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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十九世纪中后期,在安瑞尔公爵所管辖的领土内,距离公爵庄园百里外的莫林顿村庄陷入沉睡。

塞因·梅洛恩被饿醒了。

明明入睡前还好好的,虽然晚餐只吃了一小块面包,远不足以支撑这具正在成长的身体,但平常决不会像今晚这样被饥饿叫醒。

塞因没有办法,他只能爬起来去找吃的。

他推开破烂房子的木门,走向旁边的红砖平房,趁姑妈熟睡时潜入厨房,祈求能找到一点东西能填饱肚子。

姑妈在房间呼呼大睡,关着的房门都阻挡不住响亮的呼噜声。

塞因翻遍墙边的内置橱柜,又搜索橱柜顶端放着的几个陶瓷小罐,一无所获。

黑暗中他轻声骂道:“哦,该死。居然相信刻薄姑妈会留有食物,就像当初相信自己会被好好对待一样愚蠢。”

塞因·梅洛恩十岁时,父母外出遭遇狼群去世,姑妈听闻消息后赶来办理收养手续,公章盖好的同时也获得了不小的财产,她当着众人的面将塞因带到莫林顿生活。

悲痛不已的塞因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姑妈深信不疑,以为自己会得到善待。

但塞因错了,在这十年里,他得到的只是一间用朽木弄成的房子和永远吃不饱的肚子。

塞因没有放弃,他打算溜到别人家里找吃食。他一向没什么自尊心,更何况目前处于饥饿状态,能吃饱活下去才最重要。

夜色浓稠,莫林顿安静得过分,塞因游荡到一栋二层洋房,虽然锁着门,但一楼侧面的窗户开着。

塞因双手像壁虎扒住墙,缓慢移动身体,头快要伸进去时里面突然开了灯,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开始紧张。

是一对夫妇在说话,关于搬家和珠宝,不过很快,他们便关灯上楼睡觉了,房门关上的瞬间塞因也钻了进去。

塞因翻遍所有地方,只在二楼找到一整块被丢到垃圾桶里的面包,他蹲下身,双眼放光,匆匆扒开面包上面的烟头和废弃纸巾,抓起它大口塞进嘴里。

表皮酥软,麦香味浓郁,还有爆开的巧克力酱,抚慰了塞因受罪的胃部。

他急促吞咽,不小心被呛到后赶紧捂住嘴,却还是泄露出几声闷咳。

塞因环顾四周,没有丝毫动静,这才赶紧把剩下几口塞进肚里。

就在塞因准备起来下楼翻窗,听到咳嗽声的女主人却悄然推开门缝。

“哦亲爱的!有小偷!”

“该死!被发现了!”塞因猛然回头。

他立刻跑下去,女主人在门口大呼小叫,她的丈夫被吵醒,没来得及安慰受惊的妻子,便看到了逃跑的塞因。

“哦,**!”

男主人追着下楼,但臃肿的身材根本追不上塞因,顾不上穿衣服的他驾着马匹去找附近的士兵。

塞因没看到男主人骑马,以为自己顺利脱身了,正打算回去睡觉,只是走到一半时,他看到迎面而来的士兵,立马转身就跑。

士兵匆忙追上去,紧咬不放,塞因跑得吃力,有几次差点被抓住,但他对附近比较熟悉,因此暂时甩掉他们。

塞因趁此机会继续往前,然后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陌生地方。他愣了:

“这是哪?”

眼前明显是个小镇,街道干净宽敞,商铺井然有序。

塞因不敢置信地走上去,眯起眼从一个个玻璃橱窗窥探里面的商品,但光线有限,他只能看个大概。

所有的店铺都上了锁,除了一家女性服装店门口遗留有两套礼服裙,宽大裙摆被裙撑支住,在半空中划出流畅弧形。

有了!

塞因把其中一套明黄色礼服拆下来,脱掉旧布衫,**身体,对着玻璃窗套入礼服,白皙脖颈滑过柔软蕾丝,他围上白色丝巾,妥帖地遮住凸起的喉结,又戴上白金假发,卷翘长发自然垂落肩窝,身体被搔痒,他甩甩头,最后戴上白色手套。

塞因凑近,渐亮的玻璃窗倒映出蓝色的眼眸,眼皮下压显得阴郁,鼻子英挺,白皙脸庞缺乏血色,嘴唇干裂起皮,但仍能看出略微柔和的面部线条,礼服束缚出曼妙曲线,除了胸口平平。

此时说他是一个女人都不会有人怀疑。

塞因不打算回莫林顿,他穿过小镇,走过偌大的桃树果园,又经过繁华的城市,最终在又一次天亮前停下休息。

这时他处在阴森茂密的山毛榉树林里,远处飞来的夜莺欢快歌唱,诡异地让塞因加快脚步离开,缺少高大树木的遮挡后他看到一片在月亮下发着光的玫瑰,尽头坐落着规模宏大的四方型庄园,雕花铁门两侧挂着昏黄小灯,在清冷夜色下吸引着人。

塞因越过层层叠叠绽放浓郁香气的玫瑰草丛,敲响大门,出现一位身穿白色服侍的女仆,鼻翼两侧布满雀斑。

“小姐您好,这里是安瑞尔公爵大人的玫瑰庄园,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安瑞尔公爵?”塞因后退两步,蓝色瞳孔满是震惊。女仆颔首,恭敬地站在原地。

安瑞尔·帕尔维斯是这片领土的管辖者,以温柔和善出名,据说不管遇到多么棘手的事情,只要你能见到一面,就有翻身的机会。

但自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知道,安瑞尔并不是第一代统治者,而是第三代,并且安瑞尔跟一般世袭贵族不同,他的爵位全靠自己双手挣来,听说只花两年便让女王破例授以公爵身份。

可奇怪的一点在于,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也成了众人挥之不去的谜题。不可否认的是,在安瑞尔管理期间,人们的生活比之前平稳安定,收入水平也有所提高。

隔着铁门栏杆,塞因看到豪华庄园的一隅——在他央求姑妈才能得到用来保暖的毯子到这里只是一块不起眼的垫脚布。

“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塞因转身想走,他看出女仆的迷惑,但他还没那个胆子进公爵庄园里行骗,即使这里的主人美名在外。

“小姐,请留步。”

温柔又不失磁性的声音传来,撩动安静夜色下的风,拨动大提琴的音弦。

塞因心跳漏掉一拍,缓缓转身,对上一双棕色瞳孔,它的主人眼神柔和平静,修长手指优雅地摇晃红酒杯,半边身体倚靠门檐,见他望过来时露出浅笑。

“您好,公爵大人。”塞因认出这是庄园主人,神情微绷,敛眼恭敬问好,因此错过女仆对他没行礼的震惊,也没看到安瑞尔上下打量的动作。

“这么晚了,请在此留宿一晚吧。”安瑞尔开口,似乎把他当成了赌气离家的叛逆少女。

塞因想拒绝,女仆却已经在主人的示意下打开铁门,轻微的吱呀声响起,客厅里的光蔓延到脚下,宛如一道催命符。安瑞尔走下来,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只能接受了。

“谢谢公爵大人。”

塞因学着女仆的样子屈膝,白色丝巾随着他的动作松动,从侧边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也若隐若现。

安瑞尔没有放过这一丝的变化,从他刚才打量眼前人凌乱的头发开始,再到被污泥弄脏的裙身,最后到破烂成丝的裙摆,更别说那一双与女士不符的褐色开胶布鞋,所有证据说明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假扮女性的男人。

不过他没有拆穿,反而好奇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怎么称呼你?”

塞因没有发现安瑞尔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问什么回什么。

“塞因,叫我塞因就好。”

“好的,塞因小姐。”安瑞尔这么称呼他。

他被安瑞尔带进客厅,匆匆一瞥华丽的装饰后又被女仆带去二楼客房,接过女仆手上递来的换洗衣物后,塞因微笑道谢关门。

塞因从小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睡了十年,今晚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软得可以回弹的大床,这让他很快入睡并做起富翁的美梦。

即使大床足够舒适柔软,塞因十年如一日的作息仍让他八点便起来,穿上女仆准备的白色长裙,变小的裙摆更利于日常行走,只是假发跟丝巾无法替换,他仍旧戴着它们。

塞因下楼时看到坐在沙发上阅读报纸的安瑞尔,见自己下来后安瑞尔收起报纸,人也站起来向他微笑,一举一动都充满绅士风范。

“早上好,塞因小姐。”

塞因愣住几秒,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起得比自己早,但耳边的声音如沐春风,又提醒他这不是假的。

塞因很快说:“早上好,公爵大人。”

塞因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蓝色瞳孔看着安瑞尔。

“谢谢公爵大人的邀请,我也该走了。”

“稍等,塞因小姐,吃过早餐再走吧?毕竟庄园里没有让客人饿着肚子离开的道理。”安瑞尔挽留,神色真诚。

听安瑞尔这么一说,塞因确实感受到了来自腹中的饿意,他没有拒绝,跟着安瑞尔一起在餐桌上坐下。

眼前摆着一份香气扑鼻的牛排,塞因拿起刀叉使劲用力,刺耳的嘎吱声响起,他手抖了几下,默默抬头观察安瑞尔的神情,对方神情自若,正在慢条斯理地进食。

他放下钢刀,改用叉子叉起来,像吃面包一样撕下它。

塞因不理解为什么用刀叉,他认为这样吃起来更方便、更快速。

在塞因埋头撕咬牛排时,安瑞尔嘴角上扬,棕色瞳孔闪过一丝趣味,他已经很久没碰到过未被驯化的人了,这让他开始产生破坏欲,想破坏掉对方身上的野性与单纯。

如果人能留下的话。

安瑞尔还没想出理由,塞因便再次告辞:

“多谢您的招待,我该走了。”

话音刚落,庄园外突然来人,从这里看出去,隔着门口窥见的熟悉穿着让塞因紧张起来,眼睛直直盯着。

女仆没有直接开门,而是进来时多看了一眼塞因,向安瑞尔说明来意。塞因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稍微放松身体,目光转回来。

“公爵大人,来的是莫林顿的士兵,说是有一位小偷逃到了附近,因担心您的安危而来。”

塞因喉咙滚动,害怕安瑞尔知道他就是小偷,那自己可就全完了,他暂时还不想为了一块面包而付出惨烈的代价。

安瑞尔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话前看了塞因一眼,还是那副和善模样。

“我很安全,让他们放心吧。”

“是。”

塞因松了一口气,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这才察觉到自己全身有多僵硬,动一动都能听到骨头嘎嘣作响的声音。

门口的士兵得到回话后散去,塞因收回视线,已经在思考留在庄园的方法,经过这一回,他不敢保证自己下次还会这么幸运。

思考间,安瑞尔突兀问:“塞因小姐,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居然严重到让你忽视法令也要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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