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泱不明所以:“……对啊,怎么了?”
“她离开多久了?”
“一刻钟?”
“派人去追!”
“这……”
“一刻钟而已,难道追不上?”鲜血从掌心低落,他却浑然不觉,“骑麒麟神骏去追!”
“她说草药难以保存,救人要紧,我把阿七给了她,算时间的话,估计已经到了苍梧山……”
青胤不说话了。
他的手在抖,脸色苍白。
苍梧山……她去那里做什么?她怎么敢?难道她要把前世之事重演一遍吗?难道非要使扶桑覆灭,她才肯满足吗?
“莫非这巫女想畏罪潜逃?”樊离疑惑道。
罗泱皱起眉:“她不会的。”
“下去吧。”青胤忽然道。
罗泱微怔,与樊离对视。
“出去。”青胤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善。
了解青胤脾性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怒极了。
樊离当机立断:“臣告退。”
罗泱也心虚地退了出去。
风华殿恢复沉寂,空旷的大殿里寂静无声,唯有扶桑王一人落寞的身影,他闭着眼,胸膛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眸睁开。
“来人,起驾去轩辕神殿。”他说。
……
再说幽媓。
她被□□的神骏带着,一路风驰电掣,须臾之间就已经到了苍梧山下的溪涧。
胃里翻江倒海,她颤巍巍地从马背上爬下来,有气无力地对阿七道:“你稍微等会儿……”
话音未落,她已经扶着旁边的树哇一声吐了起来。
阿七:……
树:……
好容易吐完了,幽媓才咳嗽几声,虚弱地开口向无辜的树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是没忍住……”
“……”
“对了,你知道玉水寒潭在哪儿吗?”
老树默了默,抖擞着叶子给她指了个方向。
“前面这座山?”
老树摇摇头。
“……后面那座?”
老树再摇摇头。有山风袭来,吹散了茫茫雾气,露出远处陡峭险峻的西山峰顶,乍然看去宛若天梯。
“不会是……这座吧?”
老树眉开眼笑:“对喽。”
幽媓:“……”
她问阿七:“能背我上去吗?”
阿七理直气壮地,摇头。
“……为什么?”
阿七用眼神示意她刚刚吐的一地。
幽媓和它大眼对小眼了一阵,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那走吧,”她转过身道,“不过别以为我害怕,我只是不习惯!”
就这样,一人一马一前一后行走于青崖间。
千岩万转路不定,百步九折,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夜路不好走,风吹林叶沙沙作响,幽媓同身边的阿七聊天。
“你为什么叫阿七啊?”
阿七骄傲地挺起胸脯:“咴咴!”
“哦,明白了,因为你在家里排行老七,对吧?”
“咴!!”阿七愤怒道。
“果然如此,”幽媓扶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怎么这么随意?你不是神骏吗?”
“……”
“这样吧,我给你换个好听的名字。”
“……?”
“我叫幽媓,把这个媓字送给你,你就叫女皇吧!”
阿七愤怒极了:“……”
“对了,你知道什么是玉水寒潭吗?”
幽媓忽然问道。
阿七竖起耳朵:“咴?”
幽媓笑了。
“这就要说起黎明之战了。”
她清了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当年,双神大战,明神尧光为镇住暗神渺岳,动用了一件法器,名唤寒山玉。据说这寒山玉是取明月残片打磨而成,光辉灿烂,皎洁无暇。
尧光用它弄瞎了渺岳的眼睛。
“可渺岳毕竟是暗神,哪会轻易落败呢?他一怒之下劈碎了寒山玉,寒山玉碎作五块,分散到人间各处,化为五座至清至冽的泉水,这便是玉水寒潭……嗯?你问我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我博学多才啊……”
“……”
幽媓忽然停住脚步。
“奇怪,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这个方向是西吗?”
阿七打了个响鼻,示意她看夜月的方向。
幽媓了悟:“有道理,那我们走吧。”
……
一个时辰后,幽媓和阿七在西山峰顶傻了眼。山顶光秃秃的,连滴水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玉水寒潭。
一人一马面面相觑。
幽媓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走错了?”
她想了半天,一拍脑门:“我明白了!肯定是那棵树记恨我吐了他一身,故意指的路!唉,你说它年纪这么大,心眼怎么这么小呢?简直太过分了!”
阿七也愤愤,跺了跺马蹄以示赞同。
远在山脚下老树突然打了个喷嚏,落了几片树叶,它奇怪地想,现在明明是春天,怎么掉叶子了呢?
“算了,咱们先回去吧。”
说完便转过身。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亲切,却又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无可奈何的哀伤,和她记忆中那几乎已经淡去的亲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阿媓。
风急天高,鹤唳猿啸,这声音恍若越经层层山脉,穿过万壑松涛,直直落入了幽媓耳中,她如遭雷击。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贪玩,不肯回家。
幽媓瞿然回首,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那是座洞窟,呲着嶙峋交错的怪石状兽牙,宛如潜伏在黑暗中的饥饿怪兽,正等待猎物投入它的喉咙。
她咬咬牙,向前几步。
手臂上突然一紧,幽媓回头一看,发现阿七正死死咬住自己的袖子,眼眸中满是焦急。
心头一暖,幽媓抚摸它柔软雪白的鬃毛。
“别怕,你留在外面,等我出来。”
……
踏入洞口的瞬间,四周瞬间黯淡下来。
寒风呼啸,漫天飘雪。
她置身于黑暗虚无中,迷茫地环顾四周。远处是寂静的荒原和雪山,前方隐约有灯火闪烁,咆哮的风里传来亲人似有似无的呼唤。
——阿媓,你又跑去哪里玩了?
再然后,那闪烁的光影凝聚起来,化为一间茅屋。
柴门前枯树的寒枝上挂着惨白萧瑟的冷月。
有昏黄温暖的灯光从窗里透出。
幽媓走上前,推开门扉。
与此同时,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燃着柴火的壁炉,花纹质朴的柜子,老旧木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这熟悉的场景和布置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
还有屋子里那个人。
红发逶迤,玉肌雪肤,仿佛已在这里等待多年,那人抬起脸,温柔而充满爱意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愣着做什么?快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幽媓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冰凉的手覆上面庞,那人眼里溢满痛苦和哀伤。
“你长大了,”她哽咽着道,“幽媓,你长大了……”
幽媓看着她眼里的泪光。
“是啊,你也长大了……南姻,我们是同胞姐妹啊。”
南姻猛然抬眸。
壁炉里火光跳动,“啪”一声爆开,这清脆而短促的声响瞬间撕裂了眼前的安静温暖,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回到了那场肆虐的暴风雪里。
幽媓想起了那座城。
雄浑壮阔,玉瓦白墙,饱经风霜和战乱,依稀可见当年的辉煌。每年总有几个月会陷入漫长黑夜,当暴风雪袭来时,红发的巫族人就在城里勉强偷生。
他们是旧神的信徒,守着这座早已没落的极夜城,默默见证那岁月更替、斗转星移。
父亲是巫族的族长,膝下有两个女儿。
一个是自小显露天赋的、骄傲明媚的她,另一个则是她的同胞姐姐南姻。
幽媓记得在前世,南姻最后代替父亲成为了族长。
此刻,火光爆裂而又平息,幽媓回过神,发现南姻正深深凝视自己,像在透过她看什么。
“许久不见,你去哪里了?”南姻问。
“哪里都去过,像浮萍一样四处漂泊。”
南姻温婉地笑:“看到你安然无恙,姐姐就放心了。”
她纤纤玉指拢过火红的长发,忽然问:“幽媓,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
“我把它染黑了。”
“原来如此……还记得你我小时候吗?那时你总让我帮你梳头发,”南姻柔声道,“你能帮姐姐梳一次吗?”
壁火幽曳,她诡艳的脸掩在暗色里,投在墙上的倒影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幽媓说:“好啊。”
她走到南姻身后,拢起她肩上浓密的长发,那发丝鲜红如血液流淌,冰凉滑润,有种诡异的触觉。
幽媓忽然僵住。
……我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将窗户吹破,刺骨的寒意叫嚣着扑入屋子,打破了屋子里温馨的氛围。
窗外大雪纷飞,寂静雪原反射着清冷月光,是望不到边界的空茫和银装素裹。幽媓怔怔抬起头,枯树上倒挂的皎洁明月刹那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是不是看错了。
她闭了闭眼,心底涌起怀疑。方才那一瞬,她仿佛看到那惨白的明月正因风泛起层层涟漪……
“砰!!”
还没等幽媓反应过来,窗门已被南姻合上。
“好大的风,”她脸色阴沉,“又下雪了。”
幽媓回过头:“是啊,又下雪了。”
镜子里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她容貌秀美清灵,目光却茫然呆滞,手里握着一捧纤细藤条,那些藤条蠕动着蜿蜒而上,尽头处连的是腐烂的骨肉,和……
幽媓瞿然一震。
那不是南姻,而是……骷髅。
“怎么了?”
骷髅转过头,笑吟吟地望着她。
幽媓摇了摇头,继续拢她冰凉滑腻的发丝:“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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