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您的精神图景,为什么会破碎成这个样子!”
白熵关切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破碎和慌张。可这声音对于现在的陆宴来说,无异于一把在他脆弱神经上拉扯的钝刀。这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先没回答,只是摆手示意白熵先冷静下来。
头疼欲裂的感觉卷土重来,他仿佛又回到了没有白熵在的那些日子。那仿佛每时每刻都走在玻璃渣上的日子,分崩离析的精神图景,时刻刺痛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时候,他孤身一人,被失忆和疼痛折磨的不想活了。
好在现在,不一样了。
他找回了记忆,他的身边,还有白熵。
见到陆宴的示意,白熵果然闭上嘴巴安静下来,只是他落在陆宴身上的目光,眼底的电子数据似乎在疯狂流动。
陆宴忍过精神上丝丝缕缕的痛楚,他又沉重地叹息几声,看着白熵脸上的严肃,却又像是被逗笑了一般,忍不住伸手刮着他的鼻尖,道:“怎么,被吓坏了?老子没事,还死不了的。”
这话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是白熵想要的答案。因此他并没有回应陆宴的话,眸子里的光依旧落在陆宴的身上,像是不死不休一样。
陆宴怎么会不明白白熵的固执,他也知道自己是糊弄不过去的,在僵持了几秒之后,也只能哀叹了一声,无奈道:“好吧……阿熵,你知道我有解离性失忆症的,对吧。”
他开诚布公起来,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同沈恪签署的协议与约定。
而白熵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他眼底的电子数据明白过陆宴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陆先生。”随后,他分析起来,道:“所以陆先生的意思是,您现在精神图景的状况,同您的失忆症有关?”
白熵的数据库里应该有这方面的信息,陆宴倒是省的去解释了,他便强撑着笑意点了点头,又道:“为了塔交给我的任务,我也是不得已,选择恢复那段记忆。”但是恢复记忆与丧失记忆都会产生过量的精神冲击,别说是哨兵向导了,就是普通人,恐怕也会因此造成精神的错乱。
那么精神图景在这样的冲击下破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白熵深知其中的道理,他没有对陆宴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心疼地看着面带痛苦的陆宴。
陆宴倒是想着安慰他,捏着白熵的手指,漫不经心似的道:“本来这件事没想要牵扯你进来的,是沈首席那边看着我,想等我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再同你说……不过嘛,你搞出了这么厉害的事情,我就不得不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白熵的系统最难分辨。果不其然,白熵听他这么一说,身形一动,却跪在了陆宴的面前,擒着他的手,诚恳道:“抱歉陆先生,我并不知道您会经历这样痛苦的事情。是我的行为让您更加痛苦,我不应该也将您卷进来。”
这话中所流露出的情绪,却让陆宴吃了一惊。他惊讶地看着自责的白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又带着些欣喜的询问道:“阿熵,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也拉着白熵的手,温暖的指尖,传递着相互的体温。
然而白熵却错愕地抬起头,他像是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又像是在思考陆宴这句话的意思,半晌,他清澈的眼眸眨了眨,才斟酌道:“陆先生,关怀我的使用人,也是我所必要的职责……但是,但是……”
他的眼眸闪烁起来。
“我不明白,陆先生……”
他像是一只清纯的小鹿一样,天真无邪地看着陆宴。
这让陆宴心中柔软起来,他像是面对着自己的天使,可以让他压下所有火爆的脾气,即便身体不适,也要舒缓着自己的态度,生怕弄伤了他。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苛责对方什么,反而轻轻将他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并肩而坐,双手交叠。
就好像回到了记忆里的曾经一样。
这让陆宴不免产生几分贪恋来,他复杂地看着握住白熵的手指。只不过同记忆中不同的是,白熵的手指只是虚握着他,反倒显得自己更急切了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陆宴当即回过神来。他拍了拍白熵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我说过,你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恢复记忆是塔的相关决定,也是我所必须要承担的痛苦。你在这里做了很棒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展开精神屏障的吗?”
没有同白熵的系统死磕,陆宴适当的将话题转换过来。
果然,白熵在听到这句询问的时候,系统的状况冷静了不少。他平静下来,对陆宴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中抽丝剥茧,道:“陆先生,我看见了游鱼的鱼鳍。”
“游鱼?”陆宴了然,但似乎并不是怎样吃惊,只是问道:“是什么样的游鱼?”
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在记忆中检索,他一边回忆一边道:“抱歉陆先生,我没有看清楚过它的整体。但是我想,那应该是一条细长的鱼,有着漂亮且飘逸的鱼鳍。鱼鳍像是半透明的翅膀,带着波光粼粼的反光。”
这是白熵能从记忆中搜寻到的,属于游鱼的一切。
“其实之前的时候,我见过它一次,但是并未引起任何的事情。这一次,我先是见到了它,随后感知到了魇兽的袭击。那之后,我便被卷进了意识海里。”
“陆先生,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向陆宴询问起来,清澈的双眼像是海的清泉,让陆宴仿佛沉浸其中一般,好一会儿,才眨眨眼叹了口气,安抚地拍着白熵的手背,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道:“是精神体。”
这回答显然让白熵眼底的电子数据有所波动了起来,他一瞬间像是慌张了起来,忙不迭道:“陆先生,仿生向导是不具备精神体的。”
“但是任何《守则》和《规定》里都没有说,仿生向导是不会诞生精神体的。”
陆宴笑吟吟地反驳起白熵的话来。
白熵似乎有些噎住,他的电子数据显然在疯狂搜索那些条款,可显然,他没有搜寻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认知的空白让白熵似乎有些迷茫起来,他久久坐在那里没有动,像是在思考这个特殊情况应该如何面对一样。然而,他的系统还没有搜寻到答案,陆宴却先一步向他安抚过来。他又离白熵更近了一点,声音轻缓地像是在面对易惊的小动物一般,道:“不要害怕,就像是人一样,拥有精神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我是仿生人……”白熵似乎陷入了自我身份的混乱之中。
陆宴摇了摇头,道:“你是仿生人,但也只是仿生人而已。”
“你拥有同我们一样的肌肤,说着同样的话,吃着同样的东西。你也有血液,有骨骼。你也有心脏,有大脑,只不过是系统而已。但是那有怎么样呢?你难道,不是活在这个世上的吗?”
灵魂。
白熵又想起蔡杏儿说过的灵魂,虽然他还不明白什么是灵魂,但他忽然觉得,那或许就是陆宴所说的,他活在这个世上的真实。
从他自系统中诞生,从来没有人,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他也是活着的。
这种身份的冲撞认知,让白熵的系统又错乱了起来。无法分析的警报声让白熵露出略带悲凉的表情,他像是不能理解,又像是不能接受一般,摇着头,声音轻轻地抗拒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的,陆先生。”
然而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怅然欲泣。
陆宴看出他那拉扯的痛苦,却并未再说什么深刻的道理,只是心疼地揽过白熵的肩膀,将他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听不懂也没关系的。”他轻声安慰着,“阿熵,你只要知道我在这里就好了。阿熵,我永远都向着你。无论以后要走多少艰难的路,我都同你一起。你只要相信我,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他像是在宣誓,可白熵混乱的数据,却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陌生情感讯号的冲击下,他的系统仿佛空白了,他的世界仿佛虚无了,只有身边这个怀抱是温暖的,只有陆宴的心跳,是炽热的。
他没有出声,而陆宴却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像是护着他一样。可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谨慎地看向了门外,耳朵里,也捕捉到了一些异样的声响。
很快,那些异样的声响变得浩大起来。像是有一队怒气冲冲的人,正声势浩大地冲了上来。他们来势汹汹,根本不管其他宿舍里的人是不是在睡觉,只恨不能现在就将惹恼他们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白熵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的系统当即恢复过来,意识到情况不对,他赶忙要去将台灯关掉,道:“这里的规则,夜里不能开灯,也不能离开宿舍。”
然而陆宴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阻拦了他想要关灯的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方向,像是已经料到了来人一般,甚至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
白熵被阻拦了动作,他困惑的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而接下来不过几秒的时间,他们的宿舍门,便被外面一众黑压压的死神,粗暴地敲开了。
为首的那人倒是没穿黑袍,不过他还不如穿着黑袍呢,最少能让他的身上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程天心的衣角上还带着火燎过的痕迹,他灰头土脸的,只有镜片还算干净。此刻正怒火中烧地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而目光又落在那盏台灯上。
“谁让你们开灯的!”他怒吼起来,显然是被挑战了权威的愤怒。
“天太黑,为什么不能开灯。”
回答他的,反而是陆宴那无所谓一样的声音。他已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床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打着响指,活像是个不良少年。
当然,如果没有火焰从他的响指里冒出来的话,就更好了。
程天心阻拦了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黑袍人,眯着眼谨慎地打量着陆宴,好一会儿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厉声询问道:“你是谁!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然而面对这个致命问题,陆宴却似乎早就有了自己的回答。他冷笑一声,长臂一伸将白熵搂在怀里,目中无人一般,高傲道:“我?老子是他男朋友,怎么,看不出来吗?”
这话,大逆不道的像是触犯了程天心的禁忌一般,他的脸色当即铁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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