云霓小姐，王上面前，你说话要有证据，否则可就是欺君！”
云霓脸色发白：“我……”
青胤目光微沉。
她虽跪在地上，却眉眼张扬，毫无惧色，甚至透出几分桀骜不逊，真是和从前如出一辙。
他压下思绪：“究竟怎么回事？”
云霓咬紧嘴唇：“王上，臣女说的是真的，她对臣女出言不逊，我气不过才和她争辩起来的！王上您要相信我！”
“孤知道。”
云霓心中狂喜，王上相信她了！
幽媓愕然抬眸，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你就这么相信她的话了？你怎能听信她一面之词？”
“因为她至少懂规矩，而你，胆大妄为，目无尊法，必然是你先寻衅滋事的。”
幽媓气极反笑，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觉得自己好没意思，索性把脸转过去，赌气似的不肯说话了。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云霓在旁边暗笑。
“继续说。”青胤对她道。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他压着眉，神情冷峻：“你方才说，她引诱世子。”
他似乎是故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无比清晰。
云霓垂头，眼神飘忽不定：“这个……臣女也没看清楚，就只看到幽媓她和世子离得很近，说说笑笑……”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觉得周围气压骤降。
青胤脸色更沉了。他眉眼本就生的清冷锋利，此刻含着怒意，更显得威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他冷冷道。
幽媓说：“没有了。”
青胤目光一暗：“你当真在引诱世子？”
幽媓抬头，瞧见他薄唇紧抿，眉间怒意隐忍，忽然觉得挺畅快。他生气啦？太好了！能让他生气也不错。
“当然没有啊。”她说。
青胤眉宇微松：“那你方才为何不解释？”
“因为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会信啊，毕竟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一会儿要博取你的信任和宠幸，一会儿又想引诱什么世子，左右我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不说。”
云霓瞪大了眼睛。
还个女人不想活了吗？她敢这么同王上说话？
她吓坏了。生怕王上一怒之下把她拖下去砍了，再嫌不解气顺带发落了自己。
但是好奇怪，王上好像并没有生气，他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当真没有引诱世子？”
幽媓无奈：“我只是随便寻了个人问路，世子好心，把我送了过来，也不知道云霓小姐是怎么想的，要是说几句话就算引诱的话，那我引诱的人可多了，我现在就在引诱王上。”
“……”
云霓惊愕：“你……我……王上！我真的看到了！是她主动出言挑衅我……王上？”
青胤回过神。
“既然是误会，就不要斤斤计较了，”他说，“孤不希望悬壶宫有如此风气，记住了么？”
云霓浑身一抖：“是。”
“退下吧。”他转身要走。
幽媓见状，情急道：“等等！”
青胤的脚步停住了。
晨光明媚，微凉的空气里晕染着花香，他回过头，望见她向他小跑而来，素衣也掩不住她生动浓丽的眉眼。
“何事？”他疑惑道。
“王上，臣女自请领罚。”
青胤诧异道：“领罚？你何罪之有？”
“罪在冒犯了王上。”
“你没有冒犯我。”
“刚刚没有，但是很快就要冒犯了，”幽媓简直是在身体力行“目无尊法”这个词，她在云霓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他面前，抬起头微笑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青胤犹疑着，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却还是走了过来。
她忽然展开双臂到他腰后，像个环抱的姿势。青胤呼吸瞬间滞住，他僵在原地，她的手拢起他的发尾……
青胤惊愕道：“你……”
幽媓笑得格外灿烂。
她压低声音：“王上，你的头发，缠在腰带里了。”
……
青胤的耳后，忽然火烧火燎起来。
幽媓满意地看到他耳尖泛红，又想起在梦境中，她媚眼妖娆地倚着他，他偏过脸去，绯色妖娆。
一害羞就脸红啊……真好玩！
幽媓退后几步，强压笑意道：“现在好了。”
“……”
“王上，您生气了吗？为何会脸红呢？”她奇道，“不过您脸红的样子真是倾国倾城……”
“……”
幽媓勾起唇角，回头看着地上目瞪口呆的云霓，几乎是在挑衅了：“云霓小姐，看清楚了么？这才是在引诱。”
云霓已经被吓呆了。
然而话音刚落，幽媓忽然觉得腕上一紧，来不及反应就被用力一扯，跌到了他的怀里。
她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刚好扯住他的……腰带。
他腰上的螭纹玉环被她扯断，摔在地上，“啪”一声，碎成了好几块。他垂眸，刚好与她视线相碰。离得这么近，又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倒影，他的眼睛真好看，像初见时那流转的漫天星辰下波光粼粼的湖泊。
幽媓也脸红了。
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她觉得肌肤在发痒发烫，估计就和他耳尖的绯色一模一样。
而且这次不同于幻境之中，他到最后也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她却先怯场，低垂眼眸：“我错了。”
他默然片刻：“你认错倒是快。”
“我不该调戏你，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他凝望她，未发一言。
幽媓清了清嗓子：“其实我方才想说，既然你已经和长公主打赌了，是不是应该遵守约定，让我和大家一起学习啊？”
他扬眉：“是么？”
“你也知道我身份卑微，没有依靠，想靠努力通过考核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她讪讪道，“我和你勉强也算有过旧情，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网开一面？”
他呼吸一滞，忽然抬起她下颌：“你说的旧情是什么？”
幽媓怔住：“我在梦里救过你……”
他眸底划过暗色：“所以？”
“所以你就帮我一次吧，嬷嬷说你仁慈，赏给我那么好的小院和两个侍从……”
“我只是不放心你，怕你会受……怕你会欺凌旁人。”
“不会的。我既然入宫，自然是抱着在此安顿一生的想法来的，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但你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说。
“那只是世人的偏见，你也被人议论过，不是么？你又是怎么做的呢？你说这世间诸事不该人云亦云，既然未知全貌，就不该随意评判他人。同样的道理，在我身上也是一样。”
青胤沉默。
良久，他答：“好，就依你。”
又对云霓道：“既然你也在，就传孤的命令下去，让悬壶宫恢复她的身份，今后她与你们地位相当，不可再互相排挤。”
幽媓眉开眼笑：“谢谢王上。”
看来她赌对了，如此一来，她就有了扶桑王的庇护，比那些人的家世背景更有面子，更有分量了！
她心中欢喜，看青胤也觉得顺眼起来。他嘛……无非是嘴硬而已，其实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青胤收回目光，地上的玉佩环碎作残片，碍眼得很。
有道是……破镜难圆。
所以，他在期待什么呢？
“对不起啊，弄坏了你的东西，”幽媓说，“以后我赔你一个更好看的，好不好？”
她想的简单，只为哄他开心，不曾想过君王的玉饰有多贵重，也不曾想过那些礼数。
青胤眼睫微颤。
他转过身：“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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