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凌晨三点半的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Q4季度的用户增长数据图表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死死缠绕着她的神经。
咖啡杯已经空了第三轮,胃里的绞痛像有把生锈的锥子在反复搅动,但她不能停。
竞争对手的新产品明天就要上线,整个部门的KPI都压在她这个首席运营官身上,加班到凌晨是常态,忙到住院都算工伤。
“苏总,这是最后一版推广方案,您过目。“实习生怯生生的声音从微信传来,附带一个战战兢兢的表情包。
苏沅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语音回复道,“收到,十分钟后开会“。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挺直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脊背,可下一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眼前的屏幕开始扭曲、变黑,耳边的空调声、键盘声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粗重而困难的喘息。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操,真过劳死了?那我这个月的绩效奖金……还发吗?
……
“嘀——嘀——嘀——“
单调而规律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苏沅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潮湿泥土的腥气。
“醒了?“一个略显机械的声音响起。
苏沅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面容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清楚具体样貌。
他手里拿着一本陈旧发黄的账本,正低头看着什么。
“这是……医院?“
苏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实感,也没有了之前的绞痛。
“可以这么理解,但更准确地说,这里是‘过渡站’。“
中山装男人抬起头,那双眼睛像是两团灰蒙蒙的雾气,“苏沅,女,28岁,原‘星途科技’市场总监,于2024年10月17日凌晨3时42分,因长期过度劳累引发急性心肌梗死,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死亡“两个字像一块冰,狠狠砸在苏沅的头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结论,那种荒诞和绝望还是瞬间淹没了她。
她从毕业开始奋斗了整整六年,从一个普通的实习生做到市场总监,没日没夜地加班,甚至连恋爱都没时间谈,最后就换来了一句“过劳死“?
那些KPI,那些项目,那些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成就,在“死亡“面前,瞬间变得一文不值。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中山装男人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没有丝毫动容,:“根据《地府魂魄管理条例》,你符合‘意外猝死且生前无重大罪孽’的标准,本应直接进入轮回通道,进行下一世的投胎。“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是,鉴于你生前在‘管理’‘统筹’‘资源整合’等方面展现出的卓越能力,以及地府正推行的‘阳间人才引进试点计划’,你获得了一个特殊的机会。“
苏沅的哭声顿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机会?“
“成为‘渡灵事务所’的所长。“
中山装男人从兜里拿出一份任命书,“‘渡灵事务所’是本次试点计划的实验单位,负责处理阳间一些‘特殊’的魂魄滞留事件。你将作为试点所长,为期三个月。如果表现合格,你可以选择不进入轮回,直接在地府获得正式编制,享受相应待遇。“
苏沅盯着任命书上“渡灵事务所“几个字,脑子还没转过来。
地府?编制?这工作听起来怎么这么离谱。
“我拒绝。“几乎是本能地,她脱口而出。
开玩笑,她就是因为工作太拼命才死的,到了地府还要继续上班?
还是去一个破事务所,什么试点计划的实验单位,听起来就都是坑,别说让她当所长了,就是让她当地狱长她都不去。
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被KPI逼到猝死的滋味,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摆烂。
中山装男人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面无表情地说:“拒绝也可以。不过,按照最新的规定,意外猝死且拒绝特殊安排的魂魄,将被判定为‘不稳定魂魄’,需要在‘净化池’中浸泡四百四十四天,消除前世的执念和记忆,才能进入轮回。“
他语气平淡地补充:“净化的过程,大概……就像把你的灵魂放进洗衣机里,用最强模式搅个四百四十四天,没事,也不是最重的刑罚,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不了就只是堕入无□□回的地狱而已,小事。“
苏沅打了个寒颤。她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灵魂都在疼。
“而且,“中山装男人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如果你接受任命,成为所长,你生前在阳间的所有银行存款,我们可以按照10:1的比例,兑换成地府的‘冥币’,作为你的启动资金。“
苏沅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生前省吃俭用,加上多年的工资和奖金,银行卡里也攒下了不少钱。
如果能兑换成冥币……虽然不知道在地府能买什么,但总比便宜了银行或者被亲戚惦记强。
一边是四百四十四天的“灵魂搅拌机“,一边是不用轮回、有编制还有钱拿的工作……这明摆着的选择傻子都能选出来。
等等,她刚才还下定决心要摆烂吗,怎么一听到有钱拿就动摇了。
苏沅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秒,随即又想通了。摆烂也要有资本啊!有钱在手,就算在地府,也能过得舒坦点。
大不了她去了事务所就当甩手掌柜,每天摸鱼睡觉,只要熬过三个月试点期,拿到正式编制,不就可以彻底躺平了吗?
“好,我接受。“苏沅抹掉脸上的眼泪,眼神瞬间从悲伤迷茫变得坚定——坚定地摆烂!
中山装男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令牌,递给苏沅:“这是‘渡灵事务所’的所长令牌,里面有事务所的地址和基本资料。你的下属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下属?“苏沅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渡灵“两个古朴的篆字。
“嗯,事务所目前只有你一个所长,和一个下属。“
中山装男人合上手册,“好了,你的交接手续已经办完,现在可以出发了。祝你工作顺利。“
话音刚落,苏沅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瞬间陷入了一个漆黑的漩涡。
失重感只持续了几秒钟,下一秒,苏沅就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而破败的老巷子里。
巷子两旁是斑驳的砖墙,墙头上长满了杂草,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压抑的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和过渡站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苏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令牌,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地址:“阴市街88号,渡灵事务所“。
她沿着巷子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挂着牌匾的门面。牌匾是木质的,油漆已经剥落,上面“渡灵事务所“五个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用毛笔随便写上去的。
苏沅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地说道,“地府这么落后的吗,还是说安排给我的这个事务所已经百年没有人了,还保留着这么古朴的风貌?“
门面不大,只有一扇破旧的木门,门上的铜环已经生锈。苏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吱呀——“
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事务所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破败。
地面是水泥地,坑坑洼洼,墙角堆着一些杂物,蒙着厚厚的灰尘。
正对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掉漆的办公桌,桌子后面是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旁边还有两张靠墙的长椅,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整个事务所里空荡荡的,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有人吗?“苏沅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皱了皱眉,心里开始打鼓。
这就是她要接管的“渡灵事务所“?这简直就是破落户!别说电脑、打印机这些现代办公用品了,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中山装男人说的下属呢?人在哪里?
苏沅走到办公桌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她猛地转过身,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杯。
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形清瘦挺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像寒潭一样,没什么情绪,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看到苏沅,男人只是微微抬了抬眼,没有任何惊讶或局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手里的搪瓷杯稳如泰山,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清冷低沉,不带任何感**彩。
苏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举起手里的黑色令牌,沉声道:“我是苏沅,新任的渡灵事务所所长。你就是我的下属?”
男人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几不可察地扫了一眼,随即微微颔首,算是确认了。
他没有像苏沅预想的那样恭敬行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秦亦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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