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带坏了你?”
何丽君不甘心地追问,方槐没有回头,抬起沉重的腿缓缓上楼。
空气陷入了死寂,何丽君坐在地上,地毯上的水把她的手泡得发白,头发凌乱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方槐,我后悔了。”
“都怪我没教好你,都怪我 。”
“都怪我当初要收养你,如果我没收养你,你就不会遇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坏?变得不听话。”
何丽君将丈夫推开,嘶哑着嗓子喊:“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后悔收养你,后悔在福利院遇到你。”
方槐微微弯下腰,差点踩空楼梯,脚腕狠狠磕在台阶边缘,他扶住楼梯扶手缓缓坐在台阶上,转过苍白的脸看着养父母。
何丽君的话宛若尖刀,一下又以下地狠狠扎在他的心口。
“我知道。”
他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方槐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方家人的后悔和懊恼,他们后悔收养了他,后悔在方赫年出生后没将他退回福利院,他们后悔遇到他。
方思杰看着满屋狼藉,看看方槐再看看妻子,将妻子扶起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何丽君擦了擦泪直接朝他们住的房间走去。
方思杰走近方槐,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方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起名方槐吗?”
方槐抬头看着方思杰,阴影将他笼罩,方槐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喃喃:“因为那颗老槐树。”
他看着养父眼镜后方的眼睛,奢望从里面得到肯定,得到答案。
“错了。”
方槐低下头,手指死死扣住台阶,艰涩地说:“我不知道。”
长长的叹息声在头顶响起,方思杰看了一眼在卧室忙碌的妻子,思绪逐渐飞远——他给方槐起名的那天,槐花开得最好。
妻子还没踏进槐花福利院就被门口的槐树惊艳,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他在那一刻觉得来对了。
恰好有一个乖巧的小男孩站在槐树下方,伸着手朝树上的少年软乎乎地说:“孔令羽,拉拉我。”
“我怕。”
方思杰的声音平稳又和缓:“我记得初见你的那一幕,掉落的槐花落在你的头上,方槐,那时的你笑得那么开心,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一丝阴霾。”
“你很干净,干净得像那个季节盛放的槐花,像精灵。我看出你妈妈对你的喜欢,也希望你能像精灵一样给我们带来欢乐。”
“但是,我错了。”懊恼后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干净乖巧的精灵的确进入了他的家,但无论是精灵给予他们的,还是他们带给精灵的,都只有——痛苦,无尽的痛苦。方思杰每次遇到家庭矛盾时,心里总有一个念头: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让迈迈站在槐花树下,让他当迈迈,别让他当方槐。
“咔嚓”。
方槐的指甲因为重力,咔嚓被生生掰断,钻心的痛让他感到彻骨的冷,他脱力地扶着楼梯站起来,面色如灰。
他看着方思杰,额前的碎发遮住视线,心如死灰:“我知道了。”
“谢谢,谢....谢谢您。”
几乎脱口而出的“爸”被方槐咽下,刺得他嗓子发痛。
方槐眼前发黑,他站在台阶上指尖的血凝固,火辣辣的痛感似乎顺着指尖传到胃里,胃里一阵反涌,喉咙不断返酸水,将他的眼泪逼出来。
“太——恶心了。”
等门被合上,夫妻俩彻底走出方槐家,方槐才痛苦地捂住嘴趴在地上干呕。
呕吐的**让他痛苦,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
眼泪如珠子一般滴溅在地板上,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方槐的视线。
他的手抓着地毯,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铃铃铃。
手机在响,像午夜的催命铃,方槐捂着翻涌的胃部瘫坐在地上,靠着台阶。
手背在脸上狠狠一抹,鲜红的血痕擦过脸颊,划过高挺的鼻梁,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艳丽,发红的眼睛眨了眨,看着闪烁不断的手机。
是许杭然。
小姑娘弱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迟疑地喊了一声:“老师。”
“嗯。”
方槐看着手机屏幕,从嗓子里挤出回应。许杭然没听出方槐的不对劲,她用手杵了旁边的周朝一下,周朝尴尬地接过手机说:“老师,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
“嘶。”周朝痛哼一声,许杭然朝他示意:“说重点。”
“我最近过得很好。”
方槐捂住手机,将手机拿远低低地回应,“你们有事吗?”
许杭然看不下去了,她夺过手机说:“老师,我们不瞒你了。”
“我们科室的赵德朗医生向院长举报你私下联系媒体,泄漏作者**,丁玲他爸爸你还记得吗?他虽然被抓了,但是他写了投诉信,投诉你未经允许调查他的家庭情况......”
“主任也被批评。赵医生他还说:‘如果医院不妥善处理他还要继续向上投诉,李向东那个叛徒,他竟然污蔑你对待工作不负责...老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好多医生为你说话,但是赵医生不依不挠。主任和院长还在讨论这件事情。”
许杭然越说越想哭,最后哽咽着说:“我们还能等你回来吗?”
旁边的周朝看她哭了,小心翼翼地给许杭然递纸。
他们知道等不到方医生回来了,经过赵医生这么一闹,医院说什么也不可能轻拿轻放,他们也没有办法。只敢私下联系方槐,让他做好准备。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方槐靠着台阶,无措地看着天花板,“我会为你们安排好新的老师。希望你们未来一切顺利。”
沙哑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许杭然,周朝,谢谢你们。”
方槐挂了电话,给科室的几位要好的同事发了消息,将两位学生安顿好这才放下心。
面对同事的询问,方槐故作轻松的语气回复:【我没事,他们就麻烦你们了。】
【有时间请你们吃饭。】
程深回复:【小问题,两个都是高材生,不算麻烦。】
【说这话你就太见外了,不过我真馋景轩阁的特色菜了,这饭你得请啊,我馋了。】
FH:【没问题,谢谢。】
许杭然还没从难过的情绪走出来,程深就打电话怜惜他们,下午去他办公室报道,周朝也接到科室里另一个主治医生的电话,让他下午去找他。
许杭然再也没忍住,眼睛红红的。
“怎么这样啊?”
“方老师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许杭然抓着周朝的袖子,忍不住说:“这明明不公平!方老师是为了患者才这么做,怎么能...”
“好人没好报,那以后还有人敢...”周朝看到有人走过来,立马捂住许杭然的嘴,给她使眼色。
许杭然愤愤地扯下周朝的手,看着来人,眼睛仿佛能喷火:“李向东,你还敢来?”
李向东淡淡瞥了一眼两人,“为什么我不能来?”
“你这个叛徒,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李向东睨眼看着许杭然,不屑地笑笑:“许杭然,你怎么还像学生一样单纯呢?这里是医院,是战场,幼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然过多的同情也只是自我感动,方槐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因为自我感动。”
“你也想走这条路?”
周朝黑下脸将女生挡在身后,“李向东,你真的很恶心。”
“为了自我的利益不惜污蔑方医生,白眼狼。”
李向东抱着手中的文件,嫌恶地说:“我污蔑他?事实不是摆在你们面前吗?一个不知羞耻的同性恋,勾三搭四,不知廉耻,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说完他睨了一眼面前的两人,立马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对面赵德朗正带着一群人走过来。
李向东快步走向赵德朗,卑躬屈膝地朝赵德朗说了些什么,赵德朗露出满意的笑,点点头示意李向东走进他的队伍。
得偿所愿的李向东站在人群中,不屑地朝两人笑笑。
赵德朗只是轻轻瞟了许杭然红肿的眼睛,冷笑一声走了。
他的年纪比方槐大很多,但是能力却比不上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科室里主任又最看好方槐,无论多么重要的研讨会和交流会都派方槐去。
尤其是这两年,梁主任有了往上升的趋势,每每提拔方槐,总让科室里资历最深的他,心里不安。
赵德朗依靠关系打探到内部消息,得知自己猜想得不错后,心中的怨念不由而生。
科室里程深就是个公子哥儿,没什么竞争力,而其他几位资历和能力远不如他,只有方槐和他有能力网上攀。
但是梁主任明显看好方槐...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后来的能站在他上面。
赵德朗不服,正巧这段时间方槐不断惹出事情,李向东作为方槐的学生主动向他投诚,还向他透漏了不少关于方槐的事情。他抓住了方槐的小辫子,趁医院审核方槐的关键时期直接举报,任方槐再大的脸,主任再大的面子,也不可能保得住方槐。
要知道,因为方槐的私事,给医院造成很大的损失,方槐私下联系记者的事情,不管初衷如何,两条不容小觑的工作问题能让他直接滚出医院。
赵德朗只需需要将举报材料上交,自然有人乐意处理。
他一想到方槐那张小白脸因为生气被气得狰狞,他心情就好极了。
许杭然狠狠瞪了那群人的背影,哭得更厉害了。
周朝在旁边手脚无措地哄着:“祖宗你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赵德朗听到后背的骚乱,得意地挑挑眉,交代完手下的实习生盯着医院这边的动静,就下班了。
来到地下车库看着车后座拜访的礼品 ,得意地笑笑:“李向东这小子挺会来事啊。”
“这酒倒是不错,方槐就是没享受的命。”
他拎起一瓶好酒,啧啧到:“这次谁都救不了你,方槐。”
[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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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早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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