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溯渊回到静心阁时,暮色已沉。阁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涧清回静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周身流转着淡薄的清气,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看来你今日收获不小。”涧清回没有睁眼,声音平静无波。
陵溯渊走到他对面坐下,玄衣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玉清宗的少年郎,倒是比你们这些老家伙有趣得多。”他语带讥诮,目光却锐利如刀,“那个叫逾淮的小子,身上带着不该有的东西。”
涧清回缓缓睁眼,冰蓝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逾淮是素鸳最看重的弟子。”
“素鸳?”陵溯渊挑眉,“又是哪个藏头露尾之辈?”
“宗内药师。”涧清回言简意赅,“为人温和,医术精湛,门下弟子无不敬重。”
陵溯渊嗤笑一声:“温和?能让一个毛头小子身上带着能安抚魔气的药香,这份‘温和’倒是颇有意思。”他盯着洞清回,“你们玉清宗,还真是卧虎藏龙。”
涧清回沉默片刻:“素鸳之事,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今日可还发现了什么?”
“发现你们玉清宗处处是眼睛。”陵溯渊语气转冷,“白日里有个老东西在松林外窥探,气息阴冷,让人作呕。”
涧清回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凝重了一分:“是玄石师叔。他执掌宗门刑律,向来…不喜外人。”
“不喜外人?”陵溯渊冷笑,“我看是不喜我这个‘魔头’玷污了你们玉清圣地的清净吧?怎么,你这个昭明仙尊,连个老顽固都压不住?”
“宗门之内,各有执掌。”涧清回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玄石师叔地位尊崇,便是师尊也要让他三分。”
陵溯渊眼中红芒一闪:“所以你就任由他在外窥探?洞清回,你这仙尊当得还真是憋屈。”
“逞一时之快,于大事无益。”涧清回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玄石师叔那边,我自会周旋。你且安心待着,莫要主动招惹。”
“周旋?”陵溯渊也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周旋。”
就在这时,静心阁外的结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伴随着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清回师侄,老夫玄石,有事相商。”
涧清回眸光一凛,迅速看了陵溯渊一眼,眼神中带着警示。陵溯渊会意,冷哼一声,周身魔气瞬间收敛得滴水不漏,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隐入阁内的阴影中。
涧清回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恢复一贯的清冷,这才扬声道:“师叔请进。”
阁门无声开启,一位身着深灰色道袍的老者迈步而入。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下颌留着一撮精心打理的山羊胡,手持一柄白玉拂尘。虽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息,已然让阁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正是玄石长老。
涧清回见他进来,立即上前两步,双手在身前交叠,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动作流畅自然,带着刻入骨子里的恭谨:“清回见过师叔。”
玄石长老的目光如电,先是仔细打量了涧清回一番,见他神色如常,周身清气纯净,这才微微颔首,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他的目光随即扫过静心阁内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陵溯渊藏身的阴影处多停留了一瞬,这才淡淡道:“师侄不必多礼。”
“师叔请坐。”涧清回侧身让出上首的位置,自己侍立在一旁,姿态恭谨却不失风骨。
玄石却没有立即坐下,拂尘轻摆,目光落在涧清回身上,语气比起方才在门外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长辈的关切:“清回,你近日可好?宗门事务繁杂,还要分心他顾,莫要太过劳累。”
“劳师叔挂心,一切安好。”涧清回语气平和,微微垂眸,“分内之事,不敢言累。”
玄石看着他这般沉稳守礼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欣赏,又似是无奈。他轻叹一声,终是步入正题:“你的能力,师叔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你将那位从幽冥血海请回的‘客人’,安置在此处,是否太过冒险?”他的语气带着劝诫,而非质问,“我玉清宗万年清誉,不容有失。此等魔头,心性难测,若是生出什么变故,或是其魔气玷污了宗门净土,你待如何?”
阴影中,陵溯渊眼神冰冷,指尖魔气隐现,却又强行压下。
涧清回抬起眼,目光清正,语气坚定却不失恭敬:“回师叔,此事清回自有考量,也已禀明师尊。血海异动关乎三界安危,陵溯渊身系关键,需暂留宗内观察。宗门清誉固然重要,但三界存亡更重。他在此,有我亲自看管,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亲自看管?”玄石长老眉头微蹙,“师侄,非是师叔不信你。只是魔头狡诈,防不胜防。今日午后,便有弟子见到他在松林附近徘徊,还与逾淮那孩子有所接触。”说到此,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担忧,“逾淮年少单纯,若是被其蛊惑,或是无意间沾染了魔气,伤及根本,这个责任,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他竟连松林之事都已知晓!陵溯渊在阴影中眯起眼,心中杀意翻涌。这老东西,监视得倒是严密。
涧清回眸光微沉,语气依旧平稳:“师叔放心,逾淮之事,我已知晓,不过是寻常偶遇,并无异常。宗门弟子安危,清回自会时刻留意,断不会让他们受到丝毫损伤。”
玄石长老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神色坦然,目光坚定,知晓再劝无用,不由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清回,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从未行差踏错半分,是宗门最出色的弟子。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有些人,注定殊途。”他向前半步,声音压低,“莫要因一些...不该存在的旧日纠葛,误判形势,因私废公,毁了你自己的大好前程啊!”
这话语中的暗示,让隐在暗处的陵溯渊瞳孔骤缩,也让涧清回周身的气息瞬间冰寒了几分,但他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只是声音更清冷了些:“师叔教诲,清回铭记。但我行事,自有我的道理与分寸。公私之间,清回分得清楚,不敢有违师门教诲。”
玄石长老见他如此执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最终化为一声长叹:“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师叔再多言,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他深深地看了涧清回一眼,“只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将来后悔今日决定!”
说罢,他重重一甩拂尘,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萧索。阁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阻隔了外界的一切。
阁内恢复了寂静,月光依旧清冷。
陵溯渊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脸上带着冰冷的玩味:“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师叔侄。他倒真是关心你。”他走到涧清回身边,看着他依旧挺直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寂的背影,语带嘲讽,“可惜,你这般守礼克制,在他眼中,怕还是不够‘顾全大局’。”
涧清回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的嘲讽。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玄石长老离去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盯上你了。”良久,涧清回才低声开口,“近日,安分些。”
“安分?”陵溯渊轻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阁内显得格外清晰,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边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他越是盯着,我越是想知道,这玉清宗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夜色浓稠,静心阁内,两人并肩而立,心思各异。玄石长老的到来,如同一阵寒风,不仅带来了警告,更吹开了掩盖在平静表象下的第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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