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南市,一切归零。
医院那边迟迟没有通知,这让方槐感到不安。
时间拖得越长,过程就越复杂,结果往往差强人意,方槐几乎都沉浸在焦虑和不安中。
孔令羽也曾来找过他,但方槐始终闭门不见。
老家的养父母不知道在那听的风声,隔几天就打电话过来,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工作,方槐强装冷静地将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
方母绝口不提恋情的事情,每次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都是问方槐吃饭了吗?
“医院那边有通知了吗?”
“你什么时候上班?”
方槐总是用模棱两可的话,将问题轻轻带过。听出方槐话语中的不确定,方父方母赶紧联系在沿海城市出差的小儿子,一家三口对着方槐连环轰炸。
方赫年的电话总是在方父方母挂了电话后,及时打过来,精准得跟掐了表似的。
“哥,我出差回来了,公司给我放了假,我来找你好不好?”
“你都不知道,我在外地将近半年过的是什么苦日子,整天跟数据打交道,还是封闭式培训,连手机都碰不到。”
方赫年在电话里抱怨着,忽然听到方槐这边传来“嗡嗡”的声音,他的脑子忽然炸开。
迟疑地拿开手机,过了一会儿又靠近手机,结结巴巴地喊:“哥?”
“你...你在干什么?”
方方赫年屏住呼吸,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再次试探地问:“哥,你现在不方便吗?”
“来吧。”方槐一边操作榨汁机,一边应付语气怪怪的方赫年。
“不太方便,我在榨果汁。”
“哦哦哦,榨果汁啊,果汁对身体好。”方赫年像个二愣子一样挠挠头,“我也喜欢喝果汁。”
“嗯。”
两人再次沉默,方槐靠在料理台前慢悠悠地喝着果汁,“还有事吗?”
方赫年拿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忽然说:“哥,对不起。”
方槐忽然愣住,就听到方赫年再次重复:“对不起。”
“算了,没事了,我先挂了,过几天我来找你啊。”方赫年匆匆挂了电话,方槐愣了一会儿,将手里的果汁喝净,喃喃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
方赫年行动能力很强,隔天就带着行李来到方槐家。
有了他,方槐应付养父母就轻松多了,每当他们询问工作方槐回答不上来时,方赫年便会很自然地从方槐手中接过手机,转移话题。
拉着亲爸亲妈聊天,何丽君当然明白小儿子的心思,但她还是顺着小儿子的意,跟着他的思路往下聊,
何丽君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方赫年神色慌张地捂住电话,快速来到阳台上。
方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在电话聊天。
“赫年,妈妈错了。”
“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哥哥对虾过敏,我对哥哥做了那么多错事。”何丽君在电话里忍不住哭泣,方赫年慌张地回头看端坐在客厅里的方槐,在确定方槐没看向他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妈,你怎么了?”
何丽君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丈夫在旁边安慰着,“孩子早就不埋怨你了,你哭什么啊?”
丈夫的话像刀子,再次扎向何丽君,她对着电话说:“是不埋怨还是不在意,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是我不清楚,还是你们不清楚?”
“是不在乎了,还是不恨了,你们心里都清楚。”
方赫年扶着栏杆静静地承受母亲的情绪发泄,等挂了电话,他才缓缓走进屋内。
方槐看他失落的样子,如果他后面有尾巴估计早就拖在地上了,方槐将面前的鲜榨果汁推到方赫年面前,“鲜榨果汁。”
“哥。”
方槐看向方赫年,方赫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最后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方槐只是看了他一眼,接过自己的手机:“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方赫年的脸憋得通红,他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半天才问:“哥,你跟......黎悬哥是真的吗?你真的喜欢男生?”
“是真的。”方槐在屏幕上敲击出文字,将信息发送出去后,看向神情复杂的方赫年。
他顿了顿继续说:“怎么?你接受不了吗?”
方赫年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这只是觉得惊讶,我也没有封建,我只是有点好奇。”
“你开心就好。”
方槐再次忙着手上的工作,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方赫年按坐在方槐对面,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哥,他哥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腰杆却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很淡,好像遇到了问题,眉头微微蹙起。
方槐的长相不管在哪个圈子都很吃香,他只是疑惑为什么他哥偏偏喜欢男生,喜欢男生就算了,竟然会跟黎悬在一起?
难道是因为黎悬帮了他吗?
方赫年撑着下巴,想起电话里何丽君说的话,心下顿时一沉。
“是不在乎了,还是不恨了?”方赫年有一种直觉,他哥不恨,因为没有爱就不会生恨。
方家没有给过方槐“爱”,他怎么会恨?可能是不在乎了,不想要了。
他的目光落在方槐的脖子上,家居服不是高领,柔软宽松的布料随着主人抬手的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了一片狰狞的疤痕,方赫年瞳孔骤缩。
面前他哥的面容和多年前狼狈离家少年的脸重合。
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屋子里一片漆黑,他跟方槐躲依偎在窄小的房间里,哥哥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父母互相贬低的辱骂声。
但是哥哥的手很小很冷,上面还有粗糙的疤痕......方赫年死死盯着方槐身上的疤,方槐察觉到不对,疑惑地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
方赫年低头喃喃道:“没事。”
方槐看方赫年脸色正常,还是不放心地上前摸了摸方赫年的额头,确定方赫年没发烧才退开。
方赫年思绪翻涌,对上方槐的目光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嗫嚅,蹩脚地转移话题:“哥,你别怪爸妈,他们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方槐态度平常,方赫年用余光悄悄打量,确定方槐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后,挠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
他这副呆愣的模样落入方槐眼里,莫名的滑稽,方槐强忍着笑意,说:
“我要去超市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了。”方赫年收回视线,下意识摇摇头,方槐也没勉强,换了鞋就直接出门了。
等人走了,方赫年才如梦初醒一般冲到门口,早已走远的方槐若有所感地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方赫年悻悻地朝方槐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清瘦的背影彻底走出视线之外,方赫年才收回目光,他缓缓走进冷清的客厅,看着早已氧化的果汁,出了神。
小时候,家里没有榨汁机,但是他看到电视里的果汁饮料广告哭着喊着要喝果汁,那时他哥刚上初中,去上学前跟他保证等他放学回来就给他买果汁。
他一整天都趴在楼道上,说什么也不肯走,要等方槐回家,等果汁。
天都黑了,方槐都没有回家,方母心疼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哄着:“妈妈明天给你买,先回去吃饭吧。”
当时的他哭着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喊:“我最讨厌方槐了,哥哥是个大骗子。”
到了半夜方槐才回来,怀里抱着被捂热的果汁,身上脏兮兮的,还被方父方母训了一通。
方赫年第二天早上睡醒,发现枕头旁边多了一瓶果汁饮料,他兴奋地光脚跑到方槐房间,发现哥哥脸上有明显的疤痕巴掌印......方父方母风轻云淡地将他拉到餐桌上吃饭,还给方赫年倒了一杯果汁。
“那我哥呢?他不吃饭吗?”
方父手上拿着报纸,头也不抬地吃着饭,何丽君一边给方赫年夹菜,一边瞥了哥哥房间一眼,“他不饿,快吃吧。”
无论方赫年怎么渲染着墨,努力想告诉方槐他的父母是如何爱他,如何在意他。这些话语一旦落在方槐身上,那些话语就变得苍白无力,浓墨成了湮没的灰尘。
他努力想从记忆中找寻家人爱方槐的证据,恨不得将脑子掰下来,分开每一层脉络从那些缝隙里找寻证据,结果都一样——只有伤害、漠视和冷暴力。
就连他也是一样的,他哥性子冷清都是他们努力为自己找的蹩脚借口。
方赫年拿起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看到手机弹送的消息,连忙拿起手机回复。
老板:【你回老家了?】
方赫年老实回复:【没有。】
【老板,你有事吗?】方赫年将玻璃杯随意地放在桌上,谨慎地询问。
还在加班的孔令羽怒了努嘴,旁边的冯助理立马会意,将方赫年的详细资料拿给他看。
孔令羽慢悠悠翻看方赫年的资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不急有的是人急。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方赫年开始坐不住了,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假期可不能因为得罪老板就被取消了,对着手机敲敲打打,【学长?】
【我在我哥家,是公司出问题了吗?】
冯助理站在孔令羽身旁,看到方赫年这蠢小子发的消息,忍不住笑笑。
孔令羽瞥了冯助理一眼,冯助理立马收敛笑容,“你先出去吧。”
“好的,老板。”
冯助理走出办公室,孔令羽气定神闲地翻出手机,他跟置顶的聊天界面依旧一片感叹号。
无奈摇摇头,也不看方赫年发来消息,直接发了一句简短的话:【没事,那好好陪家人吧。】
家人吗?方赫年这两个字发呆。
他的家简单又复杂,里面仅能容纳固定几人,复杂的是:多了一个,另一个便会被挤出去。
他哥好像没有被这个家接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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