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血针轻柔地刺入血管中,深红的血液随着导管的牵引,流进试管之中。
白熵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校长一系列娴熟的动作,仿生皮肤上传来的痛觉,似乎与他的系统产生了微妙的反应,以至于让他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
“不怕,很快就好了。”
然而王校长似乎以为白熵怕痛,她轻声安抚着白熵的情绪,手上的动作却专业地处置着眼前的一切。
在她的身后,程天心如同监督者一般站在,阴沉的眼神始终落在王校长的身上。
王校长似乎浑然不觉,直到一根棉签落在针眼上,王校长才柔声提醒道:“小朋友,把这个按好了,按压5分钟左右就可以了。”说着,她将采集到的属于白熵的试管,放在了另一个特定的采集箱里。
白熵似乎犹豫了几分,但最终还是乖巧地按压着手上的棉签,平静的目光追随着王校长的举动,开口却询问道:“王老师,您之前是医生吗?”
这个问题显然给王校长吓了一跳,她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不怎么寻常的孩子,却像是见到了有人能理解的欣喜一般,脱口而出道:“是啊,你怎么看出来的呢?我们这里以前是医院呢。”
医院……
重要信息的掌握,让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交错记录。可还不等王校长再说些什么,她身后的程天心却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将王校长拉到一边,迫切道:“好了,小朋友现在的状态我们都已经记录了。他现在需要休息,就让我带他去休息吧。”
这话里明显带了些威胁性,王校长的脸色顿时重新紧张起来。不过,她似乎想要再为白熵争取一些什么似的,尝试着想要开口在说些什么。然而,程天心那有些冰冷地话语如同刀子一样将王校长的想法切断了,道:“王老师,孩子都已经这么累了,我想,你也没必要再为难一个孩子吧。”
他还死死攥着王校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王校长手腕上的皮肤都褶皱起来。
似乎是感知到了手腕上的疼痛,王校长的脸色煞白起来。她抿了抿唇,再也没说什么地垂下了头去。
看到王校长的态度,程天心满意起来。他这才一把将王校长甩开了,又笑意盈盈地将白熵从输液椅上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孩子,别害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在家里,你不必那么紧张。”
他假模假样的安慰,并没有在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上,落下什么真实的情感。少年平静地看了看他虚假的表情,脚下的步伐却在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
程天心不明所以,而白熵则回过头,看着还站在办公室中间的王校长。
王校长此刻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只是她依旧死死抿着唇,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瓷砖上,有不甘心、有懊恼、有悔恨,却还是选择默不作声。
“王老师。”白熵反而叫了她一声,这平静的声音,顿时将她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困惑却又有些期待的看向白熵,问道:“小朋友……怎么了?”
程天心的脸色灰白下来,他警惕地看着王校长,仿佛只要她说错一句话,程天心就能将她碎尸万段。
王校长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当即有些惶恐不安起来,似乎担心白熵会说询问什么她无法解答的问题。
好在,白熵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平静地询问道:“王校长,抽血检查的结果,要多久才能出来?”他暂时没有看到这里有血项分析的仪器,不知道是不是在其他的房间里。
王校长听见白熵问这个,她当即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如常地回答道:“小朋友不必担心,我们这个检查是很快的,大概明天就能出结果了。”看来出检速度还在正常可理解的范围内。
然而王校长的回答,却并没有让白熵满意。他眼底的电子数据依旧在计算,道:“我能看到我的检验报告吗?”
作为当事人,白熵应该拥有知情权。
然而这样简单的问题,王老师的脸色顿时一僵,她似乎有些惶恐起来,目光飘向程天心,显然有些犹豫不决地胆怯。
程天心自然接收到了王老师的视线,他满意于对方没有像之前那样胡乱作答,而是拍了拍白熵的肩膀,语重心长似的道:“你还小,也不专业,看不懂上面的数据。不过你放心,我们都会将你们的报告好好保存的,毕竟,我们要对你们的健康负责不是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强硬地将白熵从校长室的门口拉走了。
白熵自然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态度,他并没有再询问什么,只是分析的目光始终落在王校长的身上,直到被墙壁隔开,再也看不到对方的模样时,才终于将视线收了回去。
程天心的手一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劲很大,捏的白熵的肩膀的衣服有深深的褶皱。
只有白熵。沉默的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
程天心似乎对白熵的状态也有些拿不准了,他小心地斜过眼睛,打量着这个平静又漂亮的少年。然而少年始终未曾开口说话,这让他们的脚步声,成为了这片灰白世界中唯一的声音和色彩。
外面,看不见太阳的天色,却显得有些昏沉起来,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又或者是即将天黑。
程天心并不关心外面天气的变化,他拉着白熵一路回到二楼,又将他带到了一个宿舍里。
这里有两张病床,其中一张床上有生活的痕迹,而另一张床上盖着消毒罩,显然已经空置了很久。
病床旁边,分别有两个储物柜,每个储物柜上都放着一盏台灯。同时,相应病床的柜子在门口的地方,而对面则是独立卫生间。
整个房间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更像是医院的病房。
不过也难怪,毕竟这里本身就是医院。
昏暗的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白熵的目光在这一眼望得到头的房间里扫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一个人。
好像那张床的主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白熵并不在意眼前这特别的环境,他眼底的电子数据,正在扫描着房间中的种种,以期能获得什么关键线索。反倒是他身边的程天心,从柜子里翻找着什么,却一时半刻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奇怪,我记得这里有一套衣服。”
显然,他有东西找不到了。
白熵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不过程天心在寻找无果之后,很快便放弃了,只是不耐烦地挑挑眉,道:“没事,或许是你的舍友之前用掉了,我待会儿再去拿一套给你。”说着,还拍了拍白熵的肩膀,复又走上前去,将那张病床上的消毒罩掀开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床位。”他指了指那还算干净整洁的病床,“我待会给你拿一套衣服过来,将你身上这身换下来。以后,你就是福利院的一员了,要记得跟大家有统一的着装,统一的行动。”
“可以先穿自己的衣服吗?”白熵试探,却平静的询问道。
然而这似乎触怒了程天心,他当即横眉起来,厉声呵斥道:“不可以!你们所有孩子都必须穿着统一的服装!不能有任何的异常着装!”
兴许是他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在话音落下去的时候,房间里充满了死寂的嗡鸣。
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了几声,尴尬地讲目光落在了墙上的钟表上,道:“记得,六点钟的时候是晚饭时间。晚饭过后就是休息时间,到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在房间里熄灯休息,不可违背任何一条规则。”
这就是福利院的规则吗?
白熵的电子数据分析显然认为,在毫无状况的初始阶段,这些云灵体自爆规则的可能性不足20%。不过他还是专心记下了他所说的一切,又追问道:“如果违背了会怎么样?”
程天心并不惊讶于白熵的询问,他反而笑了笑,冷漠道:“你知道森林里住着的黑袍怪吗,他们最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子。”
他明晃晃的恐吓下,白熵的电子数据顿时警觉起来。
他并不清楚“黑袍怪”具体所指,可他这个名字的独特性,还是让他联想到,此前他在树林中惊魂一瞥的那个黑色身影。
那极有可能,同程天心所说的,是同一个东西。
森林凶险,而这“安全屋”,显然也并不安全。
然而表面上,白熵并未对程天心的言语有任何的反应,程天心当即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终于不愿再讨好一个不会给他反应的孩子,当即冷哼一声,人也往外面走去了,道:“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记得这里的规矩,不准乱跑。”
说着,他再没回头,往外面走去了。
白熵看着他的身影,最终融入了一片越来越深沉的灰白色里。
他并没有对这个云灵体的态度转变有任何的想法,不过对方刚刚走远,就在那沉重的窗帘后面,白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不同寻常的声响。
那声响像是人的呻吟,可不过转瞬便像是随风飘散一般,无影无踪了。
然而白熵的系统并不会出错,他能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因而警惕地看向那片厚重的窗帘。
窗帘很长,从天花板上一直垂到了地面,有着医院里不会使用的垂感和厚度,显然应该是为了改造成福利院而后来加设的。不过,眼下它在白熵的眼里,倒是一个不错的藏匿点。
什么东西会藏在窗帘的后面?
白熵并不清楚,但是他觉得,那或许并不是舍友想跟他玩什么无聊的捉迷藏。
前去探索的危险程度有40%,白熵思索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向那片窗帘迈开了脚步。
是什么在驱动自己?白熵却无法分辨了。
这是与此前不同的情况,它没有铤而走险的紧迫性,更像是单纯的好奇或者模仿。
然而白熵还是这样做了,违背了系统的最优解。
他没有开灯,昏暗仿佛成为了他的保护色,让他能更安全地靠近那片危险源。
窗帘后却没有任何动静了,就好像刚刚那一声呻吟,像是从未出现过的幻觉一样。
白熵已经走到了窗帘的前面,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将窗帘打开——
身后,却骤然传来一阵明确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在逼近一般,最终停在了白熵所在的房间面前。
这声响顿时打断了白熵想要探究的动作,他回过头去,在昏沉的背光里,看见房间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子。
背光的环境下,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他的脸似乎不像是正常人的脸,在他的左脸上,似乎横亘着一个巨大的肿瘤,将孩子的五官都扭曲了。
这副狰狞的姿态,也导致他丧失了基本的语言功能。因此,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站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白熵的举动。
他应该就是这所福利院中的孩子。
虽然对方也是云灵体,但相比王校长和程天心,孩子显然应该跟白熵为同一战线的成员。在没有其他受害人的情况下,白熵意识到自己应该向对方展露出一些友好的情绪来——这是他从陆宴所给的文件上了解到的。
基于这份理论基础,白熵转过身,让自己的状态显得友善起来,可开口的声音却还是公式化的,道:“你好,我叫白商,是今天新来这里的孩子。你就是我的室友吗?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看起来很礼貌,然而对面的孩子却对白熵的态度无动于衷。半晌,他却转过头看着什么,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一样,拔腿就往另一边跑去。
“等一下?!”
白熵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他忙不迭追了出去,然而那个孩子的身影已经完全跑掉了。反而是另一边,程天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哦,看来你已经遇见他了。”
这话让白熵的电子系统警觉了几分,但他还是平静地转过头,看着程天心脸上莫测的表情,冷静问道:“他是谁?”
“你的室友。”
“我问的是名字。”
白熵的态度很是坚决,这让程天心不由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白熵脸上的表情。
只可惜,他不能从白熵的脸上,看到任何的端倪。
半晌,他像是才终于宣告了自己的失败一样,如实同白熵道:“他叫夏驰。”
有了名字,白熵便没有继续追问了。可程天心对白熵的态度显然已经有所不满,他将自己刚刚翻找到的衣服一把扔进白熵的怀里,没好气地道:“快点把衣服换上,马上就要六点了,记得下楼来吃饭。”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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