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阴沉的像是要下一场大雨,压抑的云团几乎抑制了所有的声音,无声的村落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哪怕连零星一点脚步声也听不见。
客栈门口,亮着一盏孤寂的灯,那一小片的暖光之外,明暗交界之处,陆宴深沉地在那里坐着。
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却更像是在深思什么,他低垂着头,安静的像是一块雕塑。
客栈内,段景天隔三差五地就要观察一下陆宴的状态,他忧心忡忡,却又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因此每次都只能遗憾地叹一口气,复又转头去看王新利的状态。
王新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显然已经被刺激的不轻,整个人僵硬地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而麻木,只有嘴唇在不断蠕动,像是在念叨什么神经质的话语似的。只可惜,这些声音旁人也听不大清楚。
安静的客栈里,好像只剩下段景天这一个尚且还算正常的人。
时间仿佛外面凝重的灰雾,在沉默中缓慢的流淌,这让段景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抽搐着,犹豫着,又对那看不清的未来而惊恐着。
就在他六神无主的焦急时候,二楼却传来了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不管这声音是救星还是灾星,总之,它打碎了这空气中浓稠的氛围,顿时抓住了段景天的耳朵,忙不迭地抬头望楼上看去。
一只小雪豹的身影最先出现在视线里,调皮的大猫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往下跑了两三步,却又停了下来,等待他那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主人下来。
江沐渊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还不太好,但能下地活动,最少说明他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他摘掉了已经没什么用的眼镜,将自己的衣衫整理的稍不显那么狼狈了,这让他的形象看起来还算得体一些。
似乎注意到段景天的目光,江沐渊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在确认对方没有任何危险之后,这才缓缓从二楼走了下来。
坐在外面的陆宴丝毫没有动静,也不知他是否听见了江沐渊的声音。
没了眼镜,江沐渊的视线并不清晰。他眯着眼往门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了那是陆宴的身影,这才又看向段景天,向他确认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不知道,从刚才……白先生走了以后,他就一直坐在那里了。”段景天回忆着那些模糊了时间的时光,神色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恳求,看向江沐渊,道:“先生,您是跟他认识吗?要不要去劝劝他?”
段景天又忘记了江沐渊的身份,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江沐渊并未纠结。不过他还是将段景天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赞赏似的,评价起来道:“想不到你的精神力还挺强悍的,寻常人到了你这个时间段,早就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这是对段景天的夸赞,可惜,段景天明显不太明白江沐渊这句话的意思。他困惑地看着江沐渊,开口问了一句“什么”。可江沐渊却不想给他解答了,他有些乏力地冲段景天摆了摆手,转身往门外走去了。
小雪豹已经先行一步窜到了门外,它已经跑到了陆宴的身边,却并不打算用自己的毛茸茸去治愈陆宴糟糕的心情。反而,它只是乖巧蹲在陆宴的身边,歪着那张好奇的大脸,想探究陆宴脸上的表情。
江沐渊的手掌在它的脑袋上揉了一顿,小雪豹便起了身,将这个位置让给了江沐渊,自己跑到另一边趴着去了。
身边降下一个身影,陆宴还是能有所感知的。他的眼皮稍稍动了动,开口的话语里却带着明显压抑下的火气,没好气道:“大少爷,终于舍得起来了,看来修整的不错。”
江沐渊知道他心中有气无的放矢,却并不在意他那已经不善起来的口气,反而笑出一口气,道:“托你的福,我们现在恐怕还要在这个意识海里待一阵。”
“你什么意思?”敏锐的陆宴瞬间捕捉到了江沐渊话里的敌意,他绷着脸,只将危险的眼神转向江沐渊的方向。
江沐渊却随意地整理了一番袖口的袖子,像是颇为悠闲,道:“难道不是吗,陆队长?这个魇兽擅长制造分身,鲜少有能用真身示人的时候。刚刚那么好的机会,却被陆队长直接漏掉了。如果陆队长当时可以斩杀魇兽,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离开这里了。”
错失良机,陆宴倒是并不否认这个失误。他没有回应江沐渊的冷嘲热讽,只是沉了一声,转回去的视线,让他看起来更加沉闷了。
然而江沐渊却还是不依不饶似的,看着陆宴的萎靡不振,他冷哼一声,看着外面看不到边际的灰色雾气,道:“还有,白熵啊——”
一说到这个名字,陆宴的身体明显一震。他整个人都警惕起来,落在江沐渊身上的眼神也充满了警告的意味,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江沐渊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偏要说那些陆宴不喜欢听的话,道:“我知道,他被附身了。但是你不觉得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当时,只要杀了白熵,魇兽也会死,我们一样可以离开这里。”
“他只是个仿生人,就算跟你有精神链接,但是只要能保住他的信息素就可以了嘛。我听说仿生人还有无数备用的身体,到时候只要将云端数据下载,就又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宴就已经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而江沐渊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只是象征性地后退了半步,却见陆宴的大手猛地往他面前一拽,死死地搅住了江沐渊的衣领。
“江沐渊,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宴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用全是血丝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口出狂言的江沐渊,搅着他衣领的手指里,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小雪豹警惕地从一边站起来,进入战备状态的精神体,随时准备对陆宴发起攻击。
然而江沐渊却并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实际上,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不能同愤怒中的陆宴相比,他甚至明白自己激怒陆宴,会有怎样糟糕的后果。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冷笑一声,嘲讽于陆宴的愤怒,道:“我疯了?我看你才是疯了吧。”
“一个仿生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能把你迷成这个样子?你曾经那些果断呢?你曾经那些不择手段呢?你曾经那些狠绝。那些不近人情的攻击呢?怎么,一个仿生人,就让你全部放弃了吗?”
“陆宴,疯的人是你。你最好能清醒一点。他是白熵,他不是沈云汲。”
“他就是沈云汲!”
愤怒之下,陆宴却猛地一把将江沐渊推开了。巨大的力道让江沐渊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几步,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在一边的地上。好在他的小雪豹从后面扑了一下,才勉强让江沐渊站稳了。
客栈里的段景天屏气凝神地看着两人的争吵,他似乎想要劝解什么,可又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只能踌躇地看着闹矛盾的两个人,祈祷他们能快点和好。
可已经怒火中烧的陆宴,又怎么能那么快缓和下自己的心情。
他怒瞪着江沐渊,眼睛瞪红了,浑身都在颤抖。他拼命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却还是无法阻止有火焰从眉钉中漏出来片羽的火光。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并不□□的精神图景,仿佛又要被愤怒冲出刺痛的裂痕。
但即便是这样盛怒的情况下,陆宴还是拼命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火气。他咬着牙,翻江倒海的脑海里,全是白熵的模样。
“他,就是沈云汲。”
陆宴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仿佛在宣誓白熵的身份。
“我不管他是什么,是人也好,是仿生人也好。他就是继承了沈云汲一切的白熵。白熵,就是沈云汲。”
他吞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又道:“所以,我不会对白熵动手。”
“那种错误的事情,只发生一次就够了。无论未来怎么样,我陆宴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对白熵动手!”
铮铮的誓言,像是在灰雾中敲击一般,残存的余响,像是激荡了什么东西,从半空中徐徐飘落下来。
江沐渊整个人像是被陆宴的态度镇住了一般,他觉得一阵窒息,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可不过一眨眼,几片白色,便从他的眼前飘过了。
开始,他并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可当白色落在他手臂上,惊起一阵冰冷的刺痛时,他的思绪似乎才终于转了过来。
“什么东西……雪?”
江沐渊意识到了这些不同寻常的雪花,他尝试着想要触碰那些雪花,可当他的手指与雪花接触的时候,指尖又传来了熟悉的疼痛感。
小雪豹也似乎受到了雪片的刺激,难受地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往客栈的方向跑去。
“这些雪有问题!”江沐渊叫了一声,他当即放下了之前的那些不愉快,想要提醒陆宴一声。可这一转头,却看见陆宴仿佛意识不到一样,整个人呆呆地站在一片片落雪中,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用双手接着那些带来刺痛的雪花。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落雪里,悠悠的歌声再度从半空传来。古老的歌词,描绘着令人期许的爱情,可冰冷刺骨的雪花,似乎又在诉说着另一种残酷的现实。
陆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起来,他望着半空中找不到歌声的目标,随后没有转身回到客栈,而是迎着风雪,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陆宴!”江沐渊叫了他一声。
“我要去找白熵了。”
陆宴没有回头,他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片能给人带来疼痛的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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