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书把胡淳淏塞进了后座，解下手腕上的手铐，铐在了车门上方的把手上。
胡淳淏还没搞清楚状况，焦急地向叶锦书澄清：“真的没有人接应我，我只是想再嘱咐我妈几句……”
“你长点心吧，”叶锦书听笑了，“如果不是来接应你的，那就是来灭你口的。”
这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胡淳淏瞳孔一震，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你现在想到的那个意思。”叶锦书没有那么好心安抚他的情绪，绝情地补了一刀，转头看向冉季，显然这小孩儿也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冉季正在心里琢磨，见叶锦书看了过来，连忙开口：“叶队……”
“这里离城区太远了，专案组的支援肯定是没有的。”叶锦书一句话打破幻想，冉季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他以为会有的担心和畏缩，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锦书挑眉，他现在对这小孩儿有点满意了，至少不是个孬种，便咧开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但是可以摇这里派出所的兄弟来帮我们。”
柳暗花明，冉季双眼一亮。
“我妈！求求你，救救我妈！”胡淳淏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一开口眼泪就往下掉。
叶锦书睨了他一眼，收起脸上的笑，冷冷道：“这事你不用求，本来就是我们职责所在……”叶锦书的视线往下一扫，问胡淳淏，“你的手机，在吗？”
胡淳淏迟疑着点了下头，又补充：“我开了，飞行模式……”
“没关系，现在打开，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我们得先确认她，”叶锦书顿了一下，心有犹豫，但还是公事公办说出可后半句，“还活着。”
对方是来灭口的，对刽子手而言，杀一个杀两个都是杀，胡淳淏的母亲现在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胡淳淏慌乱地用左手摸右边的裤子口袋，右手吊着，他只能艰难的抬起腰，屁股离开坐垫了，才能顺利摸出手机。
胡淳淏越急越是出错，屏幕向上滑动了两次，面部识别都没能成功，左手输入密码又一直在退格。
胡淳淏此刻的言行很真实，几乎可以排除表演的可能，叶锦书在心里苦笑，可这对他们来说，好像是更糟糕的情况。
胡淳淏终于解开了屏幕锁，关闭了飞行模式，看向叶锦书，用发着颤的声音问：“打电话，我说什么？”
“冷静，胡淳淏，”叶锦书的表情很严肃，“如果电话接通了，你更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用你平时的语气和你母亲说话。现在，我给你预设一个场景，电话接通后，你就告诉她，你快到家了，问她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你买了带回去。”
叶锦书的语速很慢，胡淳淏听得认真，但眼泪也没有止住，他一点头，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通过她的回答，我会判断她身边是否有其他人，”最后叶锦书警告他，“但如果，她真的被对方控制了，你任何异常的举动，让对方察觉到，都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境地。”
胡淳淏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他又急又怕，更气自己不争气，他想过张迎鹤会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想过警察会来抓自己，可他从没有想过，张迎鹤竟然想杀他，还因此牵连无辜的母亲。
“你别哭了，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变成现在这样，不都是你自己犯错的后果吗？如果你不想让问题更严重，就按照叶队说的做。”在一旁的冉季突然开口，像个训斥学生早恋的教导主任。
叶锦书诧异地回过头，这小孩儿怎么在人最脆弱的时候还去戳人肺管子啊。
虽然毫无同情心可言，但效果竟意外的还不错，胡淳淏都听进去了，没有半句怨言或解释，胡乱地用袖子擦掉眼泪鼻涕，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还真就平复下来了。
“我现在可以打电话过去了吗？”胡淳淏问叶锦书，听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了。
“嗯，注意控制好你的情绪，无论你听出什么异常，都假装没有发现。”叶锦书再次提醒。
胡淳淏点点头，把电话拨了出去。
等待接通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响铃好一阵，电话终于接通，那头传来胡母的声音：“喂，淏淏？”
声音在颤抖，虽然她努力强装镇定，却无法抑制住尾音往上飘，这是人在极度恐惧下的表现。
看来叶锦书的猜测没错，那屋子里此刻果然有别人。
“我快到家了，有什么需要买了带回来的吗？”胡淳淏的发挥却比叶锦书预料更好，他不愧是张迎鹤的助理，杀人魔的帮凶，就好像刚才崩溃大哭的人并不是他，此刻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孩子对母亲说话时独有的跋扈。
“别……嗬啊，”胡母不自然地抽了一口气，又改口，“不、不用……”
胡淳淏假装没听出来异常，答道：“那行吧，我直接回来，挂了！”
电话挂断，胡淳淏的眼泪才涌了出来，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两个警察。
确认胡母还活着，叶锦书稍微可以松一口气了，但对方有几个人，胡母现在状态如何，这些都是未知数，松懈还太早了。
叶锦书转头吩咐冉季：“小季，你把胡淳淏带去派出所，就在秀红超市那条街，花店旁边就是派出所，让派出所的人看好他，带几个支援过来，记得提醒他们别开警车过来打草惊蛇。”
“那你呢？”冉季关切道。
“我当然得在这里守着，胡淳淏说他马上到了，对方说不定会下来埋伏。”
冉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表情上看，的确是有些放心不下叶锦书，叶锦书催他：“好了，事不宜迟……”
说话间，一个男人从楼栋大门口走了出来，在这小县城难得看到一辆豪车，叶锦书和冉季还是生面孔，那人的视线竟直直地投了过来。
小县城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大家几乎都认识，同一栋楼的邻居就更熟络了，胡淳淏是这个小县城考出去的名牌大学生，就凭胡母提起他就滔滔不绝那股劲儿，他大概也是这小区的名人，虽然他犯罪事真，但在自家楼下被警察铐在车里，涕泗横流，这八卦传出去，再由邻居们添油加醋一番，指不定得多难听。
叶锦书的动作很自然，侧身挡住了胡淳淏，他并不是在给胡淳淏留面子，反正这人进去了，邻居们的语言伤害对他攻击力为零，但胡母还得在这里继续生活。
“那我先去带他去派出所，”冉季也不再纠结，继续在这里只会耽误时间，他张着嘴，后半句却卡在了喉咙里，挣扎了半天，才一咬牙，生硬地关心道，“叶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等我回来！”
叶锦书一愣，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冉季的手臂：“放心，办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
*
目送玛莎拉蒂开走，叶锦书收起脸上的表情，看向楼栋大门。
在叶锦书看来，胡淳淏刚才的表现是及格的，没有任何纰漏，但在对方看来，显然胡母的表现是不能及格的。
叶锦书沉下心来，把自己放到了对立面——如果自己是杀手，这通电话挂断后，会有怎样的考虑？这通电话会不会让胡淳淏生疑？胡淳淏是否听出了他妈妈的异常？胡淳淏是否会因此逃掉？如果胡淳淏真的逃掉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抬头往上看，胡家在三楼，但是背面一侧，这里看不到胡家的情况。
无论怎样，得离胡家再近一些，门没有关，就算刚才那通电话让对方生疑，有突发状况，也有机会第一时间冲进去解救胡母。
很快叶锦书又走回了二楼到三楼楼梯的转角处，三楼的四户尽收眼底，胡家的门的确是留了一道缝，比印象中更明显，是因为门缝变大了。
叶锦书心口一颤。
是风吹开的，还是有人进出过？
就在跨上最后一步台阶的瞬间，不祥的预感带着藏在心底的黑暗翻涌而出，叶锦书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倒流了，他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每一次呼吸，肺部都要拼尽全力工作，却也只能提供稀薄的氧气。
还有另一种可能，不需要任何技巧，从正门进入，不用关门，可以接电话，人质胡言乱语也没有关系，在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每一步的偏差都被允许。
单亲妈妈很强大，她带着远超常人的决心，以比成年男性更娇小的身躯，扛起一整个家庭的重担，但她又很弱小，指节那么小的东西，只需要扣动扳机的力气，就足够要她的性命。
黑暗中的那朵玫瑰迅速绽开，繁盛至极，花瓣飘落而下，触地化血。
超负荷的肺部终于再挤压不出一丝氧气。
在窒息感中，叶锦书看清了躺在血泊中的女人，那是他的妈妈，夏语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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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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