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楼梯口传来几道沉闷的脚步声。
“你们娘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听到这个声音,贺凛放下手中的汤勺,起身站了起来。
“爹。”
爹?江伊愕然地朝声音源头看去。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阁楼燃了几盏烛灯,视线不是很清晰,但江伊还是瞧见了来人的模样。
只见那张威严的脸庞染上开怀了的笑意,与江伊想象中的贺将军不太一样。
夏织告诉她,贺威乃是大梁的定海神针,是陛下亲自敕封的定远大将军,与敌军交手从无败绩,战无不胜,真真是一个常胜将军。
而当今陛下的长姐,大梁的长公主——齐霜云,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之后从漠北得胜归来后,更是被陛下封为护国公。
本来以为是个严厉肃穆的老头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正值壮年,而且还挺平易近人的嘛。
苏桐站起来笑呵呵地去迎他:“不是说今晚去宫里赴宴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贺威在丫鬟端的铜盆里洗了洗手,“太后身体抱恙,陛下提前结束了宴会。”
“太后无碍吧?”
“听闻是头疾发作,想来是染了风寒,宫里那么多太医,应该无碍。”
“……”
在苏桐和贺威的对话期间,夏织在江伊背后悄悄戳了她一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江伊默默叹了口气,向一个陌生男人喊爹,她暂时没个心理准备。
刚抬腿迈出一小步,贺凛头也不回的,径直抓住了江伊的手腕拉住她。
那温热的触感切切实实地覆在皮肤上,不是她的错觉,贺凛真的握上了她的手!
这时贺威也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瞥见了自家儿子和她相握的手,不禁愣了一下,“这是?”
苏桐拍了下身旁之人的胳膊,嗔怪道:“瞧你这记性,我们凛儿的新妇呀!前天不是还受了人家的叩头?”
贺威如梦初醒般,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仰头哈哈一笑:“你看我,老了,糊涂了,哎呀,我们凛儿真是长大了,都已经成亲了……”
贺凛抿嘴笑笑,在底下偷偷扯了扯江伊的手腕。
江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挣开贺凛的手,上前朝贺威行礼,乖巧道:“爹。”
贺威满意地点点头,眼角的鱼尾纹都皱到了一起。
“好,好啊,我们一家人齐全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事竟让将军如此开心,说出来也让我们大家乐呵乐呵。”
话音刚落,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响。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一个身穿身穿暗红色衣裙、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走在最前方带领一众闲杂人等走了上来。
不用别人提醒江伊也猜出来她是谁了,这架势,除了大梁的长公主,将军府的大夫人恐怕也没别人了。
见此情景,苏桐敛去笑意,神情变得恭谨起来,缓缓行礼:“大夫人这么晚可用过饭了,若是不嫌弃,不妨在这里吃吧,我让她们重新布菜。”
说罢,她挥了下手正要让青莲将桌子上的饭菜撤下去,没想到贺威一把拉住她的手,面无表情道:“不用,我看这桌正好。”
齐霜云的视线落在贺威和苏桐相握的手上,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怒火,扬手一巴掌狠狠扇到苏桐脸上。
“贱人!”
“桐儿!”
“娘!”
贺家父子两个喊出口,贺威的脸顿时黑了,扶好身旁之人的腰身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而后扭头怒视着罪魁祸首,大喝道:“齐霜云,你别太过分了!”
阁楼里这么多丫鬟,更何况贺凛和江伊这两个小辈还在,齐霜云竟然不顾身份公然动手打人,摆明了要给苏桐脸色看。
她冷笑一声:“过分?她趁我不在竟敢私自放出这个妖孽,是想害了我们整个将军府吗?!”
江伊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狗血父母爱情,不过从这个所谓的大夫人嘴里她听出来意思了。
想来应是桐夫人趁贺威和她不在府的时候,派人把她接出来的缘故。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才导致桐夫人白白挨的一巴掌,看来这对母子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贺威冷声道:“是我的意思,不关桐儿的事。”
“是吗?将军刚从宫中赴宴回来,怎么才一盏茶的功夫这妖孽就坐在这里了?你还说不关这贱人的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人,把这个妖孽关到后院去!”
后面上来两个腰间佩剑、身穿铠甲的男人,这不是普通的家丁,而是宫里的侍卫!
贺威见状瞪大了眼睛,气结道:“你……”
“将军可看清楚了,他们是大内的人,不归你管。”
齐霜云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如果贺威再紧抓着不放的话,恐怕会把这件事闹大,要是让宫里那位知道的话,江伊也就活不成了,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庶女罢了……
贺凛皱紧了眉,眼眸深处似有寒光一闪而过,谁也没有看清,他上前一步挡在江伊面前,顾子羽也紧紧盯着那两个侍卫。
“……瞧瞧,这才多长时间,我们将军府的二公子便已被这个妖孽迷了眼,贺凛,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倘若再执意护着她,我只好把你也关起来!”
贺威怒道:“你敢!”
苏桐挣开他的双臂,提起裙摆跪在齐霜云面前,哀求道:“不,大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你别这么对待两个孩子,伊儿姑娘的身体真的已经全好了,她不是妖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那两个侍卫身形一动,江伊不禁轻笑出声,瞬间把在场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
果然,多少年老掉牙的套路了。
她从贺凛身后绕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苏桐面前将她扶起。
“娘,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这声抱歉算是为她平白挨的那巴掌。
苏桐摇摇头,眸中满是担忧之色,她这一走,大夫人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她,她一个小姑娘没见识过那些手段,怎么能承受得住?
江伊旁若无人继续道:“娘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爹,我走了。”
她这副样子不像是即将要被软禁起来,倒像是去赴宴般轻松。
走之前江伊微微侧目,居然有种想回头再看一眼贺凛的冲动,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在心里哂笑一声,好吧,帅哥对她的吸引力的确很大。
算了算了,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齐霜云冲自己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江伊抬腿没走几步,“嘭噔”一声,被人用力从后方推倒,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卧槽!”
江伊一个没绷住,口头禅先吐了出来。
脸没摔着,两个胳膊肘确确实实着了地。
旁边的苏桐惊呼一声,夏织与她一左一右连忙将人扶起。
“伊儿,没事吧?摔疼了没有?娘看看。”
江伊勉强揉了揉胳膊,咧嘴笑笑:“没事没事,不小心踩着裙子绊倒了,不打紧。”
这屋里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到明明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将人推倒的,可江伊却说是不小心绊倒的,看来她自己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懂得明哲保身。
齐霜云勾起明艳的红唇,冷冷说道:“凛儿,你这新妇委实笨拙了些,改天我向陛下请旨废除这门亲事,在京城找个名门贵女,你看如何啊?”
贺凛与江伊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赐,由他这个所谓的嫡母向陛下请旨休妻,其中的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贺凛握紧拳,随后又慢慢松开,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快之色,“多谢大夫人美意。”
齐霜云笑开了花,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既无事,还不走?”
江伊明媚一笑:“大夫人说的是,从小爹娘就说我粗苯不堪,不曾想嫁进夫家还是如此莽撞,从今以后我定会好好修身养性,早晚诵经为大夫人祈福。”
齐霜云眯起狭长的凤眸:“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带下去!”
江伊依次向几位长辈行礼,而后便被两个侍卫推攘着下了阁楼。
深秋的夜风带来几分凉意,吹在脸上让江伊感到舒畅无比,她猛吸两口,又长长呼出,啊,是自由的清新的空气!
老巫婆你等着!从来都是她江伊欺负别人,什么时候沦到别人欺负她了?!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廊下挂有几盏灯笼样式的红灯,一阵风吹过,灯火轻轻晃动了几下,映照出几人的身影。
还好有人陪着,不然让她一个人走这种路,吓也要吓死了。
江伊伸手摸上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个翠绿的镯子,是她走前苏桐趁齐双云没看见塞给她的。
苏桐的意思江伊心里明白。
她可是看过不少宫斗大型连续剧的人,还会怕宅斗?大不了斗死了一命呜呼,说不定她抢救及时,还能穿回原来的世界呢!
屋内燃着檀香,贺凛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子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支白色的翎羽,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去,发现贺凛竟在发呆,于是他眼珠微动,轻声询问:“公子可是在担心江姑娘?”
贺凛漫不经心地扭头瞥他一眼,顾子羽心虚,背后直冒冷汗,连忙抬手揉了揉鼻子用作掩饰。
嘻嘻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彦之来信了。”
贺凛接过翎羽,缓步走到书桌前,顾子羽帮他拿下灯罩。
只见贺凛把那翎羽的根部在火烛上来回燎烧几下,上面渐渐浮现出一行清晰的小字。
看完之后他直接扔进炭盆之中,火舌很快吞没了白色的羽毛,将其灼烧殆尽,化作一缕青烟飘至上空。
贺凛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两声,顾子羽皱眉看了看桌子上早已冷透的药水。
“公子,你……”
贺凛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无妨,这毒早已深入肺腑,喝与不喝没什么差别。”
“可是属下担心……”
“我心里有数。”贺凛绕到桌后坐下,拿笔蘸了点墨水,欲言又止道:“子羽,你……派几个人在暗中保护江姑娘,我有点不放心。”
听罢,顾子羽“噗呲”笑出了声。
贺凛抬头看他。
顾子羽立即敛了笑,一脸正经道:“是,属下这就去。”
这可真是千年铁树开花,赶明说给单彦之听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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