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在寂静的店铺里激起层层涟漪，却又迅速被更深的沉默吞没。
剪红抱臂而立，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灵脉耗竭”这个词与他毫无关系，又或者是他不愿触及的禁忌。
倒是影先生，摇扇的动作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看向剪红，挑眉道：
“剪红兄，此事关乎本源，你应最为清楚，不如由你…”
“不必多问。”
剪红直接冷声打断，目光转向林小满，语气依旧冰冷，不容置疑：
“知晓即可，无需深究。当下你唯一要务，便是提升你那不堪入目的技艺。”
说完，竟不再给任何发问的机会，身形直接化作一道炽烈红光，倏地回归了墙上的《百鸟朝凤图》，留下一个明显不愿多谈的冷淡背影。
影先生对于剪红这种直接把烂摊子甩下的行为也不恼，反而对着那幅图卷方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神色，似是了然，又似是…一丝怜悯？
“罢了，”影先生转回身，摇扇的速度慢了些许，声音依旧慵懒，却难得地掺入了几分正经:
“灵脉，乃万千非遗技艺精气神所系之根，是流淌于岁月之中的活水。若其枯竭，技艺便失神魂，沦为徒具其形的空壳。”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目光若有似无地再次扫过墙上那幅《百鸟朝凤图》，其意不言自明。
“轻则如林老先生般，心力耗竭，沉眠不醒。重则…”
他“啪”地一声合起折扇，用扇骨轻轻在自己掌心敲了敲，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比说出来更令人心悸。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手指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果然！爷爷的病绝非偶然！是被空白工坊哪些混蛋害的！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影先生“唰”地一下又打开折扇。
虚影轻飘飘地荡到爷爷稍显杂乱的工作台旁，扇尖虚点了一份被压在几张红纸下的、设计颇为精美的宣传单。
“且看此物。”
林小满凑过去，抽出来一看，是一张“青岚市传统非遗文化艺术展”的宣传单，就在本周六于市文化中心举办。
到时候本地非遗技艺都会设有独立展位，看起来会很热闹。
“这怎么了？”林小满不解其意，一个展览会而已？
“愚钝。”
没等影先生说话，红光一现，剪红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这都想不到”的鄙夷，
“空白工坊此番受挫，岂会善罢甘休？此类展会，正是他们鱼目混珠、践踏信心的绝佳时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精准的“乌鸦嘴”，林小满视野中的系统界面毫无预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发出淡淡的警示红光，同时一行急促的文字带着强烈的存在感迅速弹出：
【警告！检测到灵脉异常波动！空白工坊行动信号已捕获！】【紧急任务发布！】
【任务名称：守护真迹】
【警告！检测到灵脉异常波动！】
【紧急任务：守护真迹】
【目标：阻止空白工坊于明日非遗展上，用机械复制品替换真品剪纸《龙凤呈祥》】
【失败后果：《龙凤呈祥》灵魄遭掠夺，爷爷林守义复苏难度显著提升】
【任务奖励：技艺值 20，犀利值 30，未知惊喜x1】
失败后果那一行字，像烧红的锥子一样狠狠刺中了林小满，让她瞬间呼吸一窒。
不仅仅是为了爷爷，现在还有了更明确、更紧迫、更具象的目标——必须阻止那些家伙！
“他们…他们竟然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梁换柱！”
林小满又惊又怒，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在展览会上？他们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有何不敢？”影先生轻笑一声，折扇再次摇开，语气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嘲讽，“既敢深夜强闯民宅，公然在展览会上作假又有何难？”
影先生语气带上一丝冷嘲:
“彼辈‘空白工坊’，专精于此道。其机械复刻之术，已非徒具其形，更能干扰灵韵感知，常人难辨真伪。”
剪红冷哼一声：“空白工坊之器，唯知掠夺，毫无灵性可言。其复刻之品，纵形似百分，亦不过死物一堆。”
“不仅如此，”
影先生声音压低，带着寒意:
“众目睽睽之下得手，正是彰显其‘科技优越’，打击传统信心的表演。灵魄一旦离体，能量顷刻流散，他们再以矩阵强吸……好一招偷天换日、毁基夺脉的毒计。”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却句句戳中要害，将对方险恶的用心揭露无遗。
林小满感到一阵脊背发凉的恶寒。这种手段，确实阴险毒辣至极！
林小满脊背发凉：“那我们报警？告诉主办方？”
“证据呢？”影先生反问，“空口无凭，说你剪纸成精？怕不是被当成疯子请出去，反而打草惊蛇。”
他虚虚一指那幅《百鸟朝凤》，语气慵懒却字字诛心：
“届时，官家人士是信您这‘玄之又玄’的感应，还是信那机器复刻的‘铁证如山’与空白工坊的‘正规手续’？”
林小满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唯有直面。”剪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一片祥和的街道，赤锋剑在他身侧发出低微却坚定的嗡鸣:
“斩断一切伸向真品之黑手。”
“剪红兄勇武可嘉，然此次恐不宜硬撼。”影先生摇头，扇尖虚点窗外:“展览会守卫森严，众目睽睽，冲突反惹麻烦。”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算计的精明光芒：“依我之见，当以智取，暗中周旋。”
“主公，”他看向林小满，语气变得认真了些:“你身为传承人，可借观摩之名，正大光明接近展品，伺机而动。”
剪红眉头微蹙，立刻反对：“接近真品，若生变故，她首当其冲。太过冒险，不妥。”
影先生扇子一合，笑道：
“故此才需剪红兄于暗中策应，一锤定音。莫非兄台对自己的剑速无有信心？”
剪红冷眼扫去：“低劣激将。我自会护她周全。”
“如此甚好。”影先生笑眯眯地，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同意。
“而我…”影先生微微一笑，身影忽然变得有些虚幻朦胧。
如同皮影戏里投射在幕布上的光影，轻轻一晃，便融入了林小满脚下的影子里，声音仿佛直接从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狡黠，
“可附于主公影中，见机行事，或可略施小计，惑其心神，制造些许…便于行事的小小混乱。”
一个初步的计划似乎形成了。但林小满立刻想到了最关键、最实际的问题：
“可是…我怎么确认哪个是真品？万一他们做得一模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怎么办？我总不能每个都摸一遍吧？”
影先生赞许地点点头：
“主公虑事渐周。此确为最关键之处。机械复制，形似而神非，乃无魂之死物。
真品之上，必有微弱的、独特的灵韵流转，此非冰冷机器可模仿。届时我或可微弱感应一二，但…”
他话锋一转，看向林小满，“距离若远，干扰又多，恐难精准。最稳妥之法，仍需依靠主公自身。”
“我？”林小满指着自己，她能有什么办法？
“《龙凤呈祥》与《百鸟朝凤》虽图案迥异，但核心刀法、运剪韵律、乃至创作者赋予的精神气韵，皆同出一源。”
影先生解释道，“主公需立刻熟悉《龙凤呈祥》的纹样特点，尤其是‘龙鳞’的层叠走向、‘凤羽’的疏密节奏与回旋弧度的处理手法。
唯有如此，当你近距离观察时，方能凭藉那一点微弱的血脉感应与技艺直觉，感知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难得地没有嘲讽：
“此非一朝一夕之功，然临时抱佛脚，竭尽全力，总能多一分胜算。聊胜于无。”
所有的压力瞬间给到了林小满这边。
她不仅要混进展览会扮演学徒，还要在极短时间内强行记住复杂纹样、学会凭“感觉”分辨真伪，甚至可能要承担现场指挥和策应的角色？
巨大的紧张感和不确定性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但想到昏迷不醒的爷爷，想到任务失败的可怕后果，那股紧张又迅速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兴奋感和坚定的决心取代。
没有退路了。
“好！”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被磨去了犹豫的刀刃。
“我现在就练！爷爷的笔记和图样集在哪里…”
她立刻扑向爷爷的书架和抽屉，开始疯狂翻找一切与《龙凤呈祥》相关的资料和图样。
剪红沉默地走到角落，抱剑而立，如同最沉默却最可靠的守卫，赤色的眼眸警惕地关注着四周。
影先生则彻底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完全隐入林小满脚下的影子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脑海中那一声慵懒的“主公加油哦~”证明着他的存在。
店铺里，只剩下林小满急促翻动纸页的哗啦声，以及随后拿起剪刀后，那带着决绝意味的、沙沙作响的剪纸声。
这一次，她手下练习的每一个线条，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分量和明确的目标。
章末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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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林小满睡着后
剪红（凝视着桌上歪歪扭扭的月牙纹练习）：…不堪入目。
影先生：【然其心志尚可。不若军师我略施小计，助其梦中悟道？】
剪红：…莫要多事。（却悄悄用剑气把那个最歪的线条削正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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