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服，任逸越看越觉得像睡衣，上面还有毛毛，和他那张脸一点都不搭。
他们一路下楼，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天泽的手段残忍归残忍，但每一击都不是多余的，不愧是……虎妖王。
妖族的每个物种几乎都有一位妖王，虎妖王天泽是天雪山的四大妖王之一。他放着好端端的天雪山不待，大老远跑来T市做什么？
任逸越是思考，身体里那种诡异的力量就越是躁动不安。
“我听说过你，除妖军团的特级治疗师。”天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任逸，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温和。
任逸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微微愣神：“是……不，我隶属于Z市调查部，不归军团管。”
妖族也会信佛吗？信佛的人还敢大开杀戒？也许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装饰品吧？
奇怪，任逸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捂着胸口坐在公寓下面的台阶上，声音微弱：“我好像有心脏病。”
“树也有心脏吗？”天泽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脸，“你的妖力运行轨迹不对劲，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刺激，需要我帮忙吗？”
任逸没有拒绝，她现在脑子乱成一团，实在没精神理会他。
天泽握住她的手腕，将虎妖的力量渡入任逸的身体里。
这股力量太霸道，却又带着星星点点的温润，像是被沉淀之后的黄河水，顺着任逸的血管静静流淌，压制住了体内的躁动。
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任逸闭上眼睛感受着妖力的流动，在这片漩涡中，惊蛰沉默的看着她。
任逸注意到，她的眼中含着泪水。
“你相信轮回转世吗？”任逸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清冷，这是惊蛰在借用她的身体。
天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语气却是一成不变：“不信。”
“不，你知道轮回因果。”惊蛰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但你不愿意承认，因为你怕前世的业障落在自己头上。”
天泽抓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惊蛰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继续道：“你杀过我一次，还想再杀一次吗？”
不是，惊蛰你别激怒他！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任逸强行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摆出一个迟来的笑容：“那什么……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管他什么前世今生呢，任逸现在只想先活下去，那些个恩怨都不是她该考虑的。
天泽敏锐的察觉到任逸前后的态度不一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站起身，顺手把任逸从台阶上拉起来。“你身体里的力量还有暴动的可能性，跟我回家吧，我帮你调理。”
顺便想办法处理掉任逸身体中另一个人的灵魂。
任逸本想回自己家，可刚才的意外令她感到后怕，眼下跟着天泽走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矛盾？他不会突然弄死我吧？任逸在心中给惊蛰传话。
惊蛰的回应不带任何掩饰：我和他一起生活过，给他下过蛊，他杀过我，两次。
任逸不懂，任逸震惊。
惊蛰察觉到她慌张的情绪，安抚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害你，你如果死了，他还要费心去找下一个转世，或者让他师父去找，总之麻烦得很。
任逸这才想起了尹巷，莫非他当初说的徒弟就是天泽？
也对，尹巷当时就说过，他徒弟是一只老虎。
见任逸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妖人们渐渐逼近，天泽催促道：“或者你想留下来喂妖人？”
任逸回过神，拾起地上的背包。“麻烦你了。”
虎妖的行动速度很快，任逸极力跟着，终于在天快亮时来到了天泽家。
这一路算不上远，实际上，天泽就住在老一中校区的后面，与翰墨轩正对着。
又是个在感染源头附近生活的人。任逸心中无奈，她已经能预见到未来出门一步一只妖人的场景了。
“你家就住在这片小区吗？”任逸很少来这边，她的校园生活是纯粹的两点一线。
天泽的身影停在了文都小区镶着金边的大门前，回头看她。“整个小区都是我的，本来人挺多，病毒爆发后全走光了。你可以随便住。”
一整个……文都小区？
任逸震惊，她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在她曾经的交界圈里，别说小区了，直接拥有某座城市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天泽不是妖族吗，怎么搞起房地产了？
而且偏偏离自己家这么近……
“别愣着了，跟上。”天泽看了一眼四周闻声赶来的妖人们，按下大门的密码，领着任逸进去，“密码是3791，可以在十秒内断开栅栏上的强电流，你以后进出的时候小心点，别被电了。”
“3791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任逸跟上他的脚步。
天泽道：“不，这四个数字在密码盘的四个顶点上，防止妖人误触的。”
任逸：……
高中晚自习，任逸眼睛累了就会趴在窗边看着对面的文都小区。万家灯火，也许那个时候天泽也在隔着窗户看一中的教学楼。
任逸站在他家，向外望去，老一中的操场上飘扬着校旗，下面一个人也没有，仿佛这就是一段平淡无奇的寒假。
天泽的家很大，又很空旷，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和一个鱼缸。大沙发摆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方便他观察靠墙的鱼缸，里面的鱼还没水草多呢。
任逸道：“你家装修的……真独特。”
“这也算装修吗？”天泽被她的发言逗笑了，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不像杨琴那么平淡，也不像李倩那么热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甚至都不值得别人多看一眼的笑容，“不过挺宽敞的。”
“别担心，只有我家是这样，因为老虎对空间的需求很大。以后你住我隔壁吧，那里以前没有住户，也省的收拾了。”诺大的小区，保洁和物业撤走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要钱不要命的，作为房东，天泽已经彻底摆烂了。
道了谢之后，任逸回到房间休息。天泽送了她几件新衣服，虽然尺码不对，但至少比她现在这件染血的衣服好多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任逸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天边的太阳升起时，她带着满身的疲惫躺上床。
雪白的被褥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这香味仿佛有某种安神的效果。
梦里，任逸再次来到那个久违的小湖边，坐在草地上。惊蛰察觉到她的到来，没有出声。
两人沉默着坐了很久，直到任逸的腿麻了，站起来走了两步。“你和天泽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由又是谁？你不是在找一个姑娘吗？”
她的问题实在太多，惊蛰却没有觉得烦躁，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聊过天了。
“我跟你说过，我在等一个姑娘，她叫自由……她自己取的名字，那是500年前的事了。”惊蛰捡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扔进水里，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她内心的映射，“但人族的生命太短了，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她就寿终正寝。”
任逸道：“天泽就是自由的转世？”
惊蛰道：“没错，她死后，我求神明将我封印，只等着她回来找我。我们身上有神明赠予的血液，也就是你之前差点暴动的力量来源，它会指引我们再次相遇。”
神明不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吗？任逸不信这些，就像她曾经也不相信轮回转世的说法，凡事都是眼见为实。
任逸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与天泽接触而感到不适。“后来呢？”
“她……他忘记了我们的过去。我把他留在身边，留了20年，但他不属于我。他把我杀了，独自逃出去。”惊蛰说着，整个场景开始变换。
湖边的大树上缠绕着铁链，树干被人竖着劈开，汁液引来了许多虫子。一棵树就这样死去了，很快，树上长满了蘑菇，有小松鼠在附近安家。大自然从来不会因为一棵树的死亡而哀恸。
任逸以为故事到此就结束了，然而画面一转，她看到了尹巷。
猫妖的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这是……”
“这是我的转世，但不是你，这就是无关紧要的记忆了。”惊蛰挥一挥手，尹巷的身形消散，“我临死前给他下了蛊，这是自由生前教我的手段。他如果还想要力量，就永远不能离开我，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住在你家附近，以及……他一直在寻找我的转世。”
任逸心中一惊，难怪之前天泽看惊蛰的眼神不对劲，这俩人早就结下梁子了。幸亏有传说中的蛊虫制约，要不然，恐怕连她自己也难逃毒手。
“这蛊怎么解开？”
惊蛰道：“只要我见到自由，蛊虫自然就会死去。”
可自由早就已经死了。任逸心中这样想着，最终却没有说出口。这种事情就算她不说，想来惊蛰也知道。
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她与自由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一个人与一棵树，这样的情谊很难用人类的感情去归纳，这样的偏执也很难仅凭几句话就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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