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时,华月正陪着两个学生用餐。
她扫了眼屏幕,轻叹一声:“还真会挑时候。”
“怎么了?”云辞好奇抬眼。
“院长找我。”华月说着,转向身旁安静进餐的女孩,清了清嗓子,“不过我要好好表扬一下桑桑,伙伴的安全当然比学分荣誉更重要,你做得对。”
女孩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把盘子里的青菜一根根挑出去。
华月无奈补充:“就是这不爱理人的毛病还得慢慢改。”
云辞忍不住笑了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前几天不是去海江市了吗?我看新闻说那边出了劫持事件,情况严重吗?”
“还好,不算严重。”华月冲桑宁抬了抬下巴,“这位友好市民还去见义勇为了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帮的还是特殊行动部的人。”
云辞小声嘀咕:“桑桑和见义勇为?我可从没想过这两个词能放在一起。”
华月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那天半夜我被雷声吵醒,还看见她一声不吭坐在阳台淋雨呢。”
“淋雨?”云辞夹菜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是桑桑的话,倒也不奇怪。”
“你们慢慢吃,我去见院长了。”
“好。”
不多时,穿着休闲的女人来到主楼的院长办公室,叩了叩门,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进”。
“院长,您找我?”
“这位白副部长想见你。”
华月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在一旁静坐的女人。
她当然认得白见微,在内部网络的电子荧幕里、在《非人日报》的头版头条上、在学院授课的显示屏中,这张面孔无处不在,伴随着一连串令人咋舌的杰出事迹。
而此刻,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苍白的脸庞透着几分病态的萎靡,那永远不温不火的神情,让人不禁揣测她体内到底流淌着怎样的非人血脉。
估计是条冷血的蛇吧。
念头一闪而过,华月迅速回神,笑着冲白见微伸出手:“原来是白副部长,失敬。”
白见微抬眸,指尖与她一触即分,开门见山道:“桑宁是你的学生?”
华月一愣:“是。”
“几年级?”
“四年级。”
“这么说,快毕业了。”
“是的。”华月迟疑地蹙起眉,“白副部长突然问起桑桑,是有什么招人计划吗?”
白见微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我打算明晚开个宣讲会,刚才在赛场看到她的表现,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华月松了口气,话语中不自觉带上些自豪,“桑桑这孩子确实优秀,几乎所有课程都是A,学分稳居在年级前五。您要是有意,明晚我一定带她去。”
“桑桑?”白见微眯了眯眼,“你和她很亲近?”
“这……”华月斟酌着措辞,“作为导师,自然是亲近些,但她性子内向,既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也不爱和同学来往。这种宣讲会,我不硬拉着,她是不会去的。”
“不爱参加集体活动?”白见微眉头微蹙,反问道:“那为何会参加鹿角杯?”
“是云辞求她一起去的。”华月笑了笑,“要说桑桑愿意和谁做朋友,也就只有云辞了。”
“朋友?”
“嗯,桑桑性子孤僻,不太合群,刚入学时总被欺负,也就云辞……”
白见微突然打断她:“她还被欺负?”
一旁的伊琳娜连忙插话:“白副部长放心,学院当时就严肃处理了那些学生,后来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白见微却像没听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自语般呢喃:“她怎么会让自己被欺负……”
伊琳娜没听清:“您说什么?”
白见微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华月:“她的母亲是什么人?”
“她没有母亲。”华月摇摇头,“她的母亲走得早,是姥姥把她带大的,可惜老人家……去年也因病过世了。”
“这么说,她现在是孤儿。”白见微点点头,追问道:“那位老人家以前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华月下意识看向伊琳娜。
伊琳娜立刻会意,委婉道:“抱歉,这属于学生的个人**了。”
“是吗?”白见微抿了抿唇,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既然如此,等调阅令下来,我自己看吧。”
说完,她站起身,客气地向两人颔首:“叨扰了,我们明天再见。”
位于北地,天色似乎也暗得更早。
夜幕降临时,白见微与苏蘅宿在了学院附近小镇的旅馆里。窗外积雪没膝,木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偶尔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衬得夜晚格外静谧。
白见微提交调阅申请后,视频那头的林缚罗随手通过,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要得这么急?”
白见微应道:“对一个学生比较感兴趣,想看看她的资料。”
“哦?”林缚罗挑眉,“什么学生能让你这么上心?”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叫桑宁。”
“桑宁……”林缚罗沉吟片刻,“有照片吗?”
白见微转身去烧水,神情瞧不出异样:“没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林缚罗望着屏幕里的身影,良久才轻声开口:“见微。”
“嗯?”
林缚罗调整了下坐姿,声音放缓:“你昨天,又去看她了?”
“看什么?”
“别装糊涂。”林缚罗摇摇头,无奈道:“在这件事上,你从来瞒不过我。”
“那你还问。”白见微头也不抬道:“那是你的身体,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
林缚罗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那棵伫立在永恒冰原上的流苏树,高耸茁壮、繁茂兴盛。这繁盛成为了囚禁巨龙的枷锁,却也让她自己深陷其中,无法逃离。
这时,白见微的身影突然靠近镜头,林缚罗睫毛微颤,下意识抬眸,撞进她漂亮的眼睛里。
“也许你该休个假了。”
“我……”
话未说完,女人已经道了声“晚安”。
林缚罗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低声回应:“晚安。”
通话结束,幽蓝的光屏在空中收束消失。白见微关掉壁灯,躺进被窝,闭眼的瞬间,她暗自祈祷今晚能睡个安稳觉,别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与那头龙初相遇时,她刚过两百岁。
而那原本只是一次简单的除妖之行。
那一年,暴雨连绵不绝。六月初,天穹之上忽降下紫色惊雷,待最后一道雷霆消散,天地间重又归于平静。
不久之后,有人说,九鸾深谷的绿潭中出现了一条巨蛇。
身为太初境大师姐,白见微奉命前去抓捕蛇妖,待她降落在那处幽潭时,天边群星黯淡,潭水静寂无波,未有半分妖气波动。
她转过头,叮嘱道:“小心。”
身后的同门却不以为意地摇头:“许是那蛇妖跑了。”
另一人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便可打道回府。”
白见微眉心微蹙,不悦道:“你们在此处瞧一瞧,我去四周查探。”
说完,她缓步踏入树林深处,身后隐约传来两人的交谈:“听说今年的论道大会,又是小师妹夺魁……”
“那是自然,如今修真界年轻一辈,谁是小师妹的对手?”
“别说年轻一辈,再往上也没人能敌过小师妹啊,就连咱们大师姐……”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百年前那般众星捧月的天才,如今却迟迟无法突破元婴期,被小师妹轻易追上……”
她情不自禁攥紧拳,加快脚步,任由潮湿的雾气浸透衣袍。
山林青翠,风声簌簌。登上山巅时,浩瀚云海就在脚下翻涌,她出神地望着此起彼伏的峰峦,思绪逐渐飘远,直到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才骤然回神。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她方才离开的幽潭。
她快步折返,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吃了一惊。两个同门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已失去了气息,而幽潭中,一个庞然巨物正探出半个身子——爪似鹰,头似驼,瞳孔竖长,吻部突出带棱,分明是传说中的神龙模样。
白见微不由睁大眼睛,涌上心头的竟不是悲愤,而是一种近乎茫然的震撼。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龙。
她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庞大,好似一截横亘天地的山峦,鳞甲在黯淡星光下流转着玉石般的冷辉。
那条龙鼻息沉重,吻部染血,从潭中完全游出,一口咬碎她仓促祭出的长剑,将她吞入口中。
湿热的舌头顿时裹住了她的身躯,黏腻的触感爬上每一寸裸露的肌肤,白见微翻过身,猛地将断裂的剑刃刺入龙的下颌,趁祂吃痛嘶吼时从中摔落出来。
这条龙远比想象中孱弱,缠斗不过数回合,便被她踩在了脚下。白见微幻化出另一把灵剑,高高举起,正要刺入龙首,却再度对上了祂的眼睛。
依旧是充满兽性的金色竖瞳,凶狠、愤怒,眼底却浮出一丝懵懂的茫然。
在她怔愣的瞬间,脚下的龙身急剧缩小,最后竟化作一个白发金瞳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溅满鲜血,眼神却仍带着未褪的凶劲。
她明明已如此巨大,巨大到能将她吞下去,却还只是一条幼龙。
白见微盯着她,举剑的手忽然僵住。
她本该为同门报仇,可看着这满身伤痕的女孩,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一头年幼的、只为自保的龙,为何会沦落至此?一个翱翔九天的神明,为何会落入凡尘?
她忽然想起师尊对她说的话——她说,她心思太重、**缠身、道心不纯、杂念太多,故而停滞不前,再难寸进。
或许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没有那么多的正义凛然,也并未一心追求大道,比起为两个交情浅薄的同门报仇,她心底翻涌得更强烈的,是另一个念头。
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她缓缓收回灵剑,弯腰掐住了女孩纤细的脖颈。
灵力骤然涌动,一道道繁复的金色咒语如锁链般缠绕上她的脖颈,转瞬又隐入皮肉,消失无踪。
女孩发出痛苦的呜咽,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白见微用剑刃抵住她的心口,血珠立刻沁出,声音却很温柔:“乖一点。”
少女死死瞪着她,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住却仍不肯屈服的幼兽。
“你叫什么名字?”白见微又问。
回应她的,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
天光渐亮,熹微的晨光穿透林隙,落在女孩颤抖的睫羽上,白见微若有所思地端详她片刻,淡淡开口:“既无姓名,那便……叫黎吧。”
她要驯养这头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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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石之躯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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