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塔外围的无名路亭。
这是一座附近村落赶集歇脚的路亭,修得并不精致,石墩打底,茅草盖头,两边修有两排简易的座位,也是石墩的。
而今日,这座小亭却被一群朱衣人,团团围住!
蒙蒙月光下,亭子入口的一侧,默然的人影负手而立,夜风吹起他玄青色的衣袍,猎猎做响。
闻不归与楼明月顺着山下的小路走来,一白一紫。
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亭子外的人,自然也看到亭子中被妖兵看守,老老实实的黑仲天。
闻不归不甘回头看了楼明月一眼。
亏他刚才还对楼明月帮他出头,小小感谢了一把,结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白瞎了他刚才的一片感激之情。
“怎么?”
闻不归的视线太明显,楼明月不明所以。
“没什么。”
闻不归气轻轻答了一声,然后继续往路亭走去。
等在路亭的背影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过于妖艳的脸,男生女相,艳丽的像开得正盛的妖花,让人移不开眼。
可这个漂亮的人儿,却长着一双寒潭一般的眼睛,像一面镜子,深邃而明亮,透着一股强势不屈,像游走在黑暗中饿狼,抵抗着压力,又永不言败!
见到故人,花折眉角一冷,朝其缓缓道:“世间万物,皆难暖寒冰,人心尤甚。”
“轰隆隆!”
没等到故人先回答,天公不作美。
一声惊雷过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且一开始就是急风暴雨。
大雨瓢泼而下,闻不归抱头抬脚,刚想找个地方躲躲,头上骤然就多了一方寸的阴影。
他一回头,手中就多了一把楼明月塞过来的,一把打开的雨伞。
楼明月自己也撑了一把,两把雨伞都是白色的,无花无纹,只有边缘边了一圈灰白颜色。
头顶雨伞为他挡住了一片独有的天地,闻不归朝楼明月感谢地点了点头,然后撑着雨伞,迎着风雨往路亭走。
他边走边回答花折的话,“悲伤春秋,不好!不好!”
早在大雨下下来的前一刻,就有妖兵替花折打好了伞。
他伫立原地不动,此刻听到闻不归说了什么,他骤然转过身来,疾言厉色道:“是不好,那也是我不好,你……,怎么还没死?”
花折问好的方式独树一帜。
闻不归理亏对面,没有立场计较,还能假着笑脸笑眯眯道:“自然是,想死死不了。”
这句话让现场两人都神情一怔。
楼明月不动声色向闻不归那边走进一步,最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进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
死对楼明月来说是一个不好的字,特别是在他清楚自己心意,又在他这份心意之主的嘴里吐出来。
显得尤其刺耳!
雨珠飞扬,溅洒在花折的发尾,他脸色一变,沉声问:“你认真的?”
闻不归没有答,而是看着他笑。
两人隔着暴躁的雨帘,闻不归雨伞下的脸,泰然自若,眉眼闲闲,让人看不清真假。
花折眼底莫名闪过一丝落寞,“算了?”
想了一下,他还是不甘心。
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问:“不是说好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怎么到了最后,你却是不管不顾的消失了?”
花折越问越急,语气到了后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什么话也没有留,闻不归!你到底是几个意思?”
闻不归把伞压了下来,答:“没有意思。”
“什么没意思?”
花折的话又利了几分。
为了支持他们同样六界合一的梦想,花折曾经也是倾尽了所有,而那些所有最后都化为了飞灰,什么也没有留下。
哪怕闻不归的一句话。
闻不归轻轻一笑,轻抬的伞沿压在他的眉间,他解释道:“可能是我毕竟只是个凡人!”
“我背不下当代的那些罪孽,无穷无尽的人命压下来,就像一座大山,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我,让我一刻不敢懈怠,没一分安心,没一次好觉,直到……?”
“直到这座血骨大山之上,多了一个我最重要的人,傲骨被压弯了,志气野心也被压碎了,这座沉重的大山,我再也没有力气托起,这种感觉……?”
“你能明白吗?”
哪怕是发泄的话语,闻不归的语气也依旧控制得很稳。
只是他一只藏在袖子中的手,被自己用力的指甲划破,露了红。
“是我输了,我承认!”
闻不归垂下了头。
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雨,好似就是为他而来,此刻很好的掩饰住了,他输这个字中藏满的落寞。
谁也不想输。
“难道一句认输就这么算了?”
花折又问:“这个人是不是你师尊听风道君?”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花折几乎可以肯定。
“上位者本不该有情!”
他恨铁不成钢。
刀不在自己脖子上怎么会感受到疼,而在他说出听风道君的名号时,闻不归脸上露出的几分凄然神情。
认识相处许多年,闻不归从来不会露怯,每一分神情都隐藏得极好。
这也是是花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闻不归。
他的表情多了几分柔软,但眉眼依旧锋利,露出了他本性中的棱角。
“那你还想怎么样,”闻不归无所谓笑笑:“都随你,以你的能力,你怎么开心怎么玩,都可以,只不过……”
闻不归抬起头来,凉薄一笑,“我不跟了!”
他不要被所有人牵累,他要抛下所有的所有, 感受这份他师尊用命给他换取来的轻盈。
“闻不归!”
“嗯哼?”闻不归挑眉。
花折觉得自己该恨他的。
可他看着闻不归脸上,那认识后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松神情,他莫名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是了,这么多年,谁敢说看清得了他!
恨不起来不代表怨对不得,花折偏过身去,沉声道:“果然变了,你的戾气随着你的傲骨一起消散,你,让我太失望了!”
“哎!”闻不归长长叹息一声,缓缓道:“我不能让所以人都喜欢我,而你们,也不应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放在我的身上,那失望也就在所难免。”
“你再狡辩!也逃不开你做逃兵的事实!”
花折疾言厉色指摘。
闻不归真正狡辩起来,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自己实力不济,就老想着用情感来压迫我,奴役我,我生来就是要是替你们撑着、挡着?走在最前面,把所有的罪责污秽全让我一个人来抗。”
“那我不撑不挡了我就是逃兵,就是罪大恶极,就是活该万死!!!”
“想要什么样的天地,你们就自己去闯,自己去争,老追着我一个人不放,没什么意思!”
“你……!”
花折脸色铁青,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雨越下越大,闻不归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已经彻底压过了雨声,他继续发泄。
“说来说去你们都只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为了你的妖界,各管各家,都在算计,嘴里说着六界统一利国利民利天下,其实都在算计,在我看来,有你们在,这六界统一!着实!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雨伞下,闻不归眼睛一寒,敛尽笑容的脸上全是锋芒,哪怕是无意中看一眼,也会被其割伤。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什么立场来跟我摆脸色,我被天下人联名追杀的时候,你在哪?在算计怎么让妖界损害最小,还是在算计怎么让魔域不伤害根本的损伤,好让我不能一家独大?”
“你……?”花折咬咬牙问出了声,“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解释。”
轮到闻不归咄咄逼人了。
花折摇了摇头没有解释,闻不归也清楚知道他给不了他答案。
因为闻不归字字句句的讨伐是恰有其事的。
可花折当时也是算定了闻不归会毫发无损,所以几界联合军直逼魔域时,他才没有相帮。
闻不归超强的能力,下意识的让花折以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可他却忘了,对方也可能曾经有过柔软,而那时的他,身边可能没有一人。
枭雄不会被敌人打败,却容易被身边的人伤害,花折终于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妖相!!!”
闻不归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半佝着腰去对花折垂下的视线,提示道:“那么?可以把我的狗还给我了吗?”
“不行!”
妖相花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花折抢抢过妖兵手上的雨伞,朝前压进了几步,“黑仲天现在是妖尊,是穷奇血脉,是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不能跟你走。”
闻不归猜到了。
所以黑仲天一开始才叫十三娘出来找他。
现在黑仲天出现在人界,很大可能是他出逃了。
“就他?”
谁都知道黑仲天这个妖尊是个傀儡,妖界从始至终都是花折掌控。
闻不归的伞顶在花折的伞边,然后他侧头的视线穿过花折,落在他身后亭子里探头探脑的黑仲天身上。
他提高音量,朗声穿透雨声,问:“喂!你是要跟他回去妖界,还是跟我走?”
黑仲天站了起来,朝亭子外走,却被亭子守在门口的护卫拦下,他嚎了一嗓子,“自然是跟你走!”
一爪子拍开几名拦路的妖族护卫,黑仲天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朝闻不归抱怨。
“这牢什子妖尊屁事最多,规矩烦躁,我早就不想当了,爱谁当谁当,反正我是不当了。”
花折言语一戾,“仲天!!!”
他转过身来,语气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黑仲天潇洒的表情一松。
“二叔,你不也是穷奇一族,要不然这个妖尊就交给你来当了,反正界中大小事也都是你处理,我最多……”
他憨憨一笑,“最多算个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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