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关门声。
心底的躁动,让他恨不能回头再看看。可责任心又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专注于更重要的事情。
只有嘴里的棒棒糖,被咬得咯咯作响。
陆宴也不说话了,闷头在前面走着。
这可苦了跟在他身后的郑商人。郑商人满脸惶恐,对周遭一切微小的变化都如同惊弓之鸟。眼下,他也不敢离陆宴太远。可陆宴不仅走得快,一个个房间的搜寻工作让他看起来也很忙碌。
可在搜寻过两三个房间而无果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郑商人也不敢说话,小心地站在他的身后。
陆宴似乎有些苦恼起来,他抓着头发,倒吸了一口气,在思索了片刻之后,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猛地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郑商人。
郑商人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陆宴的表情。
然而陆宴的表情却很是放松,他甚至豪爽地拍了拍郑商人的肩膀,道:“对了,我怎么就忘了你呢。郑先生,您跟这里的上师很熟悉,对这座庙宇的构造,也一定了如指掌吧。”
郑商人没想到陆宴问他这个,他一噎,心中的彷徨不安倏然转变成磊磊的心跳。他似乎对陆宴这普通的询问惊惧起来,以至于防御性极强地开口,戒备道:“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陆宴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就想问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你认为的最可疑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去查看。”
“当然,如果你觉得没这个必要的话,一间间屋子找下去,也可以。”
说着,陆宴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看起来,他丝毫不管郑商人是否会跟上他。
郑商人心如擂鼓,紧张让他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惊惧之下,他小心地擦了擦流下来的汗水,本以为陆宴会有所察觉,再抬起眼睛看的时候,对方却根本没再管他,往前走的身影,只留给郑商人一个背影。
这简直是比被窥探到了秘密更危险的处境。郑商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哪里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忙不迭跟了上去,道:“陆先生,您别说,我还真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是库房,他们这里的库房,会存放很多的箱子……如果,如果巴姆也带着箱子的话,说不定会放到那边去。”
混入其中,就很难找到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陆宴脚步顿了顿,了然又欣赏地点了点头,复又看着郑商人,抬了抬下巴道:“麻烦郑先生带我过去。”
“好,好……”郑商人当即连连点头,丝毫没有看出,他对第二次背叛上师有什么心理负担。
陆宴看着他的身影,眸子中的光深沉了几分。不过,他最终没有打断郑商人的行为,不过是思索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郑商人对这里的布局构造似乎都非常熟悉,他带着陆宴,两人轻车熟路地转了几个弯,爬上了两层楼梯,几乎来到了寺庙的最顶层。郑商人才来到了一扇房门前,道:“这里就是库房了。”说着,他甚至还帮陆宴将房门打开了。
从布局来看,这房间也只是寻常的房间。不过房间里面没有生火,显出几分潮湿的阴冷来。
陆宴在门口张望了几下,看到里面摆着不少的箱子和一些生活用品,另外角落里还存放了不少粮食和衣物,显然这里是寺庙的后勤保障之处。
陆宴的目光在房间里流转了几分,最终落在了那几个摆放整齐的大箱子上。从外观来看,那几个箱子一模一样,但实际上,陆宴并不清楚巴姆的箱子是什么模样的。思索了片刻,陆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郑商人有些惊恐,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箱子没上锁,陆宴很轻松就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些梵文书写的经书。
郑商人的视线透过陆宴的肩膀小心看着,在看到是经书的时候,不免松了口气。
陆宴并未理会跟在身后的郑商人,他扣上盖子,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看起来比第一个箱子里的东西要沉重不少,在箱子打开的时候,也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陆宴皱了皱鼻子,目光在昏暗的视线下,辨别出一些宝石的闪光。
郑商人却似乎比陆宴看的更清楚,他的脸色白了一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陆宴自然听得身后的声音,他回头瞧了他一眼,口气却是寻常平静的,道:“郑先生认得这些东西?”
“认得、认得!”郑商人连连点头,道:“藏地的人骨法器嘛……”他就是做这些生意的。
陆宴自然还记得他说过的生意,随口道:“这些法器,应该只有寺庙才有吧。郑先生能把那些法器卖到中原的贵族去,应该没少跟寺庙做生意吧。”
“……”
这话顿时让郑商人哑然,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当即闭起了嘴巴。
陆宴倒像是没在意他的闭口不言,他还细细打量着那些瘆人的法器,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随口道:“郑先生,你说,贡布先生,是不是也变成了这样的法器。”
那副人皮唐卡的模样,似乎又重新出现在了郑商人的眼前。
恐惧仿佛捏住了他的心脏,惊惧中的郑商人顿时打了个寒颤,就连嘴唇都抿得发白了。死亡的假象浮现在眼前,又在一瞬间让他清明过来,以至于令他粗气连连、大汗淋漓。
像是不明白陆宴为什么这样说,冷静下来的郑商人小心地想要去探查陆宴的表情。然而对方脸上的表情平平,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那句话怎样过分。
或许是郑商人多心了,他兀自松了一口。
陆宴已经将那个装满人骨法器的箱子合上,他又打开了第三个箱子,一边检查着那些换季衣物,一边又随口道:“郑商人,我对您的买卖还挺好奇的。您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能从这些吐蕃人手里,买走他们看重的法器呢?”
“……”
旧事重提,郑商人顿时又紧张起来,他重新抿起了嘴唇。显然,他现在还拿不准陆宴的态度。
陆宴叹了口气,似乎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将第三个箱子也合上了,倒是没有急于检查第四个箱子,而是颇有些无奈道:“郑先生,说实话,看到贡布先生的惨状,我对您还是很担忧的。”
“……啊?啊?”
郑商人的思绪还是紧绷的,猛然听见陆宴疑似关心的话语,顿时错愕地看向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一样。转而,他看见陆宴露出遗憾的表情,道:“您应该也看到了吧,上师对贡布的死并没有多少想要报仇的意愿。他对于巴姆的意图更加明显,好像认为谁都可以牺牲一样。”
言罢,他又叹了口气,道:“看着宴会上,贡布与上师关系如此亲近,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令人惋惜啊。”
“……”
郑商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他的嘴角明显蠕动了几分,显然,在挣扎的咀嚼之后,他终于忧心忡忡地开口,道:“陆先生……我们,我们如果找不到箱子……是不是真的会被巴姆杀掉?”
陆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可开口的声音依旧担忧,道:“郑先生,按理说,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巴姆的习性吧。她会杀掉谁,会放过谁,难道你们心里没有数吗?”
不过是简单的询问,郑商人的眼睛却倏然睁大了。他当即浑身颤抖起来,居然噗通一声跪在陆宴的身边,拉扯着他的衣袖恳求起来,道:“陆先生,陆先生,您,您救救我,您想办法救救我吧!我还有那么多钱没有花,我,我不想死啊!”
看着郑商人那惊恐的模样,陆宴脸上的表情却平静的无动于衷,他甚至掰开了对方祈求的手指,清晰明了道:“郑先生,我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那郑商人游走天下,又如何不明白陆宴这句话的意思。他浑身一僵,脸上的表情一空,旋即更加急切起来,忠诚道:“陆先生,陆先生,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都说,我都说!”
然而陆宴却是一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让你说啊。”
可那郑商人却似乎已经铁了心,他一咬牙,道:“陆先生,我就实话跟您说吧,上师他根本就是骗了你们。”
“那个香料,根本不是对巴姆有效的,它就是针对向导的,就是对向导有效!”
“这个藏地的人,不管是贵族还是庙里的和尚,他们都痴迷于从中原来的向导。他们认为,只要跟这些人交合,就能增进他们的佛法修为。”
“你之前说的没错,这就是‘拉皮条’。我也只有通过给他们‘拉皮条’,才能得到那些中原贵族喜欢的藏地人骨法器……我,我也是被逼的啊,谁让他们喜欢那些东西……对了,看到贡布那张人皮唐卡了吗?那上面那个女孩……就是我拐来的。”
他投诚一般,破罐子破摔地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只不过这些事,陆宴多少都已经猜到了一点,只是对他们所针对的特定人群,还是颇有些惊讶的和质疑,道:“既然是针对向导的,那位马小姐为什么没事?”
“马小姐?”可陆宴这么一问,郑商人却狐疑起来,道:“她不是没反应吗?”
“她也是向导,不过就是民间向导,能力不如白熵而已。”陆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认为郑商人所说的是真的。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而郑商人惶恐起来,他喃喃自语着,生怕陆宴不信一般,又慌忙补充起来,道:“那些香料,还会致幻的。”
“致幻?”陆宴神经一紧,显然,这是规则里面没有触及到的事情。
“是的,是带有致幻效果的,只是幻觉发生的时间相对随机……这个幻觉发生的多了,就会摧毁那些向导的精神图景,让他们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然而郑商人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衣领便被陆宴猛地拽了起来。
陆宴的力气极大,拽的郑商人肥胖的身体都颤颤巍巍站起来,惶恐地看着陆宴那张愤怒的脸,一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宴脸上的神情愤怒又担忧,他眉角的红宝石上,都挂着一缕猩红的火焰。
“我,我……”
郑商人害怕地支支吾吾起来,他不敢再开口,生怕说错了什么,惹来陆宴愤怒的杀身之祸。
然而陆宴看着他这副窝囊惊恐的模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将郑商人甩来,如同一团愤怒的火焰一般,大步流星地往外面冲了出去。
“狗日的。”他咒骂了一句,“白熵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就把你扔到雪山上去!”
郑商人被吓得浑身一震,他寻思着还想说什么找补的话,可瞧着陆宴已经风风火火离开的身影,顿觉自己肩头发冷,哪里还敢在这里独处,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陆先生,陆先生,等等我,别扔下我啊!”
他哭丧着,声音在寺庙里颤颤巍巍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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