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流入阳河水中,星矿碎晶蜿蜒流淌,莫念站在山崖上,微微有些痴愣,眼前恰似星河流入人间,却带着腐臭,河岸林木枯黑,百草凋零,河水不在沸腾,却有异样的气息在两岸弥散。
脚边几块兽骨淤泥半掩,莫念踢了一下,眉头拧着:“这里比堤坝上严重,渊噬之巢带出了太多紫晶,根本不止星矿坍塌所出,比上一次还要严重……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此处混杂着死气,阿念可要护好我。”商扶砚柔声细语,全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莫念侧目,见他气定神闲,似在散步观景,气道:“喂!弱鸡,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别告诉我你只是来这里吹吹风。”
商扶砚负手而立,墨色衣袍几乎融入夜色,眼底紫芒若隐若现,透露着他如今非人的异力。
他闻言回头,唇角勾起惯有的讥诮,语气软得似会出水:“夫人这是关心为夫的谋划?为夫真是……受宠若惊。”
他慢悠悠靠近,状似无意,指尖卷起莫念一缕发丝,低声道:“那夫人呢?夫人执意要来下游,是想救人?还是……单纯想离开?”
莫念拍开他的手,往上睨着他:“少来这套!我问你话呢!爬出来的腐生者,还有这河水,如何是好?”
不等他开口,她又道:“依我看,我们再去把星盘转一转……”
“七星柱此时还未造出,你也看到了,那里只有三百根青铜钉……我们打乱了赵庆嵩的计划,幽兵没有出现,他还未得到你自愿赴死的魂魄,不是吗?”商扶砚打断她的话,眼底笑意深深,晦暗不明。
莫念翻了个白眼:“姓商的果然脸皮厚,此事还有脸说?”
“是我愚钝,一心只想逆你天命,忘了仔细调查个中因由。”他垂下眼睫,作出一副黯然神伤之态,轻咳一声,指尖按了按心口,“我亦无甚打算……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能救一人是一人,能净一分是一分……即便耗竭自身,也是我商氏应尽之责……只盼……”他说着抬眸,眼珠泪光闪出一瞬紫色,楚楚可怜在他脸上倒也不怪,唯莫念看了想奏,他继续道:“只盼夫人莫要忘了为夫就好,千秋万世,与万生同在,为夫亦算常伴夫人左右。”
他神情哀婉缠绵,似下一刻就要为苍生献祭,莫念在他一字一句中脸色一点点发黑,烦躁得抓起了头发:“谁要记得你啊!我是问你!我们具体要怎么做!”
数十道黑影破水而出,泥浆翻滚,河水沸腾起来,紫色光华在水中涌动。
黑影落在河岸上,姿态扭曲,动作僵直,星月照下,那些黑影身上微微泛着紫色,裸露的皮肤上,是尸骸的青黑和浮肿。
莫念唇角一勾,目光锐利起来,冲了上去:“正好试试深浅。”她指尖魂铃摇响,牵魂蛊从袖口飞向迎面扑来的黑影。
魂铃声响在死寂中尤其刺耳,牵魂蛊化作赤色流光,撞上了腐生者的面门。
腐生者脸上冒出一缕缕黑烟,似水滴落入热油一般沸腾,蛊虫陷在其中,挣扎了几下,僵直落地。
“还有些本事,真比活人能耐?”莫念身形一闪,躲过一击,几只黑爪滴着紫黑的血,径直抓向她的脸。
灵力受制令她倍感不适,动作亦满了不少,那黑爪从她眼前掠过,带来一阵腥臭的风,她险险避过。
“啧,真臭!”莫念嫌弃皱眉,手腕一翻,并未调用多少灵力,并指如刀,劈在腐生者已损的关节处。
骨裂声清晰可闻,那腐生者手臂弯折过去,只是它毫无痛觉,,只想扑食,眼中似紫色鬼火疯狂跳跃,另一手抓向莫念。
腐生者从各处爬出,动作起初僵直,而后越发迅捷,彻底堵住了莫念的退路。
它们将莫念围堵,身上毒煞与死气交织,
莫念咬紧牙关,矮身躲过横扫而来的利爪,顺势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刃。
“滚开!”她低喝一声,刀刃划出一道冷光,削断了一只抓向她的烂手。
黑紫色腐血喷溅而出,落在沙石上发出“滋滋”声。
她如穿花蝴蝶,在腐生者之间闪转腾挪,没有灵力,那便以近身搏杀,泥点溅在她脸上,发髻散开,眼眸却仍旧清亮,甚至有些兴奋。
商扶砚站在原地,袖手旁观:“夫人这身法,灵动依旧,只是力道稍逊往日三分,这招‘蝶绕荆棘’使得妙,可惜下盘不够稳……”
莫念气得一个趔趄,回头怒骂:“商扶砚!你再废话我就把它们全引到你那边去!”
身后恶风袭来,一只腐生者似察觉到她的分心,紫黑色尖牙直咬莫念脖颈,面前还有两只,已然避无可避。
一道紫金丝线后发先至,缠上腐生者的脖颈,轻轻一绞腐生者的头颅瞬间离体,滚落在地,无头的身体保持着前扑的姿势,踉跄两步,重重倒下。
紫金丝线迅速撤回,没入商扶砚的袖中,似从未出现过。
商扶砚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宠溺,似在收拾什么调皮捣蛋的小宠:“夫人有令,为夫岂敢不从?只是……何须劳夫人亲自引怪?”
他微微抬眼,眸中紫芒大盛,无数道紫金丝线从他周身汹涌而出,狂暴如群魔乱舞,在一瞬间插入战场。
一道道丝线粗壮凶狠,刺入每一只腐生者的身体,丝线上符文流转,疯狂抽取腐生者体内毒煞与死气。
腐生者动作骤然僵滞,身体干瘪下去,眼中的紫焰颤动闪烁之后熄灭,毒煞顺着丝线涌入商扶砚体内。
周身气息不断攀升膨胀,眼底紫芒流淌,商扶砚微微眯起了眼,唇角竟勾起一抹沉醉,神情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须臾,数十只腐生者化为飞灰,河岸为之一清,商扶砚吐出一口浊气,丝线尽数退回,转眸看向略显狼狈的莫念,眼中紫光消隐,笑容无辜又灿烂,甚至带了点求表扬的意味:“夫人,干净了,为夫……还算得力吧?”他带着笑意看她,似方才只是帮忙提了桶水。
莫念握着刀,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看看自己沾满泥污和腐血的衣摆,她气得牙痒。
“得力你个弱鸡头!”
商扶砚身影一闪,瞬间贴近她,指尖萦绕着一丝柔和的紫芒,轻轻握住莫念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夫人何必与这污秽之物动手?”他低声呢喃,气息拂过她耳畔,另一只手广袖一拂,看似轻柔,却荡开一道气劲,正面扑来的腐生者猛地震飞出去,还在半空身体便开始崩解,落地前以化为飞灰。
他握着莫念的手并未松开,指尖在她因触及腐血而发红的位置轻轻摩挲:“瞧,都红了……是为夫不好,让夫人受惊了。”
他未看周围,紫金丝线再次涌出,如狂蟒出洞,刺入林中爬出的腐生者体内,毒煞顺着丝线流入他的身体,诡异的符文在他颈侧隐隐显现。
他看着莫念,眼底漾着温柔与后怕,眉头微微蹙起:“以后这些粗活,合该让为夫来,夫人若因此伤了一根头发,我……”他忽然哽咽,竟似说不下去,只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贴在自己心口,“我怕是又要心疾发作了。”
莫念知道他演,指尖颤动,头皮发麻:“你……”
她气得想骂人,却见商扶砚抬起另一只手,抓起袖角细细擦拭她脸颊上溅到的泥点,动作轻柔得似在擦拭什么易碎珍宝。
“别动,脏了。”他语气轻柔,眼底闪过一丝看到有人乱碰自己东西的不悦,“下次绝不可再如此莽撞了,可知我方才有多怕?”
腐生者在他说话间死散一空,河岸再次恢复平静。
商扶砚揽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丝线收回后隐去,他下巴蹭着她微乱的发顶,叹了一声:“幸好……夫人无事。”
他把她抱个满怀,莫念鼻尖全是他身上清冽又带着毒煞的味道,她能感受到他体内因刚刚吞噬了大量毒煞而略显躁动的异力,蛊王血菁已在他体内与她的蛊王完全融合,可保他此刻性命。
她僵着身子,憋出一句:“……商扶砚……你还能再恶心点吗?”
商扶砚低低笑起来,抱得更紧了些:“能啊。只要夫人喜欢,怎样都可以。”
几次呼吸之后,他松开了些,转眼望向浊浪翻涌的河水,河面死气弥漫,毒煞闪着紫色光点。
“夫人既问如何做,那便……这样做。”
他仍牵着她,气势陡然一变,毒煞自他体内奔涌而出,紫黑的触手腾起后扎入河水中。
河岸震荡,河底淤泥翻开,矿洞中,青铜星盘一点点转动,发出巨大的嗡响,顾晨潇带着守军捂着耳朵逃离。
“阿念,助我。”商扶砚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哄。
他攥着她的手腕,牵引出她体内那缕未禁的灵力,与他毒煞相融,化作一道紫金色光柱,顺着地脉灌入矿洞,流过祭坛,落入星盘中央。
星盘登时剧震,红光冲天而起,一道浩瀚的波纹以星盘为中心扩散开去。
波纹过处,那些仍在从河水中爬出的,或是岸上残存的腐生者,身体僵住。
紫焰在他们眼中疯狂跳跃之后熄灭,青黑浮肿的躯干,毒煞与死气一丝丝抽离,化作缕缕烟絮,尽数没入商扶砚体内。
星盘上,符文亮起,如同时光倒流,**的血肉重新生长复原,肢体扭转后恢复正常,苍白僵硬的皮肤下再次流淌起温热的血……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越来越多眼神茫然、赤身**的人跌倒在河水及岸边的淤泥中,方才飞散的躯体亦重新凝聚,他们恢复如常,咳嗽着站起来,似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茫然无措,环顾着这个陌生的黑夜,不知身在何时,身处何处。
河水变得平静清澈,紫色毒煞通过星盘,顺着连接倒流,汇入商扶砚体内。
他站立在原地,墨发无风自动,周身毒煞缭绕,他衣袍鼓荡,眼底紫光闪动,颈侧隐约浮现出暗金色的纹路。
他微微仰头,闭着眼,似承受着毒煞灌注带来的剧痛,又似在享受这足以掌控生死的异力。
最后一丝毒煞从河水中抽离,最后一個腐生者回到了活人的模样,星盘的光芒终于黯淡下去,矿洞再次归于沉寂。
商扶砚缓缓睁眼,眼中紫芒闪烁了几下才勉强压下去。
他脸色苍白,颈侧符文紫金流光,身体晃了一下,他自己强行稳住。
他松开莫念的手,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笑,若无其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夫人……你看,此间问题解决了。”
莫念怔怔看着,眼前似神迹降临,她看向商扶砚,感觉到他体内混乱而庞大的毒煞之力几乎爆开,他强行压抑剧痛,如今浑身紧绷。
“你……”
她心头一紧,伸手想扶他,他却轻轻避开。
“没事,”商扶砚抢先开口,语调轻松,似在与她玩笑,“不过是吃多了些,有些撑着了……回去歇歇便好。”他抬手,指尖拂过她散乱的鬓发,动作依旧温柔,指尖却冰凉,“夫人可还满意?”
不等莫念回答,他已然转身,步伐看似平稳,却透着一股强撑的僵硬。
“走了,回营。”他的声音随风传来,依旧维持着令人牙痒的淡定,“此地污秽已清,剩下的……自会有人来处理。”
莫念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河边重获新生的人们,咬了咬唇,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一步步接近玄甲军营中灯火,刚看到鸣一的身影,商扶砚脚步一个踉跄,身形微晃。
莫念心头一跳,上前一步撑住他的手臂。
入手一片冰凉,她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细微的痉挛。
商扶砚就着她的手微微借力,侧过头来看她。
营地火光晃动,他脸上光影明灭,脸色愈发苍白,那双眼睛依旧含着笑,深不见底。
“夫人……”他气息微促,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虚弱却还要调侃,“这下……可真要劳烦夫人……护送我这弱鸡回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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