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多雨的气候浸得紫木床有了些许潮意，穿堂风猛烈地冲击了尘封已久的窗棂，扑鼻而来的桂花香让人迷醉，这般清苦的甜香让人舍不得去关窗。
三仔已经不知道在这间打造华美的起居室里住了多久，自从师尊下令给他建了此处偏远之地以来，她已经住了好几个年头了，每日老师前来，有时会给她带些草药或是所谓的零食——枇杷、杏仁、梨……这些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遍的润喉润嗓之物。
为了保护嗓子，她选择不和人说话沟通，每天只是自言自语，只和声乐老师说话，许久没见过其他人了，不知道外面又是怎样一番天地呢。
三仔贪婪地沉迷在桂香之中，忘了天地，忘了锅里煮着的金银花药—那药的苦香已经被桂花的浓香覆盖。
咚咚咚——一阵急剧的敲门声。
“三姐！三姐！不好了！前院他们打起来了！”十五敲着屋门狂喊着。
“要出人命了！你快去看看吧！我求求你了！”十五几乎要跪下来求三仔了，娃娃司一向长幼有序，以编号论辈分，三仔就算终日什么都不干，在这娃娃司里也算是大佬级别的——因为她的上面几人已经离开了娃娃司。
“我忙，不要跟我说话”三仔小声隔着门说着，她规定自己每天对外人说的话不能超过十句，这已经是其中一句了。
够给十五这个普娃面子了。
“我求你了三姐！要是真出了人命，师尊回来可怎么办啊!”
“八仔呢？”第二句话。
“我找不到她了！”十五焦急地说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司内除了师尊谁能找到她啊！”
“我求求你了三姐，你快去看看吧！不说话都行，起码亮个面子也能有些震慑！”
门开了。
三仔心里觉得，让她打开那扇沉重的大门的，只是庭院内的桂花香，而不是十五口中那些破事。
三仔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指了指前方，示意她带自己过去。
整个娃娃司，只有十五偶尔过来和自己说说话，虽然自己不说话，但也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不过三仔一路上也没有来得及欣赏那桂花香，只是跟着十五迅捷的步子前进着。
“你什么时候步子练得这么快了”三仔好奇地问着十五。
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又克制不住和别人说话了。
十五是个矮个子的小姑娘，偏偏是个急性子，虽然没什么别的天赋，但走得快倒是一个小优点，这是三仔先前无意中发现的，三仔告知师尊后，十五还得了师尊夸奖，从那以后她就苦练疾走，竟然真有了些进步。
“我练了好几年了三姐”十五走得很快，她不会轻功，只会靠自己一双脚加速，这些年一直苦练着。“还是你那年发现我的天赋的！还好你找了师尊说这件事！不然我都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三姐没有接她的话，十五突然意识到，三姐确实不会理她，索性没有说下去，继续加速走着。
……
温济舟抹了把脸，发现手上全粘得是血。
越抹越脏。
温济舟从小就爱干净，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六仔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的这场乱斗，温济舟被五仔捶在墙上时，又蓄力于脚上，他那双脚好像有无穷的力量，一脚把肥硕的五仔踹了五丈远。
温济舟俊俏的脸蛋被五仔一拳打出了血，眼睛也肿了起来。
“铁头！死过来！！！”五仔狂叫着，六仔正看得入迷，突然被叫，咽了下口水，朝着五仔走去。
两人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温济舟亲眼看到五仔的激烈的唇语下，六仔颤颤巍巍地将一个东西偷偷递给了他。
速度极快，若不是温济舟眼神好，任是谁都不一定看得到的。
五仔拍了拍嘴，喉咙处滚了一滚。
九仔直冲院墙，蓄力飞跃，一双小手拼命地爬着院墙，将那墙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翻过院墙，最先看到的便是满脸鲜红的温济舟。
像唱戏的红脸。
“老温！”九仔不顾院墙的高低，径直跳了下去，一双细腿落地时都没站稳，疼得嘶了一声，立马转过去扶着温济舟，温济舟直愣愣地盯着前面。
九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五仔正接过六仔手上的什么东西拍进了嘴里，五仔浑身的筋脉都膨胀起来，
“五仔！你吃反天丹！”九仔猛喊出声。
“谁说我吃了，谁看到了吗！”五仔张着嘴，朝众人看着，大家都摇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的没看到。
五仔一把扯过六仔的后衣领子，将他甩去自己身前。
“铁头！给我撞死那个小白脸！”
温济舟捂着小腹剧烈呼吸着。
九仔用细瘦的身子挡住了温济舟，“你们不许动他！”
六仔还是有些害怕九仔的，他回头看了看五仔，等他的示意。
五仔仰天长笑着，“哈哈哈哈哈九仔啊九仔，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被周围人都宝贝惯了的百兽通吗哈哈哈”
“就算我不是什么狗屁百兽通，你也不该在这里撒野！师尊和四哥回来了，是不会放过你的！”九仔冷眼盯着他。
“哈哈哈你真以为他们还会回来吗？”五仔又是一阵大笑，“我告诉你，师尊死了，她被我引走了，现在指不定已经大卸八块了！至于你那四哥！你真以为我怕他吗！”
五仔收了表情，不再继续狂笑，“我不过是碍于师尊的脸面，没对他下手罢了！如今我才是这娃娃司的大王！谁敢来动我！”
五仔说完，将六仔提起来甩了出去，六仔不再犹豫，加了速冲过去。
六仔施展铁头功时，总是低着头直撞着，看不清路，其他的娃娃们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后都是日夜苦练，只有六仔日日偷懒，他实在觉得自己这天赋没什么屁用。加之自己受限于五仔，一直也没个什么进步。
温济舟见他冲撞的实在愚蠢可笑，一条直线而来，好像对面的敌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个稻草人一样立在那里，等着他来撞。
温济舟拉了九仔朝一边闪避。
非常明显，六仔撞倒了墙，更搞笑的是，他撞进的正好是温济舟被打凹陷的那块地方。六仔头竟然卡了进去，四肢猛烈地动着，想要挣脱。
像一只愤怒的螳螂。
“废物”五仔和九仔异口同声地说道。
五仔闭着眼睛，感到五脏六腑仿佛要被撑爆了，拳头好像凝聚成了沙袋，绵柔有力。
全身的力量似乎比原先强上了十倍不止。
五仔唇角一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拳头朝前面二人冲去，温济舟已经恢复了一些，他忙拉着九仔向一旁闪去。
“先别管我，去把我的剑拿来”温济舟小声朝九仔说着。
九仔看了一眼来势汹汹的五仔，嘱咐了一声小心，他疾跃过围墙，顺着原路翻了回去。
并不是他舍得下温济舟一人在那里，五仔吃了反天丹。反天丹，丹如其名，吃完后自身的气力武功增进起码十倍，别说是五仔这样天生怪力之人，就算是寻常的普娃凡人，吃完后也能打死一头猛虎。
温济舟如果没有武器，此时对着他的，就是十头猛虎。
九仔拼了命冲进前院，差点撞上了万老。
“九仔，怎么了，哪来的血！”
九仔拿了桌上的剑，刚准备出门，还是回头叮嘱了一声，“万爷爷，保护好小灵儿，不要出门，如果今天没见到我和老温回来，带着小灵儿，还有郭妈，快跑！”
万老从来没见过九仔这样严肃的表情，慌忙地答应了他。
万灵刚从房内走出来，只看到九仔握着剑往前冲的背影。方才郭妈送了九仔的过年衣服过来，万灵穿着略大了些，但也算还合身，万灵很喜欢这套衣服，九仔身上香香的，郭妈也跟她洗了个大澡，将万灵一身的脏污洗去了。
“穿着真漂亮，刚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看不出来，你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像我们九仔嘞！我们九仔长了张女娃一样的漂亮脸，穿起来也和你一样好看！”郭盈感叹着，
“这衣服他一直舍不得穿，说自己天天上山下地，没机会穿，昨天竟然专门叮嘱我要给你”
小灵儿很开心，正准备出门，将新衣服给九哥哥展示一下，他一定会夸自己的。
万老拦住了她。
“小灵儿，你九哥哥他们有事，让我们不要出去”
万灵一向听爷爷的话，也相信九哥哥，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就不会离开这里，一直等到他回来。
九仔顺着墙爬过去，迎面的状况实在可怕无比。
四周的娃娃们都被吓得离了十万八千里，有些已经跑走了，都害怕波及到自己。
血，遍地是血，铺了一整地，好像娘洗衣服后铺洒在前院的水，哗哗地流着，铺开来。
“温济舟！”
温济舟全身都是伤，脸被血覆盖住，那样□□锐利的五官都被一片鲜红残忍地蒙住了。
“温济舟！剑来了……”九仔哭出了声音，“你让我带的…你醒醒啊……醒醒……”九仔哽咽住，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拿着温济舟日日带着的那把问柳剑狂摇着温济舟。
“九…仔…他太阴了…”温济舟声音微弱地不行，轻唤着九仔。“拿着…剑…跑吧…”
温济舟方才还有和他一搏的勇气，是因为五仔本身的力气，是温济舟完全能够抗衡的，可是他用了反天丹，温济舟就算用尽全身的气力也难以和他对抗。
九仔眼泪鼻涕全都哗哗地掉了下来，掉在先是掉在摇晃着温济舟的手上，接着是剑柄，再是剑鞘。
“别…弄脏…我的剑…”温济舟气息微弱地说着，嘴角还扬着笑，他说的话已经不像是在说了，像是在吐气一样。
死到临头还搁这儿说笑。
九仔哭得更大声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把鼻涕口水全擦上去…温济舟……不许睡……”
五仔慢慢朝他们走来。
“呼！这小白脸还挺能打…寻常人我一拳都打不了…他还能和我大战这么久…”五仔喘着粗气，全身的血与汗混在一起，他也没好到哪去，这药效如今已经开始反噬他的身体了。
反天丹的副作用和它的正作用相照应，食用者若是以命相搏，最后便是暴毙。
以命相抵。
“我不会丢下你不你管的，温济舟”九仔站了起来，将问柳剑拔了出来，指向正蹲着狂烈呼吸的五仔。
“百兽通…我仗着师尊的脸面不打你…你以剑相指…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五仔喘着粗气，重新恢复着力气，他紧握着拳头，重新蓄力。
这一次，他将全身的力气都赌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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