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尘埃勉强落定,留下的废墟与疑云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三大仙门的人马并未立即散去,以玉清宗为暂时的中枢,商议着下一步动向。静心阁外,往日只有松涛与仙鹤清唳的静谧被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取代。
陵溯渊慵懒地倚在院门边,看着远处广场上聚集的各色人影,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看来这出‘同仇敌忾’的戏码,颇合魔君眼缘?”涧清回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带情绪。
他未回头,嗤笑一声:“戏码是不错,只是台下看久了,难免腻味。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九重天上的算计,比凡间市井的讨价还价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涧清回移至他身侧,与他一同望向那片喧嚣。“维系表象,亦是稳固秩序所需。”
“秩序?”陵溯渊终于侧首,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刮过身边人完美的侧脸,“就像三百年前,用一个玄凌宗和一个我的牺牲换来的‘秩序’?”
涧清回冰封般的面容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移开视线,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极薄的冰层承受着压力。“旧事,必有其时。而今九嶷山之变,关乎三界生灵,非个人恩怨可类比。”
“好一个‘非个人恩怨可类比’!”陵溯渊逼近一步,周身空气因隐而不发的魔气而凝滞,“你总是如此,用大义、用苍生、用这三界做你沉默的盾牌!当年如是,今日亦如是!”
就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气氛中,一个带着几分清朗与犹豫的声音插了进来:
“昭明师叔……还,还有魔君……”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逾淮站在不远处回廊下,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带着些许闯入不该看之地的窘迫。
陵溯渊周身那骇人的气息倏然收敛,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小子,何事?”
逾淮定了定神,走上前,将食盒放在院中石桌上:“弟子奉师尊之命,送来些清心凝神的药膳。”他顿了顿,看向陵溯渊,“师尊特意嘱咐,这药膳用了些温和的灵材,对调和异种气息亦有微效,请魔君尝尝。”
“哦?”陵溯渊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药师大人真是有心了。代本君谢过他。”
逾淮见他并未排斥,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漾开明亮的笑意:“是!师尊他总是记挂着所有人。”他恭敬地向两人再行一礼,便转身步伐轻快地消失在松林小径的尽头。
看着那充满活力的背影消失,陵溯渊脸上的笑意淡去。他走到石桌旁,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食盒表面,感受着其中隐隐散发出的、那缕能让他体内躁动魔气都略感平复的奇异药香。
“你们这药师,倒是养了个好徒弟。”他语气平淡。
涧清回的目光亦停留在那小路尽头,淡淡道:“逾淮心性纯良,确是难得。”
“璞玉易折。”陵溯渊漫不经心地抛下一句,随即转身向院内走去,“告诉外面那些人,九嶷山,本君可以走一趟。不过,别跟本君扯什么苍生大义。”
他脚步一顿,侧过半张脸,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沉积了三百年的迷雾。
“本君只是想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拨弄风云。看看当年的旧账,与今日的新局,是否系于同一根丝线。”
语毕,他不再停留,玄色身影没入阁内的阴影中。
涧清回独自立于院中,许久,才极轻地吁出一口气。他抬指,清光流转,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悄然笼罩了小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傍晚时分,松涛声愈响,一道身影伴着清朗的笑声落在静心阁外:“昭明仙尊,叨扰了!”
霜怜目光在院中一扫,便朗声道:“在下青云观霜怜,特来拜会焚血魔君,有事请教!”
陵溯渊懒洋洋的声音自阁内传出:“本君与青云观,素无往来。”
霜怜浑不在意,笑嘻嘻地走到阁门前:“正是素无往来,才要来攀个交情。白日里魔君识破那奸细,手段令人叫绝。在下对那空间法术的波动感知颇感兴趣,特来求教。”
陵溯渊似乎被这态度勾起了一丝兴趣,身影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你想问什么?”
“就是那道空间裂缝闭合时的韵律……”霜怜比划着,“我青云观纵风之术,亦需契合天地之力流转,但我感知那裂缝的气息,非是顺应,更像是一种霸道的‘撕裂’?”
两人竟就这样在门边讨论起了空间之力的奥妙。一个魔威赫赫,见识广博;一个天赋卓绝,思维跳脱。一时之间,竟有些像是同道切磋。
涧清回在一旁静坐,听着两人时而争执、时而恍然的对话,冰封的心湖竟也泛起一丝微澜。曾几何时,在玄凌宗尚在,那场婚约还只是令人烦扰的束缚时,陵溯渊也曾这般,与友人高谈阔论,眉宇间是未曾磨灭的灼灼光华。那时,他只觉此人聒噪不堪。如今想来,那竟是一段被血色与恨意尘封了的、近乎温暖的碎片。
“……如此说来,若能在裂缝初成、将凝未凝之际,以风力稍加引导,或许能延缓其弥合,甚至捕捉其去脉?”霜怜眼中发亮。
陵溯渊哼笑一声:“想法尚可,可惜施展起来,时机把握差之毫厘,便是空间之力反噬,神魂俱损。”
“不试试怎知行不行?”霜怜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明镜沉稳的声音传来:“师兄,莫要扰了仙尊与魔君清修。”
他对着院内二人拱手一礼,神色持重,目光在掠过霜怜时,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
霜怜浑不在意地摆手:“师弟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向魔君请教空间之法,获益良多!”
明镜走上前,低声道:“师兄,师尊传讯,命你我速回,商议前往九嶷山的人选。”
霜怜这才意犹未尽地撇嘴,向陵溯渊道:“魔君,今日多谢指点,改日再会!”又对涧清回行了一礼,这才拉着明镜离去。
看着那对师兄弟身影消失,陵溯渊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风与山……倒是绝配,却也相克。”
涧清回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扶摇仙君,自有其权衡。”
暮色四合,松涛阵阵。
一片竹叶自枝头悄无声息地旋落,叶脉的纹路在最后一缕天光映照下,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振翅欲飞的蛾形暗影,旋即被晚风吹散,无踪无迹。
静心阁的夜,重归寂静。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寂静之下,通往九嶷山的暗流,已愈发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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