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置身归雁城中,展翊都觉得此地着实热闹非凡。当时他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化名顾舒。
妖尊的大名在修真界自是无人不晓,堪称如雷贯耳,其修为震古烁今,无论妖魔还是人族修士,都得小心翼翼的称其一声“妖尊”。除了每回灭妖大战时能远远瞥见个身影,或感受其滔天威压,这世上能有幸亲眼见过他真容还活下来的人族修士,着实屈指可数。
他便顶着自己的妖尊本相,只随意用了路上随手捡来的“顾舒”二字做姓名,便大摇大摆地行走于人世,踏遍了此界山河万里。
修为到了他这地步,收敛妖气、伪装成个人族的低阶散修,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扮猪吃老虎的恶趣味罢了。
妖尊装人,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就是喝酒。
妖族天生就没点亮酿酒这门手艺,就算在妖尊的威逼下,偷学人族的酿酒手艺也只得星点皮毛,酿出的水酒总带着股子说不清的腥臊气味儿,难喝得很。
于是当展翊踏过无尽海后,便开了妖市,立下的第一条规矩便是:市内只认美酒为硬通货。
久而久之,往来此间的修士都知晓,甭管您揣着多少仙灵石、捧着多稀罕的天材地宝,到了这儿,都可能吃闭门羹。反倒是一坛窖藏多年、滋味地道的佳酿,往往能撬开意想不到的门路。
就连里面少数的人族摊主,都更乐意接收好酒作为酬劳。毕竟,他们若拿着真正的好酒去孝敬妖市之主,多半能换来威力更胜从前的法宝,更精纯的灵石。运气够好,甚至能借此摸到一丝突破瓶颈的机缘。
坊间甚至流传,曾有人用三坛不知从哪儿挖出来的上古醉仙露,换走了一株成熟的燃魂血莲。
归雁城位于修真大陆中心位置,其城中人来人往,酒楼产业自是兴旺。敢在此地立足的酒楼,谁家没几样能镇住场子的好酒?虽然在展翊尝来,大多也不过是有些寡淡酒味的水罢了。
这会儿,展翊就歪在醉仙居二楼靠窗的小桌边。桌面上除了一柄黑鞘长剑,满满当当的都是酒坛子,他慢悠悠地小口喝着,脸上半点不见醉意。
身着一看就华贵非常的玄衣,海量却不失风雅的饮酒姿态,加上那张昳丽得过份的容颜,往来食客乃至见多识广的店小二,都忍不住频频侧目。掌柜的看着那满桌子的酒坛,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心下盘算着今晚得让护院多跑几趟酒窖才够供应。
此刻,见展翊微微蹙起眉头,众人也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楼下街道。
酒楼外,一对老夫妇正拉着凄楚的调子卖唱。醉仙居自持格调,不会放他们进来,但也不至于驱赶。进出此地的人手头多是阔绰,每日总有几个心善的,随手丢下几枚铜板,也够老两口糊口度日。若是运气好,偶有路过的富家小姐或性情中人的修士施舍一角碎银,便能给家里添件新衣,或是割点肉改善伙食。
展翊今儿来得不巧,忘了这时候有恶霸当街抢钱打人的老套戏码。
若在平时,他多半只当看个无聊热闹。众生皆苦也好,欺压良善也罢,于他漫长到近乎诅咒的生命而言,早已激不起半分波澜。
可偏生今日他刚随手布下一子闲棋,心情颇佳,只想安生听曲,不想被这聒噪动静败了兴致。
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弹,一缕细若游丝、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气,便悄无声息地没入那恶霸后颈。
那恶霸正嚣张着,突然浑身剧烈颤抖,如遭万针穿刺,鲜血竟从周身毛孔喷射而出,顷刻间便成了一滩烂泥。
解决了扰人的苍蝇,展翊愉快的抿了一口酒,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准备继续享受好戏开场前的闲暇。
岂料那对老夫妇已被这血腥场面吓得魂飞魄散,生怕惹祸上身,连地上的铜板都顾不上捡,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破烂家当,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迅速消失在巷尾。
展翊:“……”
行吧。
他放下酒杯,觉得这酒似乎也一下子变得没什么滋味了。局已布下,饵已放出,就等着夜色深沉时收网了。
正想起身离开,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路旁柳树下立着的一道水蓝色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逍遥仙宗的标准法衣,正姿态闲适地倚着身旁的树。展翊目光扫过的瞬间,他便敏锐地抬眼回望过来,目光清亮,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服饰明明是标榜正义的正道仙门弟子,看到刚才那出,按常理来说,应该会出手小施惩戒,维护一下“正道之光”的形象吧。就算不出手,至少眼神里也多少该有点义愤吧?
展翊心下轻笑。
他在这归雁城醉仙居来来往往几十世,虽说不是回回都能撞见恶霸欺老的戏码,倒是头一回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
啧,总算有些意思了。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将桌上未开封的酒坛子一并扫入乾坤戒,破天荒地走到柜台前正经拿银子结了账。掌柜的拨拉着算盘,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眼前这一位的消费颇多。
暮色渐沉,醉仙居的喧闹随着夕阳一同沉寂。杯盘狼藉的桌面染着窗外透进的最后余晖,空气里混杂着酒香与未散尽的烟火气。
展翊翘着腿,悠闲地躺倒在酒楼描金绘彩的飞檐之上,玄衣几乎融进渐深的夜色里。他微眯着眼,享受着醇厚酒液滑过喉间带来的温热感,神念却早已分出几缕,勾连着酒窖深处那几只潜伏的影妖。
这类妖物胜在善于隐匿,可惜灵智低得可怜,约等于会动的工具,只能完成召唤者最简单的指令,比如,杀几个不会仙法的凡人。
时间差不多了,掌柜的果然如展翊所料,指挥着几名护院提着灯笼往酒窖走,显然是打算去取酒补货了。
很快,下面便传来了预期的惊呼和厉喝,紧接着是影妖被惊动后展开杀戮的细微声响,以及略显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展翊百无聊赖地听着下方的动静,顺手在鼻翼处覆上了一层妖力隔绝难闻的气息。然而,当听到那酒坛被打碎后汩汩流出的声响时,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蠢货……”他低语,听不出多少怒意,倒像是对弄坏玩具的孩子感到无奈,“让你们搬酒,没让你们砸酒。”
归雁城的酒,滋味也就那样。但既然来了,空手而归似乎也不是他的风格。
展翊向来认为,喝了酒付钱也不是不可以,但若酒水本身不值那个价,那他自行取走等值的部分,也很合理。
于是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另唤来两只影妖,随手丢下一个储物袋给它们装酒用。
两只影妖领命,悄无声息地潜入下方的混乱之中。
此时,展翊眼角余光竟又瞥到了那个熟悉的水蓝色身影,他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正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从街角转出来。
这人似乎被酒楼里飘出的异味和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又抬头,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展翊隐匿的飞檐,眼神里带着一种懒洋洋的了然。
虽然他的目光立刻就移开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展翊敢肯定,此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只是不知为何竟没有动作。
有趣有趣,轮回循环往复,展翊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超出他预料的事了。
远处的街角有齐整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展翊抬眼看去。皎洁月光下,一队逍遥仙宗弟子正朝这边赶来,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
楼下这弟子轻啧了一声,眉头紧皱,看上去倒是有些被打扰了的烦躁。
影妖们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使命散去,储物袋被装满了还到展翊手上,逍遥仙宗的队伍也已经到了醉仙居门口。
“青阳师弟,你为何会在此地?可知里面是怎么回事?”带队的女子英姿飒爽,蹙眉看向前方,酒楼大门紧闭,惨叫声早就平息下去,只有隐隐血腥气传来。
陆青阳回道:“花翎师姐,我想去前面买点夜宵,也是将将才到这里。闻到味道不对,察觉有异,正想探查……”
花翎面色凝重,点点头迅速下令:“江砚,你去开门。”又不忘嘱咐:“当心些,里面情况不明。”
江砚应声出列,拔出佩剑,谨慎地一步步靠近酒楼大门。
展翊看得有趣,挥挥手指悄无声息的帮他们化了门后的铜锁。众人皆未察觉,只有陆青阳不动声色地朝头顶屋檐瞥了一眼。
酒楼的前门十分美观,却不是很结实,内部锁舌又已损坏,江砚稍一用力,便‘吱呀’的响着被推开了。
月光透过洞开的门扉洒入大堂,照亮了内里的景象。大堂里平日只有一个守夜的护院,此刻这人自然是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且死相有些狰狞。周身血液似被吸干一般,明明是个正当壮年的人,却整具尸首都皱巴干枯得如风烛残年的老头。
上前查看的弟子皱着眉回报道:“大师姐,这手法看上去像是嗜血妖族干的……可屋里干净得很,一点妖气都没有。”
过去章不会太多,五六章的样子,就是写写两人的相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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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关于妖尊最大的爱好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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