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陵溯渊像是听到了这三百年来最荒谬的笑话。他眼底的猩红之色并非全是魔气,更有一种被荒唐现实勾起的、极致的讽刺。周身魔气因这情绪波动而翻涌,却更添几分狂放不羁。
“涧清回!”他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玩世不恭的嘲弄,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那座规矩比天还大、虚伪透顶的九重天,何时成了我的家?那场可笑的婚约……不过是你们玉清宗那些老头子,为了巴结天权、巩固势力,硬塞过来的玩意儿!本君当年在玄凌宗逍遥快活,天地之大,何时需要一纸破婚约束缚?”
涧清回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那双冰封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他沉默着,因为陵溯渊点破的,是**裸的事实。
三百年前,玉清宗宗主,亦即涧清回的师尊,为换取天界对宗门的额外扶持,以未来利益为筹码,向当时势微却拥有特殊血脉的玄凌宗施压,强行定下了联姻。对象,正是当时已是年轻一辈翘楚、被视为玉清宗未来希望的涧清回,和玄凌宗宗主义子、天性不羁洒脱的陵溯渊。对陵溯渊而言,这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陵溯渊见他不语,笑容越发讽刺,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点评姿态:“说来可笑,你们玉清宗自诩清流,做起这等利益捆绑的勾当,倒是熟练得很。本君好好的小霸王不当,平白无故多了个‘未婚道侣’,还是个冰块似的昭明仙尊,真是想想都觉晦气!”他话语轻松,但那轻松之下,却潜藏着被强行卷入命运漩涡、身不由己的冰冷恨意。
“婚约非我本愿。”涧清回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些,“此事,你确是受累。”
“受累?”陵溯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血海上空回荡,却无半分暖意,“洞清回,你未免太轻描淡写了!若非这狗屁婚约,我玄凌宗何至于被卷入你们玉清宗的派系倾轧?后来玄凌宗遭难,我义父重伤,我去求援,你们玉清宗又是如何做的?一句‘不便插手他派内务’便将我打发了!哈哈,好一个不便插手!那当初强行联姻时,怎么不见你们有所不便?!”
这是积压了三百年的怨愤,是当年看着义父濒死、宗门凋零却求助无门的绝望。即便他天性豁达,这等切肤之痛与不公,也足以催生出蚀骨的恨。
“然后呢?”陵溯渊眼神骤然变冷,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然后便是堕仙台!我为救义父,不得已行险,事情败露,便成了三界唾弃的罪人!我被押上堕仙台时,你可曾为我说过一句话?没有!你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如同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被清除!洞清回,你们玉清宗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罪,所有的恶名,都由我陵溯渊一力承担!这,就是你所谓的‘受累’?!”
涧清回静静地听着,任由那饱含恨意与苦涩的言语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直到陵溯渊气息微促,他才缓缓抬起眼。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复杂情绪。
“说完了吗?”他问,语气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
陵溯渊怒火更炽:“你——”
“当年之事,内情复杂,非你眼见之简单。”涧清回打断他,目光转向血海深处那不安的裂缝,“玉清宗内部倾轧,师尊之命,我亦受制。玄凌宗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非我不愿,而是当时……势不能为。”
他的解释依旧简洁,甚至显得有些无力。但这“势不能为”四字,却似乎重若千钧。
“至于堕仙台……”涧清回的声音骤然顿住,那双冰眸中似有惊涛骇浪翻涌,最终却化为更深的沉寂,他转开视线,“我若当时强行为你开口,你与玄凌宗残部,必遭即刻灭顶之灾。”
陵溯渊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一击。
这话语中的信息颠覆了他三百年的认知。他本能地想反驳这不过是借口,想讥讽洞清回的虚伪,但看着对方那从未有过的、近乎隐忍的神情,他的话堵在了胸口。
真假难辨!是无奈的真相,还是更高明的谎言?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凌厉无匹的金色剑光,自虚空乱流中悄无声息地斩出,直刺陵溯渊后心!时机歹毒至极!
“魔头!受死!”
伴随怒喝,三名天仙现身,无数锁链交织成网,罩向陵溯渊!他们显然是趁陵溯渊心神失守的绝佳时机发动突袭。
陵溯渊因那颠覆性的话语而反应稍迟,眼看剑光锁链已至——
一道白影比他更快!
涧清回竟毫不犹豫地闪至他身前,袖袍卷起磅礴仙力,硬生生震偏那道致命剑光,同时反手一掌拍出,清冽掌风带着凛冽寒意,直接将那张伏魔金网轰得剧烈晃动,符文瞬间黯淡!
“本尊在此,谁敢动他!”
涧清回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意,周身散发出的威压竟让那三名天仙气血翻涌,骇然止步!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焚血魔君身前的昭明仙尊。
“仙尊!此魔头罪孽深重,我等奉法旨……”为首天将惊疑道。
“滚。”涧清回只吐出一个字,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天威。
天将们面面相觑,最终不敢违逆,悻悻退入虚空消失。
虚空乱流边缘,只剩下两人。
陵溯渊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恨意、疑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荒谬的动摇,交织翻腾。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涧清回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碎裂。
“旧事,容后细说。”他看向血海裂缝,语气不容置疑,“先离开此地。你若还想向我讨还这笔账,就别枉死在这里。”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回家”,而是说“离开”。
陵溯渊死死盯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十足的警告:“涧清回,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让我发现你有半字虚言,我定让你玉清宗上下,鸡犬不宁!”
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化作一道决绝的血影,率先冲向了危机四伏的虚空乱流。
涧清回看着他的背影,冰封般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低声自语,轻若未闻:
“这笔债……我一直都记得。”
随即,他化作白光,紧随而去。
两人的身影,一红一白,前一后,没入了混沌的虚空之中,将那片翻涌着罪恶与过往的血海,暂时抛在了身后。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加莫测的九重天,和那段缠绕了三百年的、始于阴谋与误解的……焚天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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