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怎么回事！”
冯佳悦顾不上掌心和膝盖的疼痛，连忙起身向客人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客人正在气头上，抽桌上的纸巾来擦脸上的酒，嘴里不住抱怨：“对不起有什么用？撒我一身的酒，一声对不起就完了？你们老板呢！”
冯佳悦缩着身子，怯怯地望着眼前的客人，他没见过这阵势，现在已经被吓懵了。
旧唱片算是清吧，没有包间，没有DJ打碟，也没有舞池供大家蹦迪，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的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大，所以这动静成功引起了旁边客人的注意。
冯佳悦不敢解释，其实他刚才是被人绊了一下才摔倒的，但他没有任何证据，不知道对方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他甚至无法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向客人的同伴，期待对方站出来解围。
可并没有。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您好，我是旧唱片的老板……”身后传来吴业阳的声音，冯佳悦僵硬地扭过头，吴业阳已经走到了身边，只是扫了自己一眼，甚至读不出其中的情绪，他一脸歉意，鞠躬向客人赔不是，“不好意思，伤到您了吗？”
“你怎么培训服务生的？平地摔跤还把酒泼在客人身上！”客人不依不饶。
“抱歉，您看这样行吗，”吴业阳示意桌面上的两杯鸡尾酒，“这两杯酒给您免单，不介意的话，您留个联系方式，干洗钱由我来出，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非常抱歉！”吴业阳快速提供了解决方案。
“这还差不多，”客人见好就收，末了还不忘训冯佳悦两句，“以后走路长点眼！”
冯佳悦咬着下唇，憋着心里万般委屈，俯身又鞠了一躬，用很小的声音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
问题解决，吴业阳朝那客人微微颔首，便转身退开了。
冯佳悦捡起地上的托盘，直起身子，却也不敢再看那客人，地上一片狼藉，已经有其他的服务生拿着扫帚簸箕赶了过来，提醒冯佳悦小心玻璃碎渣，催促他去吧台重新端酒给客人，这里交给自己就好。
冯佳悦感激地道过谢，忍着膝盖的疼痛转身朝着吧台的方向跑去。
吴业阳绕回吧台，又重新调了一杯酒，却没有把酒放在冯佳悦的托盘里，而是按下传餐铃，待其他服务生来到吧台前，才把酒杯放上托盘，吩咐道：“A7的，端过去吧，顺便问A9的客人要联系方式。”
“老板……我……”冯佳悦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心里在打鼓，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待那服务生端着酒离开了，吴业阳才看向冯佳悦，一脸平静：“去换衣服吧。”
“不、不用，很快就干了……”冯佳悦连忙摆手，老板在关心自己，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我是说，换回你自己的衣服，然后回学校吧，我晚点把工资结给你，今天按正常工资给你算，全勤按天折算，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了。”吴业阳说完，打开水龙头，清洗起雪克杯。
哗哗的水声传来，吴业阳的话都进了耳朵里，但冯佳悦却不愿意相信这话里的内容。
吴老板是个好人，得知自己是大学生找兼职想赚生活费，还借了校园贷，当场就把自己留了下来，才开始的时候，自己束手束脚，仍然犯了很多错，闯了些祸，但他都替自己兜着，还鼓励自己好好干，现在自己好不容易熟悉了工作，走上了正轨，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被他开除了。
“老板，你听我解释！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走在路上，感觉有什么绊了我一下，我才摔倒的，真的……”冯佳悦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水声戛然而止，吴业阳抬眼看向冯佳悦：“你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吧？还在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份工作，弟弟，你搞清楚，我是开店赚钱的，不是做慈善的，当初你说你需要钱，我给你这份工作，但现在看来，轻易得到的，果然就不会珍惜。”
“不是的！老板，刚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钱可以从我的工资里扣，对不起，这的确是我应该承担的损失……老板，求你了，你不要开除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冯佳悦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吴业阳却不为所动：“成年人的世界，靠眼泪绑架不了任何人，行了，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之前就说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内，双向选择，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你没有通过试用，请你离开这里。”
吴业阳说完不再理会冯佳悦，转身整理起酒柜来。
冯佳悦咬着牙，没有再争取，虽然吴业阳看不见，但他还是低下头朝吴业阳鞠了一躬：“对不起老板，还有谢谢你给我的帮助和包容。”说完转身快步朝着后面员工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吴业阳的余光看到冯佳悦的身影快速闪过，提着的那口气才呼了出来。
旧唱片现在已经不安全了，冯佳悦不是圈子里的人，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一阵风从身后吹进来，是门被人从外推开，吴业阳隐约听到站在门口的服务生向来者问好的声音，他回过头，只见门外进来的男人穿着米色的毛衣，朝服务生点点头，似乎说了什么，服务生便抬手示意吧台的方向。
男人看了过来，视线和吴业阳对上，那双桃花眼一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是C市禁毒支队长顾亦然。
顾亦然拉开高脚椅坐下，吴业阳主动开口：“真是稀客啊，顾队。”
“还是叫我师兄吧，虽然现在你已经不在警队了，但我们公大师兄弟的身份永远不会变。”
听到顾亦然这话，吴业阳也放下戒备，应道：“好，师兄，喝一杯？”
顾亦然眉心一动，终究还是没有拒绝：“好。”
吴业阳替顾亦然挑了个玻璃杯，在里面加满冰块，拧开一瓶橙汁倒了七分满，又拧开一瓶葡萄气泡水补满，不出三十秒就调好了一杯有着漂亮分层的小甜水。
“‘绝对日落’，无酒精版，”吴业阳把玻璃杯放在顾亦然面前，见顾亦然一脸诧异，他整蛊得逞，露出一个坏笑来，“师兄，你不会在期待，我真给你调杯酒吧？”
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正经，顾亦然无奈一笑，手上却是配合地端起这杯“绝对日落”，含住吸管抿了一口，挑刺道：“谢谢你啊，就是冰橙汁的味道。”
“不考虑颜值的话，可以搅拌一下，就能喝到和橙汁和葡萄气泡水两种味道啦，”吴业阳理直气壮，又就着剩下的橙汁倒进装满冰块的玻璃杯里，加了点伏特加，最后倒上葡萄气泡水，给自己也调了一杯正版的“绝对日落”，末了还端起来顾亦然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亦然摇了摇头，注视着吴业阳，待他放下杯子，才关心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当然好啦！我背后有金主，我只负责经营，但也没有营业额的压力，只是全年无休，偶尔想要偷懒也不行。”
顾亦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垂下眼，声音压得很低：“有事做着，挺好的……”
吴业阳明白顾亦然话里的意思，当年处分结果下来的时候，他的天都塌了，好像在那一刻，他的身体和大脑彻底分离了，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他想象不出不做警察的自己还能做什么，可身体明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涌出来，他正年轻，该为人民，为社会做点什么，而不是这样含恨离开警队。
不该是这样的。
可无论再回到那一刻多少次，吴业阳还是会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枪给因为受伤无法行动的线人自保，让他留在原地，等待警方的支援，自己独自去追逃走的嫌犯。
只是吴业阳没有想到，那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竟然真的折了回来，冒着被警方抓住的危险，也要干掉这个出卖了自己的警方线人。
吴业阳至今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如果不把枪给线人，那线人就会被杀掉，嫌犯也可能会逃走；如果自己放弃追捕，嫌犯一定会逃走，这是线人以命搏来的机会，自己不能辜负。
可规则如此，他作为刑警，不仅没有保管好自己的手枪，还把枪交给他人，导致了嫌犯的死亡，是重大过失。
刚离开警队的那一周，吴业阳还没有实感，他每天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自己还没有破的案子交给了谁，那些细节和自己没有来得及验证的猜想，同事们会发现吗？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一遍遍复盘自己最后一次行动，痛苦、悔恨、疑惑、不满、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冒了出来，几乎将他吞噬，他像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找不到解法，这是个死局，任何人都没有错。
从他有“梦想”这个东西开始，他就想要当一名警察了，他一步一个脚印，拼尽全力走到这一步，也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这个梦想，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碎掉了？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喝酒，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又喝，只要不清醒，脑子就不会思考，也不会难受。
直到有一天，叶锦书敲开了他房间的门，站在门口，捏着鼻尖一脸嫌弃：“吴业阳，你这个酒鬼。”
那时候吴业阳只觉得天旋地转，可他竟然看清了叶锦书的脸。
叶锦书眼下的泪痣仿佛在发光，唇角翘了翘，问他：“老吴，你要不要，做我的线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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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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